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妙音公主懸畫于門楣,侮辱去世的公公以拒絕驸馬入室的事,很快便傳得巷闾皆知。

晉亡後公主多驕淫跋扈,世人原本以為本朝天子出身世家,他的女兒能養得稍靜溫婉些,誰知也是一脈相傳的德性。一時之間,自妙法公主以降,天子另外兩個女兒也備受矚目起來。人人都想看熱鬧,紛紛議論她們的驸馬究竟會是什麽樣的遭遇,以此說笑。

琉璃被連累的最多。

她到臘月裏才滿十五歲生日,不過春天的時候已行過笄禮。天子也為她選定了公主府,眼看就要收拾完畢。故而她出宮的時候也多,在外頭已有了自己的交際圈子。

她生得極美,才華也很不俗,且又是太子的親妹妹,原本人人都親近她。但妙音公主的事一出,衆人想到她的性格也很有些嬌蠻,便都覺得她是最有可能步妙音公主後塵的那個。

因此,家有新婦的怕被她拐帶壞了,閨中女孩兒同她往來更要慎重,免得連累自己的名聲。

還有人在背後揣摩她可能會被嫁到誰家,絕對輪不到自家的不免要幸災樂禍,在背後打趣一嘴。

待隐約得知她定下的是顧家,衆人才啞口無言。又有些悵然若失——顧郎當年風姿誰人不知?他的兒子還不知是何等龍章鳳姿。天子果然給這個自己最寵愛的女兒定下了最風流倜傥的兒郎啊……

議論便因顧淮而有所收斂——他們雖取笑妙音公主行事跋扈,但大致也認同劉固是可辱之人,劉家是可辱之門。而顧淮同顧家卻是無可挑剔,只看顧淮的兒子是否有其父之風了。

他們自以為沒在琉璃跟前露出行跡,然而琉璃何其敏銳,早已察覺出來。

天子的子女之間,琉璃和妙音公主的感情最差,就算每年只在家宴上見面,彼此之間也深感厭惡。妙音公主或明或暗的貶斥張貴妃,琉璃便仗着年幼綿裏藏針的頂撞回去。若正面吵一嘴,反而說不定還會敬佩對方的骨氣。但這般陰陽怪氣的交鋒,就只越發互相貶低心中印象罷了。

但到頭來,妙音公主壞了名聲,她反而最先受牽連。

琉璃性子左,她對妙音公主的厭惡是發自本心,就覺着妙音公主可惡而已。妙音公主是否倒黴與此無關。而她厭惡人趨炎附勢、落井下石,還更有甚之。想到自己每每結交的都是這些一點動靜就原形畢露的鼠輩,她心裏也覺得厭煩無趣。

幹脆就回宮去住,不理會外頭風雨。

如意倒沒受什麽影響。

年初的時候,她已升入國子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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國子學中那些尚未定親的才俊不免對劉敬友有狐兔之悲,但總不會不計身份的去說些閑話,最多有那麽一兩個格外自作多情、又知道如意是公主的,刻意同她避嫌罷了。

但如意早已認定徐儀,對于婚事便心無旁骛。來國子學也純是為了求學,幾乎從不和人交際。她哪裏能覺出有人在故意和她避嫌?

說不定她連那些人的臉都沒怎麽分清楚呢。

她渾然不覺,反倒讓那幾個自作多情的少年悵然若失起來。初時明明是要避嫌,到後來反倒要為了讓如意察覺到自己是在避嫌,而故意做出些引人矚目的舉動來。

如意尚未開竅,她不懂男女之間那些微妙的心思。然而心性敏感,倒也察覺到某些舉動是格外針對自己的。也不由暗暗反省她近來是否做過什麽不妥當的事,引得這些人排斥厭惡了。

不過她的心思畢竟還在讀書上,只需徐儀稍加引導開解,她便也抛開心事安心去做自己該做的事了。

徐儀見她如此,心下又是好笑,又有些微妙感嘆。

如意懵懂,他卻通透,自然察覺到了那些人的心思——沒想到他就在一旁守着,他的未婚妻也還是被人惦記上了。

知好色而慕少艾。如意有如此美貌,縱然是個木頭人,也不免招人惦記,何況她還有那般才情與心腸。徐儀倒也并不詫異。

他只專心護着她罷了。

只是想到轉過年來他便要離開國子學了,而國子學生在風月之事上少有潔身自好之輩,留如意一個人在此地,他也不免會有些煩惱。

如意卻也在籌劃着離開國子學。

倒不是因為覺着自己學問夠用了,而是覺着天下無處不可求學,也不一定非國子學不可——徐儀離開國子學後,就更是如此了。

何況她和二郎商議好了,要一道微服出訪,去京畿各鎮走動一番。

她将自己的打算告訴她阿娘,想征得她阿娘的首肯。

徐思聽了,先就笑嘆道,“……也到覺着自己翅膀硬了可以到處飛的年紀了啊。”

如意:……

“我都十四歲了啊。”

過了九月生日,如意确實十四歲了。不過徐思覺着她根本就不明白,十四歲對少女而言,恰是個最不适合離家出行的年紀。

徐思便用手臂撐着臉頰,饒有趣味的打量着如意。

如意長高了許多——已幾乎同徐思差不多高了。雖還未脫稚嫩,然而美貌已顯露出來。容貌既好,偏偏還生就一雙桃花眼,眸光潋滟,天生含情帶笑,喜嗔皆美。套用一句熟語,“任是無情也動人”。

不過,大概因為她身旁父母兄妹們也都是美人的緣故,她似乎還沒什麽自覺。

徐思再看——确實,如意身姿雖修長優美,然而于豐盈曼妙上卻還有所不及。大概因為自幼習武的緣故,這姑娘發育的方向似乎很有些偏。這兩年只一味飛快的長個子,胸口起伏卻不大看得出來。

所以她才沒察覺出自己同男人的區別嗎?

夏天才過去,紗衣輕薄時都沒察覺到的事,看來是不必指望這會兒她能頓悟了。

徐思緩緩眨了眨眼睛,又欣慰于吾家有女初長成,越看越覺着美好喜歡。又為如意心安理得的數年如一日的穿着青衿長衫,對自己容貌之美了無自覺而哭笑不得。

徐思看得久了,如意不知怎麽的就面上滾燙起來,“您別看啦!再看我也已經十四歲了!”

徐思見她臉頰紅色如燒,便抿唇一笑,心想原來還是有所自覺的嘛。畢竟年幼時被打量半天,她也只是率直的仰頭問一句“阿娘有事?”

徐思這才笑道,“不成。”

“什麽事不……”

“微服出巡的事——二郎可以,你不成。”

如意張了張嘴,滿臉漲紅,“可是為什麽啊,我比二郎還大一歲多呢。”

“因為你是個女孩子。”

所幸如意是講道理的性子,面對徐思時她不理解就會問,而不是先覺得徐思不講道理,“為什麽女孩子就不能去?”

“因為女孩子同男人不一樣。”

但問多了還不明白,她也會情急起來“可是究竟哪裏不一樣啊?”她都快被徐思欺負哭了徐思:……

身體開始發育、初信即将到來,開始對男子産生好奇,甚至就此情窦初開……所有這些變化都有可能發生在十三四歲之間。這種時候最少不得女性長輩引導。而這些極為私密的變化,也只有親生母親才能巨細靡遺、毫無隔閡的同她講說。

所以就算二郎身旁幕僚都很可靠,對微服出訪一事二郎也已駕輕就熟,徐思完全不必擔心他們外出時會遇到什麽意外——她也絕對不可能讓如意在這種時候離開自己身邊,跟着一群官場臭男人四處亂跑的。

她只是在猶豫,是提前向如意說明的好,還是等如意初潮到來時,再借機向她說明——畢竟這種話題,多少還是有些難為情的。

如意見她不說話,便道,“我很能打的。而且還會飛檐走壁,就算打不過我也能跑。我詩賦學問也不比人差……”她急于證明自己、說服徐思,徐思看她一本正經掰着手指列數自己的優勢,很懷疑自己再不講理下去,如意會不會直接胸口碎大石給她看自己有多結實。

她到底還是無奈的笑道,“去後殿溫泉浴,咱們邊泡湯泉邊說吧。”

初時如意聽得渾身熱氣都往臉上冒。

對她這個年歲的小姑娘而言,特立獨行是值得标榜的事,但身體上和旁人不一樣卻容易感到難堪。

意識到自己的變化,如意幾乎下意識的就抱住手臂弓起背來。

徐思不由暗笑,心想這反應和她當年還真是如出一轍啊。只不過當年她阿娘沒注意到,令她自己煩惱了許久。如今她注意到了,誰知如意反而沒自覺……

這些心結其實很容易開解——只要說明白這是自然而然的事,她無需感到羞恥,就已足夠。

待沐浴完畢,徐思幫着如意更換衣衫,由翟姑姑從旁補充着,告訴如意和如意身旁侍女需要注意些什麽,如意就已經能坦然面對了。

如意明白了自己近期不能出遠門的緣由,便也不再吵着非要出去不可了。

二郎兀自別扭了一陣子,卻也沒有多說什麽,只道,“算了,不去也好。”

——他心知自己撞破了蕭懋德的秘辛,蕭懋德很可能會有所動作。不論是試圖收買、拉攏還是如何,如意在他身旁,确實都很不方便。

妙音公主一直沒什麽動靜。

就連八月十五的家宴她都沒有出席,天子對她十分惱火,維摩試圖替她說話,也被天子一言斥退。

整整半年多,她一次都沒有入宮,外頭的交際也一律不參加。鎮日裏閉門不出,除了小沈氏之外誰都不見。

臘月裏,妙法公主寫信回來——她在月初誕下一子,母子平安。天子驚喜之下,命人送信到妙音公主府上,父女之間的關系這才稍有松動。

妙音公主同驸馬之間雖沒有離婚,但夫妻關系已然名存實亡。天子有心替他們調解,然而百般規勸暗示之心,劉敬友依舊冷了心不聞不問,而妙音樂得他不聞不問。天子面對油鹽不進的女兒女婿,也不知更厭惡哪一個。

待到除夕,天子聽說劉敬友連信兒都沒送一個,便抛開妙音自己回鄉祭祖去了。終于默然。

他心裏到底還是更疼愛女兒的。幹脆命妙音公主回宮守歲、過除夕。恰蕭懋德年初入京,妻兒都不在身邊,他便也将這個養子一并召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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