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1 ☆、一點兒小危機（潤玉篇）

……覓兒？這個時候了，怎麽還沒有休息？

正當我準備起身的時候，覓兒已經大跨步的走了過來，一掀衣袍，自然而然的在我的對面坐下。

“早就很你說過了，”她環顧四周，皺了皺眉。

“沒事兒往你的璇玑宮多放幾盞燈，好歹也是天界大殿下，怎麽動不動的大晚上不點燈，把自己屋子裏搞得涼氣森森的。”

我只要看見她，便無可抑制的心中歡喜，含笑應道，

“也好，改日我便差使宮侍們去多布置些燈來。不知覓兒是喜歡什麽樣式的？”

覓兒自顧自的給自己倒了一杯酒，在我不贊同的目光中一飲而盡，

“……你和我爹的談話，我都聽見了。”

我內心一顫，溫柔淺笑道，

“哦，潤玉竟是不知，覓兒何時也學起了那顏佑，做起了梁上君子？”

覓兒白了我一眼，又給自己倒了一杯酒，

“沒事把你那假笑收起來，跟我擱這兒打什麽官腔？大家都是聰明人，明人不說暗話，我爹的想法，我并不同意。”

我心中一跳，覓兒的意思是？

“這麽和你說吧，我錦覓的字典裏，從來就沒有過以德報怨四個字！我爹好日子過久了，不知道人世艱難，潤玉你莫要和他一般見識。”

我松了一口氣，覓兒來我這兒……最近只談正事也好。

“覓兒這是說的哪裏的話，伯父一片拳拳愛子之心誰能不為之動容呢？”

Advertisement

“但是他好歹也是我爹，他一心想着隐居避世，我拿他也沒什麽辦法！”

我眼看着覓兒好似還要再飲，默默的将酒換成了星輝凝露。

“但是你也不必擔心，我總是……會陪着你的。”

我給覓兒換杯子倒酒的手頓住了，覓兒的意思是……

“這九重天界危機重重殺機四伏，我實在不放心你一個人。”

“……好了覓兒，不談這些了，你不必為我擔心，我自有分寸。倒是這麽晚了，你來這兒是為了？”

更深露重，受涼了如何是好？

熟料覓兒聽了我這話竟是微微一挑眉，雙手撐在桌上，擡起身來，緩緩的向我靠近，直盯着我的眼睛道，

“……我究竟為什麽這麽晚了還不休息，大老遠的從洛湘府跑到璇玑宮來，真正的緣由，潤玉你當真不知嗎？”

先花神是六界公認的美人，而覓兒更是青出于藍勝于藍有過之而無不及。

這樣絕色傾城的心上美人，眼睛裏只注視着你一個人的感覺，縱使我已經看過無數次，也依舊令人心動。

我輕嘆一聲，轉過頭看向四周，這裏，已是種滿了覓兒送我的昙花。

良時将至，昙花也是時候開了。

“覓兒你看，這些都是你送我的昙花。”

我站起身來，一揮衣袖，示意覓兒看一看這滿園的花草，昙花花時短暫，現下便已有零星幾支開始綻放。

“我曾與覓兒約定過要一起月下賞昙花，卻不想你我平日裏皆是少有閑暇，此等人間樂事，竟是一拖再拖拖到了今日，實在是潤玉的不是。”

我轉向覓兒，柔聲道，

“擇日不如撞日，難得今日你我正好無事，不若與潤玉一起偷得浮生半日閑？”

覓兒随即由茶座上站起來，踱步到我身邊，也輕聲嘆了一口氣，

“你總是有這樣令人驚嘆的轉移話題的本事，潤玉。”

她輕聲道，“月夜昙花之約本是我的提議，常年沒有履行承諾，是我的錯，與你何幹？”

随即覓兒與我都默契的不再開口，靜靜的欣賞着這難得的美景。

昙花不愧有月夜美人之稱，在這樣的夜晚更是美的驚心動魄。

一朵朵的昙花次第開放，很快便将這個剛才還被覓兒稱之鬼氣森森的地方襯成飄渺仙境。

我看着站在我身旁神情恬淡的覓兒，內心也不由變得無比平靜祥和。

在這一刻，仿佛世間所有的憂愁煩惱都離我而去。仇恨，責任，野心，痛苦在我心裏都漸漸消彌，我滿心滿眼都只剩下了我身旁這個美的溫柔平靜的女子。

只不過，再美的美景也終有消散之時。随着昙花的次第凋零，覓兒終于張口，

“……潤玉，你知道在我的家鄉，昙花的花語是什麽嗎？”

我心中一驚，将頭偏向另一邊，壓住聲音的異樣，強撐着回複她，

“……是什麽？”

“剎那間的美麗，一瞬間的永恒。”

說着，她轉向我，向前一步，幾乎是貼在我的身前，擡起頭看着我，輕聲道，

“……就像是你和我的相遇。”

自先花神之事暴露，我便知道這一刻終究會來。可我從未想到，這一刻真正到來的時候，我的反應竟然是全身僵硬，什麽反應也做不出來。

“別這樣，潤玉。”

我能感知到覓兒的右手緩緩的撫上我的眼睛，而我卻只是徒勞的睜大了眼，甚至連淚水都仿佛已經幹涸。

“我知道你很難過，……我也很難過。”她苦笑一聲，“可是這個世界就是這樣啊，無理取鬧不講道理，并不是所有相愛的人都一定能夠在一起。”

她的手在我的眉目間流連不舍，連帶着聲音也纏綿起來，

“我小時候曾聽人說，年少的時候不要遇到太過驚豔的人，這樣會讓你一生都沒有辦法将就。”

“而我卻從不這樣認為，我不怕我餘生沒辦法将就，我只怕我終其一生都不知道自己是在将就。”

“潤玉，仙神的人生如此曲折漫長，不知會有多少匆匆過客，可是能夠遇見你這樣的人，便無論如何不枉此生。你這樣好，将來一定能遇到比我更好的女孩子，與你白頭偕老。”

她深吸了一口氣，可是我還是看見有大顆大顆的淚珠從她的眼睛裏掉出來。

……別這樣，覓兒……別難過……

她抽噎了一聲，用兩只手胡亂的抹了把臉，便重新調整好了情緒。

“那就這樣吧，潤玉，祝你幸福。”

說着，我便看見她眼中決絕的神色一閃而過，毅然轉身。

……不。

……不能讓她就這樣離開，我太了解她了，今時今日我若放她離開，可能她真的就會，不，是一定就會與我形同陌路。

我一把扯住她轉身離去的手腕，我從不知我也會有如此不夠君子的時刻。

可是此時此刻，不能她離開我的心思已經占據了我所有的心神。

我知道我應該說些什麽，可是我真的什麽也說不出來。

我只能委婉的懇求，盡管我自小就沒有求人的習慣。

我讨厭低聲下氣，無奈的懇求，因為那代表着我對這件事的無力和我的無能。

如果一件我喜歡的事物，需要用我低聲下氣曲意逢迎才能得到，那麽我的選擇一定是放棄它。

因為自小我就知道，有些事我做再多也無用，再怎麽委屈求全，有些東西也注定不屬于我，強行求取，不過自取其辱而已。

可是對于覓兒，我實在是已經黔驢技窮，走投無路了。

“……別這樣，覓兒，你知道的，……于我而言，這不公平。”

是的，公平。

在這個世間，我也唯有在覓兒面前，才敢說出不公平三字。

即便是我生身之母，我也從不敢在她面前提及公平二字，因為她沒有那個要對我公平的意識。

唯有錦覓，唯有她，一直以來對我都平等以待，我能不能奢求一次，就一次，她能給我一個機會？

“……你這又是何必？”

我依舊沉默。

覓兒依舊背對着我，聲音卻低了下來，“潤玉……這是一個死結，沒有辦法的。”

怎麽會？

我急切的轉到她的身前，扶住她的雙肩，低下頭去看着她，匆忙的争辯，

“覓兒，我和你是一樣的啊。我的生母也同樣殒命于此，你不能因為兇手是我不能選擇的父親就如此遷怒于我，這于我而言并不公平！”

她擡起眼眸直視着我，“可你并不能否認，你的确受到了他千年教養，而且你直到現在都在享受着身為天界大殿下的福澤！他是你殺母仇人不錯，可他也同樣是你的晉升之階，在天界立足的基石不是嗎？”

我頹然的放下了手，垂眸無奈道，“如果你非要将我于天界幾千年來在天後的手下委曲求全稱為教養，将我千年來戰戰兢兢小心翼翼的布星守夜稱為天帝之子的福澤，将我因為生母之死而不得不做出的反抗稱為晉升之階，潤玉……自是無話可說。”

我很早就已經發現，于覓兒而言，只要你已經在她的心中占有一席之地，示弱，從來都是最方便快捷而又有效的辦法。

果然，她心軟了。

“……對不起，潤玉。我知道，你說的……我都知道。可是……可是我沒有辦法，這個坎兒，我過不去。”

我連忙拉住她的手，

“沒有關系，覓兒，沒有關系。我可以等，真的，我可以等到你放下心結的那一天到來之後再做選擇。”

“……可是，這根本沒有必要，我……”

話音未落，便有一道流光自天際而來，直直地墜落在我和覓兒的腳邊。

待光芒散去，才發現是洛湘府的仙侍小紫。而她明顯已經身受重傷。

怎麽回事？

覓兒明顯比我更迷惑，連忙蹲下身去扶住小紫，開始給她輸送靈力，

“小紫？你怎麽了，出什麽事了？”

“少……少君，速回……洛湘府，水神……”

我心中一驚，小紫重傷若此，此事定然非同小可。

很明顯，覓兒也發現了這一點，我和覓兒對視一眼，待召喚了邝露來這裏處理後事之後，齊齊掐訣趕往洛湘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