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2 章節

長沒讓徐老板去,我說:我不是澗子寨的人,我陪徐老板吧。保長說:你在我的地盤上你就得聽我的,去!趕了所有人都站在了官道邊。

在被押解的人中,我看見了四鳳,她穿着一件新衣服,卻沾滿了血,擔着一個擔子,擔子的前籠裏放了塊石頭,後籠裏就放着她哥三海的頭,嘴張着,塞着一條塵根。四鳳沒有朝人群看,一直在和她哥說話,說爹和娘是在你當了游擊隊後被抓去了鎮公所,受不了折磨和羞辱才上吊死了,是用根繩子拴在窗棂上,一個吊死在窗裏一個吊死在窗外。說清風驿東街口的柳姑娘對你一直有意,但你當游擊隊了,她才嫁給了街後村賣挂面的張小四。說你怎麽就藏在水甕裏呢,藏好了為什麽又要動呢?說一月前夜裏她做了個夢,夢見一群狗和豬在自家的院子裏說話,它們都是被你閹過挑過的。接着她一會兒哭,一會兒笑,或者停下步說她要尿呀。保安團的人卻用樹條子抽打,說:尿呀,往褲裆裏尿呀!褲腳裏就流下血尿。就在四鳳後邊,是一頭驢,馱了五個受了重傷的游擊隊員,他們一個壓一個被壘起來。押解的保安停下來坐在榆樹下歇息,驢先站着,後來四蹄就跪下了,再往起拉不起來,有人就說:這麽重的傷,不到縣城就該死了,還累驢幹啥,幹脆挖坑一埋算了!便有個當頭目的拿棍兒在五個傷員身上敲,敲一個不動彈,再敲一個不動彈,又敲了三個,其中一個呻吟,兩個也不動彈。就下令埋了。要埋就得挖坑,保長讓村裏人挖了坑,卻沒人往坑裏擡死人,他們就拉着那些屍體的一條腿或一只胳膊扔進了坑。我說:要放平呀!村裏人說:那你去放平!我便下了坑,将四個屍體一排頭朝西腳朝東放平。有一個在拉時掉了一只鞋,我說:看鞋在沒在驢那兒?果然鞋遺在驢那兒,被踢進坑裏,又扔進了最後一具屍體。但我在搬動這具屍體時,屍體說:你把我面朝下。我這才知道他還未死,就對那個頭目說:這個人還活着。頭目說:就你多事?!上來,填土啊!那人嘴張着還要說話,而我已聽不清,俯下身了,他在說:面朝下了填土不砸臉。我說:噢。翻他的身。他又說:以後有人來,你說王朗就埋在這。我把他的臉剛朝下放好,坑上就開始填土,急忙爬出來,一會兒那坑就填平了。

以後的四五天,每當我一個人在藥鋪裏,風刮得呼呼響,耳邊老覺得是那個王朗在說話。有一個夜裏,我已經睡了,突然聽見門在響,唰啦唰啦,我心裏還埋怨:這麽晚了誰還來買藥材?穿了衣服下炕,從門縫往外一看,竟然是一只狼!這只狼一身灰毛,眼睛發綠,用前爪抓了一會兒門,卧來低聲嗚嗚,又掉過頭去,用後爪刨了土,土就撒在門上,又是嗚嗚,好像是讓開門。澗子寨一帶狼多,這我是知道的,當然就不開門,還在門後又加了一道橫杠。那狼見不開門,就把什麽東西叼着放在了臺階上,然後坐在臺階下再次嗚嗚地叫,叫過三聲,轉身才走了。這一夜我沒敢出門去尿,直到第二天太陽泛紅,徐老板來了開的門,門口放着一個銀項圈。這明顯是狼吃了或搶了誰家孩子,将孩子戴着的銀項圈給我的,可狼為什麽要把銀項圈給我呢?納悶到晌午,忽然明白,我把那個叫王朗的游擊隊員面朝下了沒讓埋時土石砸着他的臉,而可能是我聽錯了,他不叫王朗叫王狼吧,陰魂附了這只狼,來感謝我的?!于是我在做好了晌午飯,端了一碗去埋人坑祭那些死鬼,就碰着了匡三。

匡三穿了一件很爛的衣服,可以說半個屁股都露了出來,頭上戴着草帽,走路一瘸一跛。他完全不是以前的匡三了,但我一眼認出他就是匡三。我一把将他拉到大樹後,說:你咋敢從這兒走?匡三說:這官道我不能走?!我說:你不是跟老黑走了嗎,老黑是游擊隊的,到處貼着捉拿老黑的布告哩。匡三說:誰說我跟老黑走了?我跟他走出清風驿就不跟他了!匡三把祭在那裏的一碗飯端起來吃,問我怎麽在這兒,我說了我住在徐老板的藥鋪裏,他就要跟我到藥鋪去,我沒讓他去,謊說我得去村裏某某家辦事呀,就匆匆離開,他在後邊還說:你祭飯也不用個大碗?!

※※※

那一夜,徐老板仍是去住了澗子寨坡底的房子裏,只留下我還在藥鋪看門。坡底的那家是個寡婦,徐老板和寡婦相好只給我知道,我說過,你放心我住在藥鋪呀,他說你陰陽兩界往來的人,誰敢惹你,何況藥材你又不能當飯吃!徐老板信任我,我就煮了一壺茶慢慢喝呀,匡三就尋了來,說他要買藥。可他買藥只說藥名卻認不得藥樣,我也認不得,他讓我帶他去找徐老板。我不願意。他說你不帶我找也行,就在鋪子裏找吃的,一時沒找到吃的,便鞋不脫衣不解睡在我的炕上了,說今黑他不走了,明日後日也不走了,熱糯米糕就粘在你狗牙上。我沒了辦法,只好帶他去敲坡底那家寡婦的門。敲了幾下,屋裏有動靜就是不開,我說:是我。 門開了,徐老板是滿頭的麥糠,披着衣服披反了,罵道:三更半夜的鬼催命呀?!我說有急事,他說:有急事你不吭聲就只會打門?!我知道他是在敲門時藏到柴草棚裏去了,後來聽出我的聲才出來的。他說:啥事等不到天亮?匡三卻一下子擠進去,說他是買藥的。徐老板說:你是誰?匡三說:你賣藥的認錢還是認人?就報了一堆藥名。徐老板讨厭了匡三,說:病人沒來,這藥不能賣。匡三忽地變了臉,說他是給秦嶺游擊隊買藥的,你賣不賣?游擊隊幾百號人就在這南山裏住着,過不了三天要來清風驿呀!徐老板說:你別唬我,游擊隊被打散了,沒了那麽多人的。匡三說:信不信由你,這是給李得勝隊長買的。徐老板說:你以為我認不得李得勝嗎,以前他在清風驿時見我不笑不說話的。匡三說:那就好了,這藥我不買了,你得親自去給他看病了,你現在就跟我走!徐老板說:吃屎的倒把屙尿的纏上了!甭說我不去,就是去,我這一個眼睛摸黑能去?徐老板是從小就右眼失明,他指着右眼讓匡三看。匡三說:獨眼呀!便在懷裏掏,掏出了一把刀。匡三還揣着刀,吓了我一跳,徐老板也打了個哆嗦,但匡三是用刀把他的草鞋帶割斷扔了,換上了炕邊的一雙新布鞋。那炕邊還有一雙鞋,是繡花鞋,匡三往炕上看了一下,半個炕上是窗子照進來的月光,一堆被子裏還睡有人,人一直沒動彈。匡三說:你嫌是摸黑,就是大白天,你那右眼還不是黑的?!徐老板再沒話說,把衣服穿好,我們就又到藥鋪,他裝了半背簍草藥跟着匡三走了。

※※※

匡三領了徐老板先去虎護寺見老黑,他是用繩一頭綁在徐老板的手上,一頭綁在自己的手上。三人連夜進的深山。李得勝喝了三天湯藥胃疼止住了。徐老板臨下山時,李得勝讓老黑和徐老板拜把子,徐老板一走,老黑說:我就拜個獨眼龍?李得勝說:我擔心他舉報。老黑說:他敢?!

徐老板果然沒有舉報,而且以采藥為名,還進山又送了幾次藥。

徐老板多年以來都是出診的次數少,也很少采藥,都是坐在藥鋪裏收購和制作,而近來常進山,澗子寨的保長就起了懷疑。他雖然沒有引保安團過來審問,卻三天兩頭到藥鋪來喝茶吃煙,什麽都不說,臨走把活捉李得勝和老黑的布告就貼在門上和牆上。這期間匡三來過一次,看了布告,有些不舒服,說:我也是游擊隊的小隊長呀,沒我的名字?!晚上翻院牆進了保長家,保長起來小便,一點煤油燈,中堂的櫃蓋上坐着匡三,吓了一跳,說:你是誰?匡三說:游擊隊的匡三!保長說:我不認識你。匡三說:你現在認!拿槍指着保長,把揣在懷裏的一疙瘩布告扔過來,要保長吃進肚裏。保長說這吃不下去。匡三讓燒了紙灰吃!保長燒了半碗的灰,用水沖着喝了。匡三說:你要再敢去藥鋪門上貼布告,我就把你一保人從東往西全殺光!保長磕頭作揖,保證再不生事,當下還給了二十塊大洋。

這事發生不久,我到了別的地方去唱陰歌,從此再沒去過澗子寨。

※※※

澗子寨在官道邊,保安團去皇甫街,或是從皇甫街回縣城,都要在澗子寨歇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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