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 ☆、章

那邊楚國公府上下都歇着去了,這邊回了府的蕭永卻是怎麽都歇不下。

方才在楚國公府時太過慌亂,都沒時間琢磨一下到底是發生了些什麽事,更沒有時間去揣摩段子卿的心思,可這會兒閑下來了,蕭永便越發覺得臉上火辣辣地疼,這疼無時無刻不在提醒着蕭永,他方才在楚國公府裏,先是挨了段子卿一巴掌,而後又被段子卿下令扔出了楚國公府。

若是以往,他在段子卿那兒受了氣,就會找來其他女人排解一下心中怒火,接下來的幾日也都帶着這女人四處游玩,好叫段子卿知道他堂堂定陽郡王從不缺女人,并不是非她段子卿不可。若是以往,段子卿也定是會跑到他府裏來哭鬧一番求他原諒,他可以端着架子再拿捏她一番,而後原諒她的忤逆,再好生安撫一番。

可這一次似乎不能再故技重施了,段子卿打他的這巴掌可是用了狠勁兒,一點兒沒猶豫,這可不是個好兆頭。

尋思半晌,蕭永拎上兩壇酒,去了隔壁的廣陵郡王府。

廣陵郡王府裏,蕭誠無事可做,便與廣陵郡王府的長史胥仁坐在池塘邊的柳樹下對弈,眼看就要連贏胥仁五局,攪局的人就來了。

“啓禀郡王,定陽郡王求見。”

瞄了一眼來通報的人,胥仁調侃道:“駱毅啊,你閑得無聊就出去走走,做什麽搶門人的活兒幹?”

駱毅是蕭誠的親信之一,也是蕭誠手下的得力武将,是蕭誠當年在西北替皇帝募兵奪位時遇見的,當年蕭誠就覺得駱毅是個生來就該活在沙場上的人,奈何心性耿直,若編入軍中,興許不等戰死就要被有城府的同僚整死了,于是蕭誠就将駱毅帶在身邊,權當給自己添一個護衛。

駱毅這人也是奇怪,每每上陣殺敵都要沖到頭一個去,可打了勝仗之後卻從不向蕭誠邀功,蕭誠幾次要替駱毅請封,都被駱毅給拒絕了。

幾年下來,蕭誠也摸透了駱毅的性子,便由着他去了。

可駱毅這樣的人,帶着四處征戰是沒有問題,帶回長安來休養生息就有問題了,因為這人根本就不需要休養,突然就将他給圈起來了,可把他給難受壞了,整日就想找點事情做,最好是能殺人見血的。搞得蕭誠沒有辦法,只能讓他去廚房幫忙殺個雞宰個羊什麽的。

駱毅擡頭,沖胥仁一龇牙,道:“這長安城有什麽可逛的啊?無聊死了!郡王,咱們什麽時候再出去打仗啊?屬下的刀都鈍了!”

蕭誠将手上的棋子丢回棋簍,笑着對駱毅說道:“刀鈍了就找個地方安安靜靜地磨刀去,實在無聊,你就拿刀抹自個兒的脖子吧。”

聽出蕭誠是在揶揄他,駱毅撓撓頭,憨笑道:“那多沒勁啊?”

胥仁将棋子統統收進棋簍,而後端着棋盤起身:“你不要命,郡王還要呢!郡王好不容易才能安生地休養一段時日,你再吵就把你綁起來吊在院子裏曬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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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啧!”駱毅咋舌,“讓你這麽個惡毒的人當長史真是屈才了,郡王就該帶着你上戰場去,讓你審問戰俘,他們保準都服服帖帖的!”

胥仁恨恨地在駱毅的背後踹了一腳,道:“廢話真多,快去請定陽郡王進來!”

聞言,駱毅愕然地看着蕭誠,問道:“啊?郡王要見他?他來準沒好事兒,屬下去攆他走吧?”

“你懂什麽!”胥仁又踹了駱毅一腳,“讓你去你就去!”

“哦。”見蕭誠默認了胥仁的決定,駱毅這才站起來,不情不願地去門外請蕭永進來。

見駱毅走了,蕭誠就拿起擱在一邊兒的銀質面具戴在了臉上。

三年前的那場大戰上,他雖保住了性命,卻在臉上留下了一道消不去的疤,自那以後他就戴上了面具,只有偶爾與胥仁、駱毅幾人獨處時才會摘下。

廣陵郡王府與定陽郡王府是挨着的,雖然比定陽郡王府建得要晚一些,可也有個四五年了,然而這卻是蕭永是第一次進廣陵郡王府。

原以為蕭誠是個武夫,這廣陵郡王府也該是建得大氣磅礴,可真正進了門之後才發現這廣陵郡王府裏外最大氣的就是那扇大門了,越往裏走反倒越雅致,等走到蕭誠所在的後花園時,蕭永都分不清自己到底是在一位郡王的府宅裏,還是在一座花草茂盛的山林裏,這似乎又很符合武夫的風格。

一見到坐在池塘邊的蕭誠,蕭永就大步走了過去。

“哥,陪弟弟喝酒!”将兩壇酒往蕭誠面前的小桌上一砸,蕭永喪氣地坐在了蕭誠對面。

蕭誠眉梢一動,擡眼望了望天。

蕭永竟然管他叫哥,這是天上要下紅雨了嗎?

“大白天的,喝什麽酒?”

嘴上這樣說着,蕭誠卻還是讓人去廚房知會一聲,做幾道爽口的下酒小菜。蕭永既然拎着酒來了,就不是他幾句話能打發的,就陪他玩一次兄友弟恭的游戲,看看他是為了什麽事情而來。

蕭永已經開了一壇酒,聽了蕭誠的問話就不滿地說道:“喝酒還要挑個良辰吉日嗎?反正哥你也是閑着,就陪弟弟喝兩杯,弟弟心裏煩。”

“怎麽了?”蕭誠禮貌地問了一句,“如今還有誰敢讓你受氣嗎?”

“不就!”蕭永張嘴就想說,可擡眼與蕭誠對視上時卻又頓住了,一臉郁悶地垂下了頭,“哥你就別問了!來來來,我給哥滿上!”

蕭誠看了眼面前逐漸被添滿酒的酒碗,搖頭道:“你拎着兩壇酒不請自來,想讓我陪你喝卻連緣由都不說?那我這酒到底是為了什麽而喝?”

蕭永猶猶豫豫的,終還是開口小聲嘟囔道:“說到底,還不都是哥的錯?”

“我?我怎麽了?”他最近可沒搶蕭永什麽肥差,蕭永這又是把什麽事賴到他頭上來了?

蕭永立刻瞪起眼睛看着蕭誠道:“哥你別不認,聖旨都送到楚國公府去了,說你要娶子卿!”

蕭誠聞言一愣,轉念一想就問了另一個問題:“段家姐弟回京了?”

聽到這個問題蕭永蹙眉看着蕭誠,問道:“今兒早上剛回的,哥你不知道?”

蕭誠搖了搖頭。

他是知道段家的那對姐弟差不多該回京了,但是還真不知道他們竟是今日回來。不過父皇還真是心急啊,人家才剛回京就把聖旨送了過去,還怕他反悔不成?

這事說起來其實有趣,當年父皇在西北與段将軍結為義兄弟後,立刻就給他和段子卿訂了親,只是當年他們年紀小,什麽都不懂。

後來他在蜀地遇到個一見傾心的姑娘,只可惜時逢戰亂,等他打贏了仗再回蜀地時,卻怎麽都找不到人了。他一邊不死心地繼續尋找心愛的姑娘,一邊想着該如何推掉與段子卿的親事,後來見蕭永對段子卿很感興趣,他便沒有多言,聽任事情發展下去。

果然,三年前蕭永在蓬萊殿外跪了三天三夜,就為娶段子卿過門,因此當母後來找他讨這個人情時,他假意推脫一番就同意了。

只是人算不如天算,西北平亂一戰,段将軍戰死沙場,之後變故連連,等他從西北回來,父皇就一臉為難地又與他說起這樁親事。

自從與父皇結義之後,段将軍當真是掏心掏肺地守護了父皇大半生,最後還是為了保護他才命喪沙場,父皇心中有愧,他也歉疚無比,猶豫再三,他還是應了。

反正他這輩子托付真心的那個女人是得不到了,這廣陵郡王妃的位置給了誰都是一樣的,段子卿這一番折騰之後怕是很難再尋到門當戶對的好人家,段子鳴繼承爵位也需要有人提攜幫助,他也曾在段将軍彌留之際答應過要好好照顧段家姐弟,就由他娶了段子卿倒也不失為一個萬全之法了。

蕭永狐疑地看着蕭誠,又道:“那聖旨的事兒你總該知道吧?”

蕭誠坦然點頭,道:“恩,知道,是半年前就與父皇、母後說好了的事情。”

“哥你!”蕭永生氣地看着蕭誠,“哥你明知道、明知道子卿跟我的事情,怎麽還、還……”

“你跟她的事情?”蕭誠一臉認真地思考起來,“你跟她的事情不是早在一年多以前就結束了嗎?我那小侄兒都快滿周歲了。”

蕭永的表情一僵,突然端起酒碗猛灌一碗,烈酒過喉穿腸,辣的蕭永面部扭曲。

“我也是逼不得已啊……”

聽到這話,蕭誠有些想笑。

說什麽逼不得已,蕭永不就是覺得段毅死後段家就沒了用處,這才舍棄了段子卿嗎?這會兒怎麽就又變成逼不得已了?難不成當初是有人拿刀架在他脖子上逼着他去求母後給他另行婚配的嗎?

結果他妻也娶了,兒子都生了,卻又不想放開段子卿了?任性到這種程度還真是叫人傻眼,他是以為這全天下的人都得遷就他的心意嗎?母後怎麽就放任他變成了這副的德行?

收回神思,蕭誠嘆一口氣,道:“這事兒你與我說也沒用。娶段子卿是我答應段将軍的事情,雖是我的心意,可她若不想接受,我也是無可奈何啊,總不能把人強娶進門吧?”

蕭永悶悶地說道:“她接旨了,我剛好跟她吵起來了,她就接下了那道聖旨。”

蕭永的言外之意是說段子卿只是一時氣不過,才沖動地接下了聖旨,并不是因為對蕭誠有什麽想法。

蕭誠輕笑一聲,像是沒聽出這言外之意似的說道:“若是這樣,那你就只能去求母後了,叫母後問一問段子卿真正的心意,若她想回到你身邊,我也不會橫刀奪愛,若她不想……那我也沒有辦法了。”

聞言,蕭永暗暗咬牙。

他哪裏還敢再去求母後?他那岳丈雖比不得前楚國公段毅,但也是頗受父皇倚重的一名武将,他是想着段毅死後,差不多就是他這岳丈去頂替段毅的位置,因而才求了這門親事,若為了段子卿去求母後,再把事情鬧大了傳到他岳丈耳中,那他就當真是要吃不了兜着走了!

蕭永又給自己滿上一杯酒,郁悶道:“該怎麽解決明日再想,今日弟弟我只想喝酒!”

蕭誠想了想,這才拿起酒杯,輕啜慢飲地陪着蕭永,偶爾說些叫人辨不清真假的話來安慰蕭永,到後來蕭永也不知是真的喝醉了還是早就設計好了的,竟是一邊喝一邊哭,跟打開了話匣子似的說個沒完。蕭誠權當是在茶肆裏聽書,左耳進右耳出,直到蕭永喝了個人事不省,蕭誠才讓人将蕭永送回了定陽郡王府。

送走了蕭永,胥仁這才湊到蕭誠身邊,将今日在楚國公府裏發生的大小諸事都向蕭誠彙報了一遍,這是他趁着蕭誠與蕭永喝酒時叫人去查的。

蕭誠聽後沉吟片刻,忽而笑了,道:“蕭永這回當真是搬起石頭砸了自己的腳。既然段子卿回來了,父皇的聖旨她也接了,你先準備好東西,我明日早朝後再與父皇提一句,等司天臺選定了成親的日子,你請個媒人去楚國公府納采、問名,千萬記得要與楚國公府的人商量拜訪的日子,既然要做,就別叫人挑出毛病來。”

胥仁鄭重其事地應了下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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