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3 ☆、章

武邑侯夫人趙婉雲一聽太夫人這話就笑了,道:“阿姑就是心急!廣陵郡王身為郡王,又是聖人的嫡長子,這娶妃的事情自然馬虎不得,那戶部給操辦的婚事與咱們自己家操辦的怎麽能一樣?婚期定在六月都有些趕了。”

太夫人沉吟片刻,而後點頭道:“你說得倒也在理。廣陵郡王的婚事是得好好操辦,不然老身第一個不答應!”

趙氏拍着太夫人的手笑道:“聖人心疼廣陵郡王,哪兒還用太夫人您操心啊!得了,讓他們男人去說男人的事兒吧,留下咱們娘幾個也好說說體己話,太夫人許久沒見着子卿,該是有好些話要說吧?”

太夫人忙不疊地點頭:“是啊是啊,你們男人別在這兒礙事,去聊你們的吧。子卿啊,到老身身邊來。”

“是,太夫人。”給段子鳴使了個眼色,段子卿便笑靥如花地去到太夫人身邊坐下。

“晚輩告退。”蕭誠與段子鳴一齊行了個揖禮,這才跟着田冠一起離開。

“子卿丫頭,”等蕭誠他們都走了,太夫人就握住了段子卿的手,“在廬墓三年,可吃了苦?”

“沒有,”段子卿搖頭笑道,“去時皇後殿下與燕長史都留了人顧看我們姐弟,跟在家裏也沒什麽區別。而且在那邊日子過得清淨,倒是讓人想起了在西北的日子。”

聞言,太夫人嘆一口氣,道:“是啊,京中嘈雜,不比西北,若不是冠兒那孩子不允,老身倒也想留在西北,這中原的地界,哪裏都不如西北舒心。”

段子卿寬慰道:“西北雖是天闊雲舒,可到底比不得京城繁華,侯爺也是想讓太夫人過一過富貴日子。而且太夫人您若是留在了西北,子卿想您時可該如何是好?”

趙氏附和道:“子卿說得極是,縱然西北有西北的好,可阿姑您認識的人如今都在長安城裏,我們又怎會将阿姑留在西北?長安城雖不如西北開闊,可也勝在狹小,您若想去見誰,不必騎馬颠簸,只坐上馬車軟轎,頂多半個時辰就到了。”

太夫人斜了趙氏一眼,笑道:“不好是你們說的,好也是你們說的,都是你們有理!以前只覺得婉雲能言善辯,如今竟連子卿丫頭都練就得伶牙俐齒了。”

聞言,趙氏和段子卿齊齊掩唇低笑,太夫人也跟着笑個不停。

笑夠了,太夫人又語重心長地對段子卿說道:“子卿丫頭,你娘去得早,許多事情都沒人能教你,前些年看着你整日瞎胡鬧,偏又不好把你叫來說些什麽,老身這心啊,就沒有一刻能安穩的。”

段子卿垂眼,愧疚道:“子卿不懂事,叫太夫人挂心了。”

太夫人點點頭,又道:“如今你也快要嫁為人妻了,凡事可不能再由着自己的性子了,日後你便常來老身這裏走動走動,出了什麽事也好跟老身、跟婉雲商量商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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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說的是什麽呢,”趙氏也是十分心疼地看着段子卿,道,“你這丫頭,小時候還親熱地管我叫伯母,長大了反倒客氣起來了。侯爺與段公是并肩沙場的戰友,更是知交好友,咱們兩家一直以來都是親如一家,你是段公的女兒,便也是我跟侯爺的半個女兒,自家人怎能如此見外?”

段子卿鼻子一酸,眼圈就紅了,一半是因為心生感動,另一半則是為自己前世自斷親緣的愚蠢行為而感到羞愧和懊惱。

見段子卿哭了,太夫人擡手摸着段子卿的腦袋,心疼道:“好孩子,這些年你爹娘都不在身邊,讓你受委屈了。”

段子卿搖搖頭,哽咽着不敢出聲答話,生怕一開口就要大哭不止。

她知道,會受委屈都是她自己的錯,是她總以為自己已然孤身一人,這才急切地想要尋找一個依靠,結果卻辜負了許多人對她的關心和愛護,凄凄慘慘地過了一輩子,明明她可以過得比誰都幸福,卻一意孤行地毀了所有。

又在太夫人和武邑侯夫人跟前說了會兒話,段子卿就離開了清蘭院,去侯府花婺院。聽太夫人和侯夫人說田豔羽住在那裏,只是太夫人與侯夫人提起田豔羽時的神情讓段子卿十分在意。

在侯府女婢的指引下,段子卿站在了花婺院的門前,從敞開的大門往裏望去,這裏與她記憶中的沒有什麽不同,就如同它的名字一般,滿園繁花,芳香沁脾。她來過的次數屈指可數,可這擁擁簇簇擠滿鮮花的院子卻是過目難忘,連那夾雜在花香中的一抹清冽水氣都與記憶中的一般無二,未有絲毫改變。

心情不錯地踏進花婺院,段子卿卻在瞧見豔麗花叢中的那一抹清雅素色時怔住。

那個一身素衣不戴簪釵的人是田豔羽?她是從何時起放棄了花枝招展的打扮而愛上了清新淡雅?

段子卿狐疑地向田豔羽走近,卻不小心踢到了石子,驚了在花叢中發呆的田豔羽。

“呦!這可真是稀客啊,心裏一向只有定陽郡王的段娘子怎麽想起我這個舊友來了?可是又要我幫你出謀劃策?”

一聽這話,段子卿就知道自己沒認錯,這人确實是田豔羽。

“只是去看望過太夫人,順路來花婺院賞花,這長安城裏,可沒有哪一處的花比這裏品種更多了。只是這院子的主人似乎變了模樣,叫我有些不敢相認。”

田豔羽垂頭笑笑,道:“既然你已經見過祖母和母親,那沒從她們那裏聽說什麽嗎?”

段子卿走到田豔羽身邊站定,道:“你們家的人你還不知道嗎?她們都讓我來問你。”

田豔羽笑笑,而後嘆息道:“十四歲時溜出家門,在東市認識了江南富商次子,一見傾心,因為父母極力反對,所以私奔随他去了江南。十五歲時嫁為人婦,本該幸福美滿,熟料第二年夫君病重,卧病三年之久,去年初到底是沒熬住。舅姑覺得是我克夫,将所有怨氣都撒在我身上,夫君下葬之後便将我掃地出門,所幸我沒給他們家生出個一兒半女,也不必為兒女的歸宿而争執不休。”

說完這番話,田豔羽依舊是笑着的,可段子卿寧願看她哭出來。

“抱歉,我什麽都不知道。”

田豔羽哂笑道:“那會兒你自己的事情都沒處理好,知道了我的事情又有何用?何況當年我急着私奔,哪有空去與你說?現在回想起來,我都覺得當年的自己勇氣可嘉、豪氣沖天。罷了,都是一年多以前的事情了。說說你今天的來意吧,你要嫁給廣陵郡王的事情已經傳得滿城風雨了,是來要我幫你想辦法悔婚嗎?”

段子卿搖了搖頭,道:“不是,今日只是來看你。”

田豔羽一愣,斜睨着段子卿問道:“怎麽?你是終于打算放棄那個禍害了?”

段子卿笑道:“不放棄又能如何?前些年我将楚國公府的臉面全都耗費在蕭永身上了,如今他已娶妻生子,我再跟他糾纏不清的話,損的可就是楚國公府的尊嚴了。”

田豔羽嗤笑一聲,道:“早就勸過你別對那種沒有良心的男人癡心一片,你偏不聽。”

段子卿偏頭看着田豔羽,回嘴道:“伯父與伯母倒也勸阻過你,有用嗎?”

田豔羽眼中對段子卿的嘲諷登時就散了個幹淨。

“女人啊……你我二人還真是沒有看男人的眼光。”

兩人還沒說上幾句話,黑錦就走到了段子卿的身後。

“娘子,郎君派人來問娘子何時離開?”

段子卿眉心一蹙,猶豫着轉頭看向田豔羽。

子鳴若是差人來問,那大概是子鳴與廣陵郡王能跟武邑侯說的話都說完了,可她實在是不放心豔羽。

田豔羽笑道:“不必擔心我,事情已經過去一年,我不是好好地站在你面前嗎?若要尋死或其他什麽事情,我也不會回來武邑侯府了,從江南到長安的路上,尋死的機會多得是。”

“別瞎說!”段子卿狠瞪田豔羽一眼。

田豔羽不以為意道:“我答應過夫君會好好活着,就不會作賤自己,你放心吧。時近黃昏,再不走你今夜可就走不了了。子鳴還小,你放心留他一個人在楚國公府?萬一出個什麽急事,他可應對不來。回去吧,如今你我皆在長安,閑聊的機會有的是,說不定我明日勤快了,就會去楚國公府找你。”

段子卿嘆一口氣,道:“那我便在府中恭候大駕,你想什麽時候來都可以,我會吩咐門人準你直接入府,不必通報。”

田豔羽笑着點了點頭。

段子卿這才帶着黑錦往花婺院外走。

田豔羽一直站在原地目送段子卿離開,見段子卿已找回些當初在西北時的飒爽模樣,心中很是欣慰,眼見着段子卿已經踏出花婺院,田豔羽卻又突然喊住段子卿。

“等等!”

段子卿倏地停下腳步,轉身看向田豔羽:“怎麽了?”

“就這樣放你離開,我還是覺得不甘心。”田豔羽擡腳走向段子卿,“就算江南與長安相去甚遠,這些年來你一直對我不聞不問也是有些過分了,你得補償我。”

段子卿一怔,轉而笑道:“你想我怎麽補償你?”

“今夜請我喝酒,去你府裏。”

她不想父母擔心,因此不敢在武邑侯府內放縱悲傷,可這悲傷一直都只能發洩一半,餘下的另一半藏在心裏也漸漸有些壓抑不住。

“好。”段子卿毫不猶豫地應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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