26 千鐘

李駿惠笑着指了指錦幔說：“是了，北方民歌都太直接了，還是江南曲子比較好聽，我家丫頭也會唱。”

我……我如何會唱……錦幔局促地點了點頭，南曲，她大抵聽過一個，是唱什麽才郎的。

好在小郡王不會真要她唱，只是打量了一番，見她溫溫婉婉，皮膚瑩白，像個軟軟的糖包子，突然生出一絲想要把玩的沖動，問道：“什麽丫頭？”

“她叫錦幔，是我夫人的遠房表妹，在沐州長大，喜歡蠶織。”

“哪個沐州？”

“星城水府，江南沐州。”

聽着倒是個靈秀的地方，小郡王和當今聖上同歲，也是嫡出的，做了二十多年的閑散王爺，整日吃吃喝喝，沉迷女色，把身體弄得虛得一比，秋日也會冒汗。他取出帕子擦了擦，覺得錦幔身段不錯，腿也很白，可以一用。但今日就算了，等下雪了再把她召來，喝喝酒，吃吃酥酪，玩一玩。

小郡王對小鴉耳邊吩咐了幾句，讓他好好查查這個女孩，可不要是殺手之類的，故意接近他。

“不要怕。”李駿惠在車上安慰着錦幔：“我只是為了結交朋友，不會真的把你送給他。況且小郡王姬妾成群，沒把女孩放在心上。”

“是。”

錦幔不怕那個郡王，倒有點怕小鴉，他臉上有一道斜斜的疤痕，從右眼一直延伸到左耳後面。她不知道那是白尊劃的，奪命十三斬的厲害，不是在當下，而是在一炷香之後，輕的經脈受損，重的血管爆裂。

“呵。”李駿惠興致正好，不着急回去，說附近有家面館不錯，想帶她去嘗一嘗。

錦幔以為是小春那樣的小面館，沒想到是家高大華貴的木樓，房梁桌椅均是紅木，牆上挂着密密麻麻三四十個小牌子，大概有燒鵝雞鴨、燒豬肉、冷片羊尾之類的，錦幔随他坐下，見快鋒沒有坐，板着臉在一旁護衛，忙站了起來。

“你坐。”李駿惠握住她的手，讓她安心：“你沒事，他有事。”

他點了煠魚、柳蒸煎火贊魚和筍湯，問錦幔還要吃點什麽。

錦幔吃不下這麽多肉，只想喝點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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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姑娘倒是有宋人遺風，可惜這裏沒有好茶。”他想了想說：“鹹櫻桃茶、桂花茶、八寶青豆木樨茶、姜茶。你要哪個？”

“姜茶？”

“好。”

他給自己斟了一杯六安雀舌芽茶，笑道：“其實最好的茶不在這裏，也不在宮裏，都在寺廟裏，過幾天我帶你去嘗嘗。”

他還要帶她出去？錦幔壓力很大，推辭道：“不敢勞煩老爺，奴婢不想喝什麽最好的茶，只想呆在家中。”

“你這麽漂亮，為什麽不出來看看。”

“啊……”

被李駿惠這樣誇獎，錦幔捧起茶盞，不安地飲了一口，滿口辛辣苦澀，側身咳着。

“這個不辣，是甜的。”

“是……”她忘了放蜜，有點辣。

李駿惠食指輕輕，在她唇上沾了沾，拭去一滴水珠。

“老爺！”

錦幔像被灼了一樣，逃離了他的桌子，抱緊雙臂小聲說：“白……白公子要是知道了，會很生氣的。”

“那你不告訴他不就行了。”他笑着展開折扇：“反正我是不說。”

“我……”

來燕京以後，李駿惠好像變了一個人，變得十分勢利，每天流連于達官貴人之間，和那個風流成性的小郡王相談甚歡，舉止也變得極其輕浮。

錦幔求助似地看向快鋒。

快鋒知道她的意思，思索了一會，說：“李長史，局勢緊迫，其他事情先放一放。”

快鋒幫她說話？李駿惠笑道，可以可以，這丫頭可以。

第二天，錦幔便收到了許多首飾和裙子，都是李駿惠送的。首飾她不太懂，裙子卻是懂的，錦幔摸着料子，心中非常不安，這裙子前襟是千鐘粟倭錦做的，後裾是芙蓉錦做的，在陽光之下光華流動，有如千鐘。

無功不受祿，這也太貴重了，而且這個家裏只有夫人能穿緞子，錦幔如何敢逾越？

她推辭不掉，用布包好，裝進了自己的箱子，以後見了老爺，她也有意躲着他。

在沐州時，夫人家聲煊赫，他便老老實實的，恩愛甚篤，如今來了燕京，仕途稍稍有點起色，便得意忘形起來，天天喝得酩酊大醉，舉止輕佻，用銀子壓人。

愛情能改變一個女人，而權力，一丁點權力就能改變一個男人。

錦幔心中愧疚，等夫人好些了，就把那天的事情告訴她，那些華服首飾，她實在沒有興趣，一件都不想留。

夫人漸漸睡了，天色暗淡下來，錦幔放下簾子，小心翼翼地整理着屋子裏的東西，幾口大箱子被打開了，還沒來得及擺放。夫人屋裏空蕩蕩的，只有一張桌子，四個小圓凳，和一張光禿禿的黃梨花木妝臺。

她取出鏡子、燭臺、挂毯等幾樣東西，又選了兩挂竹簾，輕手輕腳地鋪在地上晾着。

“錦幔。”

“夫人，吵到你了嗎？”

“沒有，是不是下雪了。”

錦幔走到窗邊，推開一道細細的縫隙，發絲飛揚，涼風習習卷着雪花，落在指尖，融化成水。

夫人咳道：“老爺出門時沒有披大氅。”

錦幔把她的手臂放回棉被裏，柔聲說：“我和白公子給他送去。”

“嗯。”

錦幔拉上白尊，心裏沒那麽怕了，抱上布卷子，迎着風雪，随小轎晃晃蕩蕩進了李駿惠的酒樓。

那是她第一次過來，驚嘆地看着門口的珍珠簾。

“看傻了嗎。”白尊在她面前晃了晃：“走吧。”

這裏并不像尋常酒樓那樣擺着桌椅板凳，賣酒喝茶，而是放着幾樁醉酒的小像，錦幔靠近看了看，是個穿着薄紗的豐腴美人，分別用象牙、犀角、珊瑚和玉鬥雕成。

“是酒神。先秦時期，傳說酒神是個女子，後來就漸漸變成杜康他們了。”

錦幔心裏贊嘆，随他進了屋後的小院子。聽說這裏本是元朝一個親王的府邸，院子裏還保留着許多練習騎射用的靶子。

屋外站着一排小郡王的親衛，小鴉一眼便瞥見了白尊，見他身形挺拔，警覺道：“做什麽？”

“看看。”

小鴉之前見過錦幔，猜測她是李駿惠的姬妾什麽的，邪笑道：“這位姑娘就不要進去了，我怕吓着你。”

什麽東西，白尊心裏諷刺着，帶她跨進木門。

不一會兒，錦幔紅着臉出來了。

“我沒說錯吧，吓到了？”

錦幔低着頭，不敢跟小鴉說話。剛才她看見李駿惠和小郡王正在喝什麽“雪峰”茶，兩個十五歲的女孩子跪着，敞開衣領，用體香溫茶，錦幔頓時覺得渾身不自在，仿佛自己也被看光了一樣。

白尊小聲說：“你先出去吧。”

“什麽，你不出去嗎？”

貴客在此，他既然來了，當然要一直陪着。錦幔想叮囑他幾句，卻找不到合适的機會開口，只用眼神說：“你可別太忘形了。”

錦幔紅暈褪去，一想到他在裏面看衣衫單薄的女孩子溫茶，還假惺惺地品茗，心裏就非常不高興，悶悶地抿着唇。

小鴉打量道：“你多大了？”

錦幔不答，緊緊抱着雙臂。

“怕什麽呢，哥保護你。”他咬住藤刀，附身貼着她的頭發，聞了一下。

“你……”錦幔驚訝地閃躲着：“你幹什麽！”

她身上清淨，沒有木槿花的味道，可是小鴉卻發現一點不尋常，上次交手，他沒見過白尊的臉，卻見過他的劍。剛才試探了一下，發現他果然對這個女孩非常上心，真是踏遍鐵鞋無覓處，得來全不費工夫，他尋了許久，竟在家門口找到了那個“小糖包兒”。

“你住李府嗎？”

錦幔不語。

小鴉伸手，捏住她耳邊的一縷發絲，笑道：“小白有什麽好，你還是跟着我吧。”

錦幔以前就聽說過燕趙舊地民風非常豪放，光武帝來到這裏時，被吓了一跳，被迫娶了許多妾室，錦幔覺得不只是豪放，簡直是過度縱， yu。

不知道白尊會不會也變成這樣。

小鴉不顧形象，又欺身上來，錦幔緊張道：“光天化日，你……”

“錦幔。”快鋒本來一直坐在廊下，突然回頭對錦幔說：“你先回去，我在這裏。”

他雖然沒有針對小鴉，但是說話時冷冰冰的，帶着一種可怕的壓迫感。

錦幔感激極了，忙往小轎的方向跑去，心想回去要怎麽謝他，将那條八角劍穗送他？

“你聽見了嗎？”小木梅拍拍錦幔，把她從白天的境遇中拉了回來。

“什麽？”

“夫人房裏。”小木梅豎起耳朵，興奮地說：“好像在吵架？”

是啊……夫人的聲音很大，便吵邊咳，李駿惠的聲音小了點，偶爾幾句，換來夫人更大的哭聲，錦幔很同情她，覺得是李駿惠不對。

“砰！”後院傳來李駿惠重重的腳步聲，他走到門口，招手道：“快鋒！”

快鋒提劍追上，兩人一前一後，跳上快馬，奔向了喧鬧的街市。

“夫人……”

錦幔打了一盆熱水，扶她坐起，靠着軟枕，錦幔幫她把松松垮垮的簪子摘掉了，索性讓頭發散着。

夫人閉着眼睛，像流盡了眼淚，幹涸沒有生氣。她平時多驕傲的一個人，此刻仿佛化作了煙塵，失去了全部的重量。

錦幔見外面有丫頭探頭探腦，忙關上門，吩咐她們幹自己的活去。

“我去請大夫。”

“不。”夫人搖頭，說着說着，又流出了眼淚。

作者有話要說： 手速有所提升，先寫完一個故事，這是最基本的要求。

發現自己擅寫瑪麗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