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5 換了個人

然而江滿這次預料錯了, 姚老太居然沒找上門來。

姚老太一聽小女兒挨了揍, 登時就生氣了的, 然而她的邏輯很奇怪, 她兒子打了她女兒, 那一定是兒媳婦使的壞, 一定是要怪江滿。

所以姚老太在家裏咬牙切齒的發狠。姚老頭這陣子在村裏各種沒臉, 剛因為當天送米辦酒的事情被堂兄弟奚落埋怨,這時候還留了一點腦子, 就問姚香香,你三哥為啥打你, 你到底幹啥了。

姚香香哭哭啼啼說啥也沒幹。

“你要沒幹啥,你三哥能揍你”姚老頭接着數落姚老太,“你這個閨女就慣着吧,我看是沒指望了,都十九了,連個給她說媒的都沒有, 你去外頭問問,她現在都是啥名聲, 連累我在村裏都跟着擡不起頭。”

又說:“你自己也不想想, 你自己做下的事,老三都已經跟你生分了,心裏一準怨你, 回來這麽多天都不傍你的邊兒。你再去鬧一鬧好了, 早晚把他鬧得寒了心, 看他還認不認你這個娘。”

“我是他娘,我養他長這麽大,他敢不認我!”

“他不敢不認你。”姚老頭說,“橫豎他上大學,往後分配工作就遠了,大不了他一年到頭也不回來一趟,見都見不着,你能咋地他那你這個兒子就當沒生吧。”

姚老太嬌慣小女兒,縱着她欺負刁難三個嫂子,那是因為兒媳婦不當人,在她眼裏就是外人,可不會為個“賠錢貨”,真去為難最有出息的兒子。一想到這一層,姚老太也顧不得給姚香香讨回來了,反而氣得數落姚香香,你個蠢貨,你到底咋惹你三哥了

她那邊罵姚香香,江滿這邊安心吃午飯。

韭菜包子蒸的快,開鍋幾分鐘就熟了,江谷雨用的荞麥面兌白面,韭菜包子的香味可把江滿饞壞了。

她不能吃。

坐了這麽長時間月子,這不能吃那不能吃,天天清淡少鹽的湯水湯飯,嘴巴裏寡淡無味,看見別人吃啥都饞得慌。可是就算感覺很多禁忌沒有科學道理,她也不敢拿自己去試一試呀。

江滿喝着雞蛋黃瓜湯,跟江谷雨聊起訂婚的事。

“谷雨,你這兩天是不是得先回去看看,大後天訂婚,明天你還是回去看看吧,起碼家裏家外收拾一下,你婆婆可是正經城裏人,別讓你未來的婆婆看了笑話。”

“後天吧,後天我回去。大嫂在家,我就不相信她好意思不收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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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嫂本來就有點邋遢散漫,她每天上工幹活,你還是自己多操操心吧。”江滿把前前後後想了一遍,“到時候肯定是隊長嬸、小劉的養母和小劉一起過去,你還是明天回去吧,飯菜茶水啥的你都往好一點準備,我又不能去幫你,你自己千萬都準備好了。”

“我走了,你這邊咋辦”

“我不是在家嗎,你就放心吧。”姚志華忙說,“谷雨,你姐說的對,訂婚這麽大事情,你早點兒回去準備,明天一早趁着涼快就走。缺啥少啥,你都仔細想想,叫你姐給你帶點錢回去。”

江谷雨第二天早早起來,尿布洗了,早飯做了,給江滿炖好了魚湯,用魚湯炖雞蛋,還蒸了一大鍋饅頭,白饅頭、二面饅頭都有。

姚志華一掀鍋:“嗬,谷雨,你這是怕你走了,你姐夫餓死啊。”

“餓死你我肯定不管。”江谷雨笑嘻嘻,“我怕你餓着我姐。”

姚志華一臉黑線:“你還真當我是死的呢。”

“你做飯難吃,你還不會發面蒸饅頭。”江谷雨指着鍋裏的饅頭,“應該夠你們吃兩天的了,你晚上把它裝筐子裏吊在井裏,再不然你頭天晚上再熱一遍,燒開鍋就行了,它就壞不了。”

“你說劉江東那小子什麽福氣,找了我們谷雨。”

姚志華笑着轉身去洗衣服。江谷雨家務活一把好手,可姚志華總不能等着江谷雨給他洗衣服,再說人家江谷雨只管江滿和小孩,也不給他洗。

也就頭天換下的一身汗衣裳,這年代衣料都是棉的麻的,打上肥皂揉兩把,漂一漂就行了,拎出來挂在繩子上。

“姐夫,我走了你可不能讓我姐洗衣服洗尿布啊,洗不幹淨你就多洗幾遍,坐月子的人不能沾涼水,會生病。”

“我知道。”姚志華無奈,“咋你就覺得你姐夫這麽像廢物”

“姐,那我走了啊。”江谷雨伸頭看看翹着小腿小胳膊睡覺的嬰兒,“小姑娘,小姨先走了啊,過兩天就回來跟你玩兒。”

“哎,我可真希望她能答應你。哪天能長大點好帶呀。”

“姐,一天長一兩你還嫌慢”江谷雨睜大眼,“你看看你自己,長了這二十多年了,也就長這幾十斤。”

“……”江滿哭笑不得,“行啦行啦,你就趕緊走吧啊,我也不能去幫你,雖說小劉養母不是你親婆婆,往後也不會長住一起,可人家把小劉養大,對他那麽好,你第一次見她,可千萬給她留個好印象。”

“我知道。”江谷雨盡管臉紅,可還是答應着,“姐你放心吧,我又不是不懂事。”

“這給你。”江滿遞給她五塊錢,“你多買點菜,香瓜、桃子啥的也尋摸買一些,現在街上允許私人賣東西了,我看有人賣公家也不怎麽管。”

“哪用得了這麽多啊,再說了,我就不信家裏連買菜的錢都不給我。”

“給你你就拿着。”江滿說,“省的你跟大嫂張嘴要錢,她又嘚啵嘚啵。”

“那我先收着預備着,回去我也不能傻的說我有錢,我還得讓她出錢買菜,我平時又沒少給家裏幹活掙工分。”

江谷雨接過那張五塊錢,“姐你可別以為咱那個大嫂有多傻,她只是死摳門,可不是沒眼色,精着呢,小劉養母去了,城裏供銷社的,她指不定比我還熱心呢。”

“那你更得防着點,你幹脆自己掏錢買菜。”江滿皺眉,想了想,“你還是別給她機會熱心了,人家小劉養母頭一次去,去給你們訂婚,都還沒正經結婚呢,她可千萬別打秋風托關系,張口叫人家幫她這事那事的,丢的還不是你的臉。”

“你別說,還真是。”江谷雨頓了下,“姐,怪不得前天辦酒大嫂來,在我跟前說她娘家表弟要定親了,得找關系買這買那呢。”

“所以啊。”江滿慶幸了一下,趕緊提醒她,“花銷你只管自己出,她要真趁機給人家提什麽不着調的幫忙要求,你該敲打就得敲打,這還只是她表弟呢,有一就有二,人家小劉養父母會怎麽想咱爹咱哥死老實不中用,不會管的,人家小劉養母要是覺着你娘家人不講究,不着調,覺得你擺不正娘家,那可就不太好了。”

“姐我知道了。”

江谷雨收拾好東西,把自己衣裳和随身東西放在一個袋子裏,姚志華洗完衣服,一腳踏進來,随口問道:“這就走了”

“嗯,姐夫我走了,你這兩天就辛苦點兒。”

“這說的啥話,明明是辛苦你來幫我們的。”姚志華無奈,“你就放心吧,我還真有那麽笨,能把你姐餓着對了,你等一下。”

姚志華拉開抽屜,拿了兩張糧票遞給江谷雨:“這個給你。”

“給我糧票幹啥呀,我不要。”

“招待客人,你不買些點心”姚志華提醒,“肉票我本來有,前天送米辦酒全讓我敗光了,你回去村裏找人兌換點兒。”

“肉票村裏應該能找到。”江谷雨說。農民賣豬給食品站,會有返還肉票,雖然少,可平常也沒幾家舍得買肉吃,一般都舍不得用,尤其農村吃菜方便,家家種,年節有的生産隊還會殺豬,所以應該能兌換到。

結果江谷雨一腳出門,正好看到劉江東騎着自行車飛奔過來,騎到跟前下了車,看着江谷雨稍稍不好意思了一下,笑着叫姚志華:“哥。”

“小劉今天咋有空來”

“我今天……沒啥事,這不是加強治安聯防嗎,就下村轉轉看看。”

“這叫什麽,心有靈犀”姚志華聽出那意思,笑着打趣一句,“正好,谷雨要回家,十幾裏路我和她姐正在不放心呢,就交給人民警察護送了。”

他說完,也不管那兩個,自顧自把大門一關,回去了。

叫他這麽一弄,門外兩人更加不好意思。江谷雨半天問道:“你,你咋來了”

“我尋思,這兩天你這邊怕也要回去準備,就過來看看有啥能幫你的。”

“沒啥要準備的了,我姐叫我現在回去,拾掇拾掇。”

“那,那我送你。”

姚志華在門後站了站,聽着外頭那兩個走了,笑眯眯往屋裏走,進屋就忙着告訴江滿:“小劉來了,谷雨交給他送走了。”

江谷雨一走,兩間屋小院子,便只剩下一家三口。

姚志華在院子裏轉了一圈,想想自己也沒多少照顧月子的經驗,倍覺責任重大。

他轉了一圈,靠西牆江滿種了一小塊菜園,她搬進來時間短,也就剛種了一行小蔥,一畦小青菜才長開小苗,姚志華打水把菜澆了,兩塊新換下的尿布洗了,看看也沒其他活要幹,洗手進屋。

江滿下了床,正在屋裏散步走動,今天外頭風有點大,不然她打算去院子裏散散。谷雨這姑娘自己不懂,一群老太太只要告訴她“坐月子要如何如何”,她就當成了真理,對江滿嚴防死守,江滿都要悶壞了。

感覺自己像一個六月天放久了的馊饅頭。

姚志華趁機就跑過去坐在床邊,趴過去仔細看熟睡的小嬰兒,習慣性地伸手去摸小耳朵。那耳朵已經完全好了。

“別動她,剛睡着。”

姚志華趴在床上,湊到跟前看了半天,坐起來說:“像我多,臉型嘴巴鼻子都像我。”

這話真不順耳,江滿淡定潑冷水:“小孩子,長長就變了。”

姚志華不接這個茬,又把寫名字的那兩張紙拿出來,打開來看:“哎,我跟你說,我想來想去,你挑的這個‘暢’字還真挺好,你看啊,歡暢,舒暢,暢通無阻,草木暢茂,美在其中而暢于四支,意思挺好,寓意小孩将來順順當當的,叫起來還響亮。要不名字就叫暢暢”

江滿點點頭,懶得跟他說,她那明明不是商量,是告知一聲。

“那還要不要再取個大名還是就叫姚暢暢等過兩天谷雨回來,我去把戶口給報了。”姚志華斟酌着,“我們家,我這一輩是‘志’字輩,下邊是‘存’字輩,按說學名應該在字輩上取,可是‘存’有沒有點不太适合小姑娘用,不好聽……”

“一個人,要那麽多名字幹什麽,一個還不夠”江滿打斷他的唠叨,“名字就叫暢暢,要什麽字輩,不要,我覺得叫‘江暢’就很好聽。”

“瞎說。”姚志華斜了她一眼,“姚暢,戶口上就叫姚暢,這兩個字寫在一起也好看。等她長大了,說不定成了什麽大人物,大名叫疊字好像有點不夠大氣,小名叫暢暢,家裏人就喊暢暢好了,挺好。”

“怎麽就不能姓江了我生的。”江滿強調。

“人家小孩都是跟爸爸姓的,當然姓姚。”

“嗬。”江滿挑眉,“有本事你自己十月懷胎生一個”

姚志華剛想說他也有份,想起上次因為這話被她怼,頓了頓,笑道:“咱倆又不是招贅的,姓什麽江呀,人家你哥的孩子才要姓江,你給她姓江,你哥指不定還有意見呢,對不對”

他還認真上了,把“姚暢”、“姚暢暢”變換着字體寫了幾遍,端詳了一下,覺得挺好。

大上午,反正也沒到做午飯時間,姚志華幹脆就把抽屜裏的刻刀拿出來了,跑去帶回來的大行李包裏翻出一塊印石來。

江滿好奇地看了他幾眼,這家夥是打算刻章怪不得抽屜裏有兩把刻刀。

“你弄什麽”

“我跟人淘換了這塊石頭,用一套書跟他換的。”姚志華得意地展示了一下,“看見沒,這叫壽山田黃,給小孩刻名章很吉祥的,我給她刻個名章,長命百歲,将來咱們小孩要是成了什麽名人,還可以吹吹牛,說這章是她出生時她爸給她刻的。”

“我沒跟你說着玩。”江滿慢吞吞走過去,在他對面的椅子上坐下來,托腮看着床上的孩子,“要是我們離婚,小孩肯定跟我,你也沒法帶她不是至于你爹娘能不能幫你養,你自己比我清楚。所以我當然想讓她跟我姓,我跟這孩子,還不都是差點死在老姚家手裏,不想給她姓姚。”

她不是非得要提這些事,可是這個男人人不算壞,對自己的孩子也是比較重視,江滿此刻,就是要利用他的愧疚之心了。

姚志華拿着刻刀正在小小的一方印石上構思比劃,手一滑,刻刀差點戳到手腕,沉默了一會兒。

“江滿,你看我回來這幾天,就一直挺忙,谷雨又在這兒,都沒能好好跟你說說話。我知道,你跟孩子都受了很多罪,這都怪我,我考慮不周全,替你考慮太少了,別說你心裏委屈,我現在看着你和小孩,心裏都一陣陣後怕難受。”

他站起來,把刻刀和印石先放下,走到江滿身邊,伸出一只手給她:“孩子這麽小,你還在月子裏,就別說這些氣話了,氣着自己不值當的。我給你賠禮道歉,你要是氣不過,要打要罵都算我的,要不你就打兩巴掌”

“姚志華,你還會來這一套”江滿簡直想翻白眼。

“我說真的,你要是打我一頓,罵我一頓,我心裏興許還好受些。”她可不知道他當時回到村裏,被人說的心裏那個滋味。姚志華收回手,在床沿坐下來跟她面對面。

“鼻子臭我也沒法直接割掉扔了,你以為我不惱呀。我們現在分家搬出來了,老宅那邊,大不了你以後就遠着些,盡量不來往,我肯定不能說你什麽。孩子小,你自己帶多辛苦些,等我畢了業,我們也就熬過來了,咱們一家三口好好的。”

他站起來往外走,邊走邊說:“中午吃什麽我之前跟北村的那個老萬打過招呼,他說今早下大網捉魚,我叫他捉到桂魚給我留着,也不知捉到沒有,我去看看,一會兒就回來。”

江滿看着他逃出門去,卻跟在後頭悠悠問道:“你的意思,先不離婚,留着我給你養孩子”

姚志華腳步一個踉跄,氣呼呼走回來。

“我就不明白了,怎麽好像所有人都認定了我會離婚我到底跟你親口提過嗎我能不能不離”

他看着一臉淡定的江滿,緩了緩,嘆氣,“要不是咱倆都結婚過了兩年了,我真懷疑你換了個人,我走之前這些事,你是絕口不跟我談,就比如關于趙明歌,你問都沒問一句,我想談你都裝聾作啞,不跟我談,現在又忽然這個樣子。我……”

姚志華停了停,又想嘆氣,緩下聲來,“算了,別說這些了,你現在坐月子,咱倆這樣再說下去,讓人聽見該以為我們吵架了,又該罵我喪了良心,跟月子裏的媳婦都能吵架。我姚志華這陣子挨的罵可不少了。趙明歌的事,不是你想得那樣,有些事情也脫離了我的想法。我跟她,不管以前怎樣,都過去十年了,咱倆結了婚,我們孩子都有了,我又不是十七八歲的毛頭小子,我還看不透”

“再說人總是會變的,十年過去,趙明歌還能是原來的趙明歌說句難聽的,就算沒有你和孩子,我跟現在的她也未必合适。”

江滿:“你們那些破事跟我無關。我現在想開了。我想開了不行嗎咱倆現在真不合适,就沖你們那一家子,早離早好。”

姚志華扭頭看她,臉色難堪,張了張嘴,眼角卻看到床上的小嬰兒胳膊腿動了動,小腦袋兩邊歪了歪,小嘴巴一張,哇~~

江滿一臉指控:被你吵醒了。

姚志華:終于讓我們吵醒了……

一家子都已經習慣了小小聲說話,一個沒控制好,孩子就哇哇抗議了。

兩人頓時把争執的事情先抛到腦後了。江滿趕緊坐在床邊抱起女兒,剛抱到腿上,便感覺到一股熱乎乎的水流,在她懷裏尿了。

天熱,包的尿布薄,身上也只薄薄包了一層被單,放在床上的時候鋪了枕巾,尿了還好,枕巾可以吸水,抱到她懷裏可就不一樣了。

明知道她尿了,江滿還不敢亂動,保持原來的姿勢,老老實實等她尿完,一手就着大腿抱好孩子,一手把濕尿布扯掉丢開,然後把小嬰兒放回床上。

她站起來,懊惱地叫姚志華:“外面晾衣繩上,把我褲子拿來。”

姚志華看一眼哇哇哭鬧的女兒,火速跑去拿來褲子,遞給江滿,自己彎腰去抱孩子。

“哦哦,不哭不哭……”

“瞧把你能耐的,你以為你能哄好”

“該是餓了,你趕緊給她吃點奶。”

“你先出去!”江滿懊惱地呵斥,“我換衣服。”

姚志華欲言又止,還是出去了,站在門口聽着小嬰兒哇哇哭,哇~~哇~~

這哭聲也太有穿透力了,鑽得人腦子疼。他站了站,踱了幾步,幹脆又進去。

江滿剛剛換上褲子,見他進來,白了他一眼。

“出去,我得喂奶。”

“我說……”姚志華忍了忍,沒忍住,“我們是兩口子,孩子都生了。”

“指不定哪天就不是了。”

“……”姚志華擡起兩只手,暫停,“行行,你現在你是老大,我不跟你争,你說什麽就是什麽,行嗎坐月子的人,咱不生氣。”

“你趕緊給她喂奶,我去拿魚了。”姚志華拿起她剛換下的尿濕的褲子,轉身出去。

走到門口,回頭看看江滿已經側身坐在床上,背對着他給孩子喂奶,小嬰兒哇哇的哭聲頓止。

姚志華忍不住嘀咕:“我現在還真有點喜歡你以前那樣了,一天到晚沒幾句話,問一句答一聲,我說啥你聽啥。”他揮揮手,“算了,不跟你說了,我真得去拿魚了,不然老萬該走了。”

江滿:“見天喝魚湯你試試又沒有油,又不給放蔥姜蒜,鹽都不給多放,拿來你自己吃。”

“……”姚志華滿臉無奈,“要是有桂魚好吃,花鲢魚也行,大魚,給你炖魚肉吃。為了咱閨女,總比水煮青菜好吃吧回頭我再想法子弄點肉票。”

吃油真是個大問題,分家的時候江滿只分到半碗花生油,得吃到秋天花生收獲,生産隊入冬打油。

而且這問題還不好解決,家家缺油吃。稍微舍得的人家,解決的方法就是買點肥肉,熬出豬油來吃,江滿又不太肯吃豬油,老覺得不健康,也怕豬油發胖。

結果姚志華回來的時候,魚沒拿來,居然拎回來一只野兔,足有四五斤重,還挺肥的,挺得意地炫耀給江滿看。

“哪來的”

“老萬說他下套捉到的,他今天沒撈到什麽魚,都是些小鲫魚、小鲹條子,我說不要小魚,我自己下魚籠子捉的也夠燒湯了,他就問我要不要野兔,我趕緊讓他拿來了。”姚志華挺高興地拎着野兔兩只長耳朵,“四斤六兩,跟我要一塊錢,我也沒跟他講價。”

“不貴,豬肉六毛一斤,還得要票呢。”江滿說。

“你不懂,這個要扒皮去內髒,也就出一半重量的肉。”姚志華說,“野兔肉沒油水,估計也沒幾個人願意買,我讓他要有還給我留着。這兔子挺大,可惜沒人會‘熟皮’,不然熟制好了,冬天還能給小孩做個小馬甲什麽的,暖和。”

“這個我應該能吃吧……”江滿猶豫了一下,“我聽說過懷孕不能吃。”準确說是原主聽說過。

“這有什麽不能吃的,有營養的。我路上遇到三奶奶問了,她說坐月子能吃,不回奶。”

那就好,江滿放心了。

中午一大碗野兔肉,連湯帶水下肚,清水煮熟,只放了點鹽就很好吃,一時也不去想油的問題了。

也幸好江谷雨給留了一大鍋饅頭,姚志華做飯也就勉強能做熟了吃,他這還是讀書上學時的自學技能,彼時的學生真的啥活都幹,包括食堂幫忙。

農村男人幾乎沒有做飯洗衣的,誰家女人讓男人做飯洗衣,丢的不光是男人的臉,女人也被人指點笑話。

于是他就盡量揀“技術含量”不太高的,晚上熱了饅頭,繼續吃剩下的野兔肉。姚志華自己把兔頭啃了,想起老母雞不讓産婦吃內髒的,兔子心肝腰也就沒敢讓江滿吃,他就着一個二面饅頭自己吃了。

江滿吃了半個白面饅頭,便琢磨着要是姚志華做飯太難吃,明天她就自己出手吧,反正她生産已經半個月,基本正常下床走動了,做點家務累不着,還有利于身體恢複。

負罪心理,姚志華倒是表現很殷勤,晚上主動問她:“你怎麽擦澡”

“你去水庫洗你自己的吧,我等會兒弄點熱水擦擦。”

“我今晚不用去水庫洗,谷雨又不在,水缸裏的水都曬溫熱了,我在院子裏沖沖就行了。”姚志華補上一句,“我要是出去了,萬一你有事叫不到人。”

“我能有啥事”江滿不想讓他在家裏洗。

“你坐月子呢,像今天中午那樣,你抱着孩子出去自己拿褲子”

姚志華轉身出去燒水,端了一盆熱水來,放上毛巾,自己出去了。江滿關上門擦澡,熱死了,不關門都悶熱難當,擦完澡還是感覺汗津津的。

院子裏水聲嘩啦嘩啦,姚志華舀缸裏的水沖澡,聽着就比她這樣擦澡痛快。江滿再次厭惡了一下自己渾身的馊饅頭味兒,用梳子來回把頭發梳通,用溫熱的濕毛巾擦拭頭皮。想着明天十五天,半個月了,她可以要求洗頭了。

江滿收拾好了,換了幹淨衣服,打開門。

“你好了”姚志華一腳踏進來,渾身上下只穿了條短短的四角內褲,身材瘦削精幹,膚色偏黑,頭發上還滴着水,長胳膊長腿,肩上背上的水也沒有仔細擦幹淨,就那麽坦坦蕩蕩走了進來。

“……”江滿心裏問候了姚老太一句,扭過頭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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