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0 只是當時已惘然

“排樓上！溺死過程是異常難受的，死去之後，就算沒有面目猙獰，總會有掙紮的痕跡吧，可是為什麽她看起來那麽安詳？”

“樓上說得好有道理，我竟無言以對！”

“好有道理，無言以對+1。”

“好有道理，無言以對+2。”

“+3。”

……

質疑聲一出，錄像上她嘴角的笑容也顯得詭異起來。

這兩個人一前一後的出事，真的是巧合嗎？

有人猜測，會不會是行業內的競争對手動的手腳？

一時間，網絡上議論紛紛。顧之森和蘇菖蒲的微博都被頂到了頭條，甚至有瘋狂的粉絲去他們的競争對手微博下留言罵人，口水亂飛。

不管外面多麽紛擾，當事人的家裏卻寂靜的不同尋常。

他們沉默，因為悲傷太過沉重。

他們知道更多的細節，卻覺得沒有必要給外人交代。

宋名揚也知道，甚至比別人知道的更清楚。因為，車禍其實和他有關——

顧之森是宋名揚的表哥，他出事的那天，在開車時接到一個電話，正是當時還在高中的宋名揚給他打的。

宋名揚還有六十多天就要高考了，在這個節骨眼上，不知道為什麽，他怎麽都不願意繼續上學了，非要退學去泺邑科技上班，說是要去學習怎樣做游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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宋名揚的爸媽在他很小的時候就離婚了，他的媽媽對他百依百順，有求必應，到頭來根本管不住他，遇見這種事，只好提前給顧之森打好招呼，叫他無論如何不能答應宋名揚，然後再勸勸他好好學習、準備高考，才是正經。

顧之森接到電話的時候，宋名揚剛剛辦完退學手續，正興高采烈地憧憬着，以後去了泺邑科技，天天研究游戲，既能玩，又能賺錢。

顧之森一聽宋名揚已經辦了退學，不禁又急又氣，一邊勸他回頭是岸，一邊變換了車道，開到了女英湖附近的路上，打算直接去宋名揚的學校，處理一下這件事。

在電話裏，顧之森苦口婆心地勸着宋名揚，他告訴他，游戲研發是件很辛苦的事情，不是他想的那麽簡單。名校畢業的網絡工程師們有時都會感到吃力，更何況一點基礎都沒有的高中生了。雖然宋名揚玩各種游戲都玩的風生水起，但玩和做是兩碼事……

然而顧之森的肺腑之言，在宋名揚耳中聽來，卻是這個表哥瞧不起他的能力，更瞧不起他的學歷，才叫他回去上課、高考、上大學。宋名揚感覺自己的自尊受到了傷害，在電話那頭大喊大叫。

就在這時，車開到了女英湖旁邊。湖邊遛彎的老太太一時沒有看好自家的小孫子，讓他跑到了馬路上。顧之森為了躲避這個孩子，情急之下，一邊剎車一邊往湖邊的護欄打方向盤。沒想到護欄看起來結實，卻一下子就被車撞壞了，汽車就落入了湖裏。

蘇菖蒲在落水的第一時間就落下了副駕駛的車窗，顧之森也把其他車窗打開了，然後伸手去解蘇菖蒲的安全帶，才發現因為車頭被撞壞，她的腿卡在了車裏，根本無法動彈。他大驚失色，握住蘇菖蒲的手問她怎樣，蘇菖蒲已經痛地說不出話來。湖水不斷湧進車裏，漸漸漫過座椅，蘇菖蒲的血也随之漫了上來。

“等車門打開了……你先上去……再找人下來救我……”蘇菖蒲強忍痛苦說道。

因為緊張和擔憂，顧之森的嘴唇都顫抖了：“不行，你傷的這麽重，我怎麽能把你一個人留在這裏！”

疼痛讓蘇菖蒲的聲音斷斷續續：“傻瓜，我的腿動不了……你先上去，讓他們……帶氧氣瓶下來……再把車打撈上去，我就得救了……放心吧……我憋氣時間很長的……”

此刻，水已經漫到胸口了。顧之森知道沒有別的辦法，只好重重點了點頭。水漫了上來，兩人同時做了一個深呼吸，開始憋氣。此刻車內的水壓和車外差不多，車門終于可以打開了。顧之森深深地看了一眼自己的未婚妻，打開車門，奮力往上游去。

女英湖深三四米，明明是很短的路程，在顧之森眼中卻變得那麽漫長……

工作日的午後，湖邊只有幾個老人在看孩子。他們無法下水救人，只能四處呼救。漸漸有人過來圍觀，也有人打了報警電話和急救電話。有個好心人剛剛跳下湖，就看到顧之森游了上來，大家都松了一口氣。

沒想到，顧之森卻求他們和他一起下去幫忙，他們才知道，車裏還有一個人被卡住了上不來。

顧之森帶着四五個人一起下去，大家卻都對損壞的汽車束手無策。4月的湖水依舊很涼，一個水性并不太好的人還差點被嗆到，另一個人趕緊把他了帶上去。

顧之森固執地握着蘇菖蒲的手，焦急地等待着救援隊。有人對着顧之森指指嘴唇，他立刻明白過來，從車窗鑽進車裏，抱住蘇菖蒲的頭，給她渡氣，然後又游上岸去換氣，再回來……

即使蘇菖蒲的水性再好，腿傷的劇痛也讓她無法長時間憋氣了。更糟糕的是，随着血液的流失，她的身體越來越冷，頭也越來越沉，視線開始模糊，耳朵裏嗡嗡作響……

顧之森看到她的模樣，心痛欲碎。他雙手捧着她的臉，急切地看着她的表情。淚水從他的眼中溢出來，與湖水融為一體。

雖然看不到他的眼淚，蘇菖蒲卻知道他此刻一定在哭，因為她也已經默默流淚許久。很多話就在嘴邊，卻無法張口訴說了……

“如果就在今天死去，其實我沒有遺憾……

“認識你，是我這一生最開心的事……

“我就要嫁給你了，我很幸福……

“這或許是最後一面了吧，那麽，就請你記住我的笑容……

“我愛你……”

蘇菖蒲就這樣想着，對顧之森露出了最後的微笑。

顧之森拼命地搖着頭，用眼神祈求她再堅持一下、再等待一會，可是蘇菖蒲卻慢慢閉上了眼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