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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長成大樹的時間中, 秋瑤幾乎大部分時間都在休眠, 春去秋來,年複一年的等待,等待着從小樹苗長成大樹,等待着開花, 等待着結果。
對于一棵樹來說, 等待就是他漫長生命裏的一部分。
陸春宴丢下那句話便挂斷了電話, 沒有給秋瑤任何機會。
秋瑤拿着手機, 整個人都在抖,他對着手機喊了幾聲,只能聽到“嘟嘟嘟”的忙音。
他愣了愣, 抿着嘴,不願相信陸春宴在電話裏的話,捧起手機手指哆嗦着想要回撥回去, 可之後無論如何打,都是打不通了。
鈴聲響了一遍又一遍,沒有人接。
郭诏安收到陸春宴的信息,讓他去辦一下公司旁邊那套公寓的房産轉移手續。這種事郭诏安做過幾次, 陸春宴之前換女朋友就跟換衣服似的,如果不談真感情, 他的大部分女友對他這人都還挺滿意的。畢竟一分手就能撈到車子房子, 平時出手也闊綽,誰不滿意。
秋瑤在陸春宴身邊也都快一年了,去年冬天過來的時候, 還是個單純的每天只知道傻樂的小男孩,誰會想到過了一年,會是這幅局面。
郭诏安把材料準備齊全後來到公寓,從電梯裏一出來便看到公寓門口一個模糊的黑影,他愣了愣,快步走過去,感應燈亮起,是秋瑤蹲在了門口角落裏。郭诏安心裏一緊,走到門口,兩手扶着秋瑤的肩膀,把他給拉了起來,他嘆着氣說:“你怎麽蹲在這裏?”
秋瑤低着頭,小聲說:“我在等他。”
郭诏安哽了一下,低聲道:“老板讓我過來,和你說一下房産轉移的事情。秋瑤,我們到裏面去說吧。”
秋瑤眼皮微微撐開,想要說些什麽,郭诏安把門推開,先拉着他進屋了。
屋裏頭竟然比外面還冷,郭诏安一進去就打了個哆嗦。他脫了鞋,看着站在門口紋絲不動的秋瑤,嘆了口氣,對他說:“你這樣會生病的,老板要是知道你這樣子也會擔心的。”
“他會擔心嗎?”
秋瑤擡頭看他,郭诏安心裏不忍,錯開了眼。他走到陽臺,把門窗拉上,灌進房子裏的寒冷被擋在了玻璃窗外,比剛才好了些,郭诏安又找到了空調遙控,打開了暖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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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幾天氣候都陰沉沉的,太陽被雲層遮住,白天裏房間中也是陰郁黯淡。郭诏安開了燈,他把文件放在桌上,想了很久,還是開口道:“關于房子的事情,秋瑤……我這裏需要一些你的資料,身份證戶口本有嗎?”
秋瑤不知道在想什麽,反應很慢,隔了很久他說:“我沒有身份證,也沒有家人。”
秋瑤擡起頭來,他望着郭诏安,輕聲道:“這個世界上,陸春宴是我認識的第一個人類,我之前把他當做我的家人,可他現在不要我了,我就不知道誰還是我的家人。”
郭诏安鼻子酸了,他撇過頭,咳了一聲。
這件事情,郭诏安終究是沒有辦成,回去後他也同陸春宴說了。陸春宴半天沒吭聲,郭诏安以為他是沒聽清,便又重複了一遍。陸春宴才說道:“随他吧。”
郭诏安在心裏嘆息,緩緩點了點頭。
一切照舊,那間房子裏依舊沒有會有阿姨來打掃做飯,郭诏安每星期也會過去,就像是之前秋瑤表露心意被拒絕苦等陸春宴的時候,然而唯一不同的是,那次他等到了,這一次他等不到。
今天春節大家過的都不太好,陸春宴帶着傷回家住了兩天,陸母便開始變着法給他安排相親。陸春宴沒辦法,只能匆匆從家裏逃了出來,一個人住進了酒店,開了電視,聽了一夜的過年好。
許微寒住在老宅子裏,這裏請了四五個護工,可他終究是心高氣傲的人,不願叫人來照顧自己。除夕夜那天,他在浴室裏摔了一跤,雙腿無力,嘗試了很久都沒能爬起來。
徐夏懷孕的事被家裏知道,她母親不接受女兒未婚有孕的事,背着徐夏去找了孟家,被徐夏攔住。徐母指着徐夏的臉哭喊着說她會後悔的,徐夏也哭了,一邊哭一邊說,嫁給孟濤我才會後悔。
陶曉還被押在看守所,她捏着陶媛的照片,聽着外面煙花響起的聲音,慢慢摟緊了自己。
孟衡從一場酒局裏出來,吐了很多,暈暈沉沉上了一輛車,司機問他要去哪裏,他說不知道,一直開吧。
秋瑤站在公寓門前,聽着從對門傳來的笑聲,他站了很久,一直等到零點的跨年鐘聲結束,他從黑暗中落幕。
桃樹被移栽到了後門牆角那邊,是個偏僻不顯眼的地方,春天到的時候,桃花開了滿牆頭都是,不過很少會有人過去。除了每天澆水的花農會誇這花開的真好外,就再也沒有人誇過他了。
郭诏安本以為陸春宴和秋瑤分開後,會同許微寒在一起,畢竟有眼睛的人都看得出來,他對于許微寒的關心已經超出了友情。
可讓人費解的是他們并未在一起,兩個人的關系還是如從前一般,不遠不近相處着。
許微寒的腿反反複複,一直好不起來,中醫西醫都尋了一遍,最後只得出一個結果,那就是可能之後都要靠拐杖行走了。
許微寒本還是抱着些希望的,乍一聽到這個,一時間竟然不知道該做如何反應。
那日,他們從醫院回來,車子開到了門口,還不等陸春宴去拿拐杖,他已經拉開了車門,自顧自的下車了。
腳踩在地上,其實已經感覺不到疼痛了,只是一種無力感,像是踩在一團棉花上,落不到實處,接着身體一歪,人就直接栽了下去。
陸春宴立刻去扶他,卻被許微寒一巴掌推開,“你別動,讓我自己爬起來。”
陸春宴僵在原處,所有人都沒有上前,氣氛死寂,只有許微寒強忍着的哽咽和急促的呼吸。
上午下了一場雨,地上還是濕的,他摔在水窪裏,一身整潔的衣服都給弄髒了。膝蓋蹭在地上,質地不菲的布料被磨了一次又一次,快要破了。在許微寒即将要崩潰前,陸春宴上前,把他抱了起來。
他對着許微寒不停地說沒事了對不起,可他的道歉又那麽蒼白無力。
春雨之後,桃花落了一地,有幾片飄到了牆內,沾在了潮濕的青石板上。高出牆頭的桃花枝幹上還墜着未全都凋謝的桃花。
陸春宴摟着許微寒進屋,醫生很快就來了,許微寒的手肘上擦破了一塊皮,消毒包紮後,靠在床上閉着眼。
許微寒情緒低落,并不想多說什麽。陸春宴從屋子裏出來,許微寒現在住的地方就是他以前的那間屋,輕輕合上了紅木色的門。他走到長廊上,站在空蕩蕩的後院裏,環顧四周,緩緩嘆了口氣。
第一次見到秋瑤就是在這裏,那天的桃花開了,秋瑤站在桃樹下,滿枝頭的桃花,風一吹花瓣落下,像是在下雨。
空氣裏飄散着若有若無的香氣,陸春宴在院子裏站了片刻,而後朝外走去。
那天之後,秋瑤就好像是憑空消失,再也找不到那孩子的蹤影了。
人不可能會消失的無影無蹤,陸春宴也讓人去找過,卻什麽也沒找到。秋瑤這個人,仿佛只有名字存在過。
陸春宴其實并不常到宅子裏來,年後他就變得很忙,常常世界各地飛。許微寒倒是很清閑,最近沒那麽冷了,他就時常在院子裏練習走路。
入夏後,那棵十幾年無花無果的桃樹終于結出了桃子,綴滿了枝頭的桃子,由青色慢慢轉粉,快要熟透的時候,被花農摘了下來。
三伏天裏,蟬叫了個不停,西瓜從水井裏撈上來,碧綠的皮面上泛着一層涼意。陸春宴穿着一件薄薄的短衫從院子裏走過,他打開門,走進房內,沒過多久便聽到屋子裏的吵聲。
郭诏安留在門外,太陽太大了,挂在牆頭的樹枝恹恹耷拉着。他眯着眼瞅了一眼,幹站了五六分鐘後,走到院子裏拿了個水壺,往裏灌了些水,他繞過矮牆,走到了院子外。郭诏安走到桃樹下避陽,順便給樹澆了些水。
十來分鐘後,陸春宴從屋子裏出來,郭诏安聽到聲響,立刻挺直了背,朝裏走去。
陸春宴站在長廊下,單手插在褲子口袋裏,淺色的衣服上是一灘水,他低着頭,看着腳邊的光暈。
“老板,你這衣服怎麽濕了?”
“被潑了一杯水。”
郭诏安一愣,陸春宴抿了抿嘴,對郭诏安說:“替我把去瑞士的機票取消掉吧,微寒他不想去。”
“可醫生不是說了,到那邊去治療,他的腿就有可能完全恢複嗎?”
陸春宴不語,搖了搖頭,“算了吧。”
他是好不容易咨詢到了有能力治療許微寒的醫生,尋了許多關系才牽上了線,匆匆趕來,卻被罵了一頓和潑了一杯水。陸春宴也不知道自己是在做什麽,只像是白高興了一場,又像是偶然被自己找到了一個小窗又被堵上了。
他瞥見郭诏安手上的水壺,愣了愣,輕聲問:“你拿着這個做什麽?”
郭诏安撇過頭指了指牆上冒尖的桃枝,“給那桃樹澆水用的。”
陸春宴的視線順着他指着的方向看去,能看到一片碧綠的樹葉簇在牆頭,有幾段往下墜着。他只看了一眼,便收回了目光。
之後有很長一段時間陸春宴都沒有來,他和許微寒明明都已經互相表明了心意,可不知道為何,他們的關系卻越來越遠。
入秋後,桃樹開始落葉。許微寒拄着拐杖走到院子裏,他讓人在院中擺了一張藤椅,他慢慢坐下去,拐杖豎在一邊。
風吹得很緩慢,秋天的風總是這樣,天空看着很低,雲變得多,風慢慢騰騰柔和地吹拂在臉上,泛着不燥不熱的涼意。許微寒靠在藤椅中,不知不覺就睡了過去。
“為什麽不去治腿?”
什麽聲音在他耳邊響起,許微寒緩緩睜開眼,夕陽落日,雲是被暈開的水彩,淺粉色的光暈裏包裹着一個人,像是春日裏盛開的桃花,漂亮到會讓他也心生嫉妒。
是秋瑤……那個被陸春宴留在身邊整整一年的男孩。
許微寒用手抓住藤椅兩側,坐直了身體,他視線朝上,而後聽到秋瑤問:“你為什麽沒有和他在一起?”
“你怎麽會在這裏?”
許微寒沒有回答,而是盯着他。
秋瑤走近了些,漂亮的臉落進霞光裏,光線幾乎把他穿透。
許微寒緩緩睜大眼,呆滞地看着他。
秋瑤說:“我不是人類。”
“這是夢嗎?”許微寒的嘴唇微張,滿臉不敢置信。
“你就當這是夢。”秋瑤一步步靠近,他的話像是在催眠。許微寒的情緒漸漸平和,回到了之前的問題,秋瑤問他:“陸春宴喜歡你,你也喜歡他,為什麽你們不在一起?”
陸春宴把他趕走,騰出位置來,不就是為了來愛許微寒的嗎?可是……為什麽他們依舊是分開的,為什麽陸春宴仍然不快樂。
“因為不能,我和他是不可能的。”許微寒低聲道:“大家都是身不由己,活在這個圈子裏,就要遵守一些規則,因為只要踏錯一步,之前的所有努力就都白費了。”
他頓了頓,一滴眼淚攢在眼角,他說:“而且,我也沒有把握,他會永遠愛我,我輸不起。”
他看着許微寒,他可能隐隐約約能夠明白許微寒的意思,卻因為明白了,所以能加難受。他做夢都想得到的愛情,在許微寒這裏竟然可以輕易放棄。
這些人的世界,陸春宴的世界,包含了太多的權利與欲望,這些玩意兒給他們帶來了一切也毀了他們的一切。他們用網把自己編織在了繭裏,過了許久許久,破繭而出的也不會是蝴蝶,而是另一種沒有翅膀的飛蛾。
呼吸的節奏變了,秋瑤的喉嚨發澀發酸,幾秒之後,他又問:“為什麽不去治療你的腿?”
沉默了很久很久,久到秋瑤以為許微寒清醒了過來,卻聽到他說:“我要讓他欠我,我要讓他這輩子都忘不了我。”
秋瑤突然抓住了許微寒的手腕,他力氣很大,許微寒的身體一抖,瞬間清醒了。他看着眼前的秋瑤,倒吸一口氣,驚怒道:“放開。”
秋瑤沒有管他,而是直接把他給拽了起來。
随後俯身低頭,微微眯起眼,他說:“我也想讓他欠我。”
後院的門被推開,聞聲而來的護工看到春光驟亮,花瓣像是風暴,漩渦中心的兩個人幾乎交疊,她張大嘴尖叫着有妖怪。
許微寒只覺得眼前一黑,而後刺骨的疼痛從腿部傳來,他叫出了聲,想要掙脫,手臂卻被緊緊抓住。秋瑤的臉色越來越白,他狠狠盯着許微寒,腦袋裏浮現着另外一個人的臉,他輕聲道:“我好羨慕你啊,能被他這麽愛着。”
劇痛席卷全身,許微寒直接暈了過去。在更多的人趕來前,秋瑤放開了他,而後消失在了暮色中。
宅子裏慌亂成了一鍋粥,看見妖這件事被沸沸揚揚傳着,有人不信,有人卻非常相信,這其中就有許微寒的母親。
她早就說過這個宅子不幹淨,可許微寒便是打破了頭都要住在這裏。她之前找了大師,裏裏外外都讓人看了一遍,還把那棵招邪祟的桃樹給挪到了牆外,卻沒料到這妖竟然是之前跟在陸春宴身邊的人。
她現在想想都覺得渾身發冷,給陸春宴打了電話,讓他快些回來。
自那日被痛暈過去後,許微寒是在第二天醒來的。醒來後身體并無異常,甚至是覺得比以前更有精神了。可因為秋瑤的事情,宅子裏人心惶惶,許母讓許微寒趕緊離開這裏。
許微寒沉默了片刻,卻說不想走。
他并不害怕秋瑤,現在想想,秋瑤的那句話似乎另有含義。他知道秋瑤不會害自己,可秋瑤究竟想要做什麽,他還不知道。
之後又過了幾日,許微寒發覺自己竟然不需要拐杖就能步行,雖然走起來時依舊不穩,可比以前已經是好了太多了。
仍然是快傍晚的時候,他讓院子裏的人都出去,晚霞很漂亮,他坐在那張藤椅上,閉上眼等了許久。風似乎變大,周遭的空氣流動的很快,他睜開眼,看着站在眼前的秋瑤。
秋瑤低頭看着他,輕聲道:“你快好了。”
許微寒擡起頭,問:“為什麽要這麽做?”
“我不想讓他欠你。”秋瑤說着伸出手,“把手給我。”
許微寒沒有動,秋瑤便直接拽過許微寒的手腕。
許微寒大喘一口氣,身體立刻軟了下來,那股疼又來了,從他腳底心蔓延,讓他幾乎失聲痛叫。他陷在藤椅裏,秋瑤白着臉,慢慢松開了手,最後看了他一眼,便要離開時,就聽一個熟悉的聲音。
秋瑤一震,繼而轉頭,豔光褪去,沉沉暮色裏,陸春宴站在院外,他幾步上前,用手拂開了秋瑤,擋在了許微寒面前。
互相對峙,視線變成了戰場上的兵器,手無寸鐵的妖被人用劍狠狠刺入心口。
陸春宴警惕地看着秋瑤,低聲道:“你對微寒做了什麽?”
秋瑤搖頭,苦笑了,“我能做什麽?”
陸春宴說:“你是妖嗎?”
秋瑤抿着嘴,兩頰繃緊,他問:“你們都是這麽稱呼的嗎?”
陸春宴又問了一遍,“你是妖嗎?你要害許微寒嗎?”
秋瑤張嘴,剛想說話,突然一震。
陸春宴瞳孔巨顫,呆呆地看着秋瑤在自己面前倒下。
在秋瑤身後,有人收回了那把桃木劍。
一滴血都沒有留下,只有逐漸透明的軀體,他的确是妖。
陸春宴沒有作為,或者說他也呆住了。
秋瑤仰頭看他,目光中的癡纏糾葛通通歸為死寂,他說:“我的确是妖,可我沒有害過人,我只是喜歡你……只是喜歡你,而你卻要我的命,你就……這麽讨厭我嗎?”
陸春宴反應過來,倒吸一口氣,跪在地上,伸出手想要抱住他,手指在空氣裏摸索,什麽也沒碰到。
“是只花妖,你們看牆外的那棵樹。”
擡頭看去,枯黃的落葉被風揚起,挨着牆頭的桃樹再也不會生出新葉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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搜索關鍵字:主角:麻生秋也,蘭堂(蘭波) ┃ 配角:魏爾倫,亂步,中也,太宰,森醫生,紅葉,夏目三花貓,澀澤美人,晶子 ┃ 其它:港口Mafia小職員
一句話簡介:兩個人的故事,三個人的名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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