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3 原形畢露
她拿起剪刀,自顧自繼續幹自己的活兒, 趙明歌原地站了足足有兩三分鐘, 終于一扭頭出去了, 出去就低着頭先奔井臺,舀了水自己洗臉, 埋頭洗了老半天。
“怎麽啦,明歌”李芳走過來。
“沒事兒, 太熱了。”
“你不禁熱,今天還行啊, 都出了三伏了。”李芳走過來,把削去皮的絲瓜放在菜盆裏洗。
趙明歌洗幹淨臉, 也沒拿毛巾擦,就那麽甩着手上的水, 背對着別人晾幹。
這時馬剛在廚房裏喊了一聲:“辣椒還沒來嗎”
“沒呢,姚志華剛才說去大場邊園裏摘了。”
“來了來了。”話音剛落, 姚志華端着個小笊籬從外頭進來, 笊籬裏是一把有青有紅的鮮辣椒。他們家院子裏的幾棵辣椒是後來大苗移栽的, 長得半死不活,都不肯結, 今天人多多炒了兩個菜,辣椒就沒了。
“趕緊給我,這紅燒魚沒有辣椒可難吃了, 腥。”馬剛一把抓過去幾個, 直接在李芳洗絲瓜的盆裏洗了兩下, 同時眼角瞥了下趙明歌,一邊摘掉辣椒柄一邊去廚房切菜。
“你可別小看我的魚,都是我親手捉的,大水庫裏的野魚,味道絕對好。”姚志華想起什麽,匆匆跑進廚房,囑咐正在掌勺燒魚的王衛紅,“那魚裏先別放辣椒啊,少放一個青椒提味就行了,等炖好了盛出來一小碟你再多放。”
王衛紅說:“為啥呀,那樣怕不入味。”
“放多辣椒江滿不能吃,她本身就不能吃辣,現在給孩子喂奶又怕上火。”姚志華解釋了一句,指着鍋說,“千滾豆腐萬滾魚,魚不怕炖越炖越好吃,你先炖好了盛出來一小碟,放了辣椒再多炖一會兒就行了。”
“姚志華你來做,太熱了。”王衛紅扇着煙氣,“你來掌勺,我怕我做不好。”
“我做菜更糟糕,不信你問馬剛。”姚志華大笑。
誰家媳婦誰自己疼,馬剛立刻拍拍王衛紅的後背:“媳婦兒,你把魚放好調料炖上就行了,你出去涼快,我來燒火。”
“行了啊你們兩個。”姚志華笑着進來,“說得好像我欺負你媳婦似的。王衛紅你把魚炖上,不用他燒火,這種土竈放兩根樹枝,讓它火小一點慢慢炖就行了,不用人坐這兒看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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姚志華轉身出去,六個人張羅了六個菜,除了一個紅燒野雜魚,別的就是青菜蘿蔔、拍黃瓜,反正就地取材,樣數不少夠吃就行,可是盤子不夠啊,他還得到鄰居家借盤子。
你說這都什麽事兒啊,姚志華一邊匆匆往外走,一邊心裏埋怨着,跟老陳嬸子借盤子可不算簡單的事,他也不好叫江滿去,要是他今天敢使喚江滿,姚志華相信,那女人今天一準叫他當場難看。
越發惹不起了。
姚志華匆匆敲開鄰居老陳家的門,跟老陳嬸子說想借幾個盤子。
“借四個。”
“要借四個盤子啊,我家剛好四個,中午炒豆角用了一個啊。”老陳嬸子說,“志華你今天中午做了很多菜啊,到底是招待老同學,我看三個都是女的。”
老陳嬸子特別強調了“女的”,她住的離老姚家遠,沒見過趙明歌,只聽村裏人說姚志華有個相好的女同學,還到老姚家來過好幾趟。
老陳嬸子一顆八卦心都按捺不住了,她其實還想問問,哪個是你那個女同學啊
“嗐,人多,青菜蘿蔔炒幾個夠吃。”姚志華笑着說,“我家只有兩個盤子。”
“你娘分家就分給你媳婦兩個盤子、兩個碗,還說你平常又不在家,分給她一個盤子就夠了。”
姚志華對村民們此類的話反正也聽足了,死豬不怕開水燙,一開始聽了還生氣尴尬,多聽幾回也無所謂了,橫豎他娘那德性誰不知道。
借到了三個盤子,也懶得再去別人家借,索性決定今天中午的紅燒野雜魚用家裏的小瓷盆好了。連湯帶水,一小盆。先把給江滿提前盛出來的魚盛在碗裏端給她,又端了一小碗不辣的清炒絲瓜,自己端進屋裏。
“快點兒,你先吃。”姚志華放下碗,“這個時候忙着做什麽衣服呀”
“給小孩做個夾襖,等天冷怕耽誤穿。”江滿偏頭看看他,“怎麽叫我先吃,像話嗎,你同學呢”
“嗐,咱們家碗不夠,我借了盤子,可不好借人家吃飯的碗啊。他們還在炒菜,都放了辣椒你先吃吧,你吃完了我再把碗拿去用。”他擺擺手,“你不用管,我就跟他們說,你剛出月子,喂奶不能跟別人吃一樣的。”
“嗯,反正是沒別人。”江滿的語氣慢悠悠地停留,也不管什麽客套的,自己坐下吃飯。等她吃完,廚房那邊才開始燒湯,燒的雞蛋青菜湯,吃玉米餅。
結果姚志華今天像是殷勤地過了分,當着幾個同學的面兒,又匆匆給她拿進來一碗湯,随手把她用完的碗筷拿出去了。
江滿吹着氣喝了半碗湯,孩子又醒了,趕緊伺候孩子。
姚志華進來端走了剩下的半碗湯,自己一邊走一邊幾大口喝完,去鍋裏再盛。沒辦法碗不夠,還得叫馬剛和王衛紅合用一個。
嫌熱,也怕打擾屋裏小嬰兒,他們就把小飯桌擡到梧桐樹底下,一頓飯居然也吃得賓主盡歡,只除了趙明歌食欲不佳,幾乎沒吃什麽,說胃不舒服。
孩子醒了後江滿在屋裏給孩子喂奶,也沒出去說句客氣話,橫豎她又不在乎姚志華這些來意不明的同學對她留下什麽印象。
“你媳婦……都叫你這麽伺候她端吃端喝的,姚志華你還真看不出來啊。”李芳咬着筷子,遲疑着問。
“嗐,這不是她剛出月子嗎,也沒別人能幫忙照顧。”姚志華說,“今天又沒別人,咱們人手多。我跟你們說,女人生孩子帶孩子可真不容易,別說她,我都這陣子跟着睡不好。”
“孩子小,都是為了孩子。”趙明歌低頭說,“我還挺喜歡小孩子的。”
“對呀。”姚志華點點頭,看看馬剛故意說道,“馬剛等你生了孩子你就明白了,小孩那麽小,照顧起來真是不容易,我以前睡覺跟死人似的,現在夜裏一聽見小孩哭就一激靈,眼沒掙開人就爬起來了。咱自己的媳婦孩子,自己不心疼誰心疼啊。”
“那是。疼媳婦不丢人,袖手不管才丢人呢。”馬剛眯眼笑起來,“我姐夫就這樣,聽不得孩子哭,弄得我姐罵他沒出息。”馬剛夾起一大塊蒜泥茄子,“被你們一個個說的,我現在都有點不敢生孩子了。”
“你拉倒吧你,有本事你別生。”姚志華笑罵,招呼他們,“都是些羅蔔青菜的,天這麽熱我也趕不及去鎮上買肉,大家湊合吃飽。”
吃過午飯稍微下下涼,三點鐘的樣子,姚志華借了生産隊的毛驢車把四個人送走了。
江滿跟着送出大門,站在大門口看着姚志華趕車往西去,知道他繞着村外的路走了。
她玩味一笑,心說你有本事別繞遠路啊,你就趕着車從村裏走,拉着你這一車的好同學。
下午五點多鐘,姚志華趕着驢車回來了,順帶買回來一塊豆腐,打算晚上做個炖豆腐。
江滿今天午覺沒睡成,正摟着孩子睡大覺,縫了一半的布料放在床頭抽屜桌上,姚志華伸頭看看娘兒倆,拿着半成品的小夾襖看了看,自己出去了。
一直到晚上,兩人沖了澡上床睡覺,江滿連問都沒問一句。這倒有些像是半年前趙明歌剛來時,原主裝聾作啞的風格,姚志華不知該松口氣還是該怎樣,總覺得哪兒別扭。
“哎,今天這一天忙的。”姚志華躺在床上,口氣随意地聊起,“馬剛啊上學時跟我是關系最好的,還有幾個,王潤生,章啓明,還有趙昌福,後來改名叫趙敬東,幾個人都一個宿舍,玩得特別好,後來章啓明去當兵了,趙敬東父母被下放,他現在也不知在哪兒,兩人都聯系不上了。”
“當年一個班的同學,大部分都聯系不上了,我們班還一個女生,姓卞,後來……”他停了下,“後來去插隊,死在北大荒了,自殺。還有個男生,武鬥死了。”
“嗯。”江滿終于應了一聲,卻平緩說道:“你那兩個女同學去北大荒插隊是六八年吧,十年時間,一定也夠不容易的。”
“應該不容易。誰都不容易。”姚志華慢吞吞地說,“我們這一代人,趕上了。不然我這大學早該畢業了。”
“姚志華,咱們談個正經事。”
“什麽正經事”
“你到底打算什麽時候離婚呀”江滿問,“你要是心疼孩子,想等孩子大一點,其實大可不必,橫豎大家也都知道,我們兩個天差地別,終究也過不到一塊兒。你自己看看,那麽多人都在等着我們離婚呢。”
“……”姚志華頓了頓,口氣有點煩,“我說你還有沒有完了”
停了停解釋道:“又是因為趙明歌怎麽跟你說你才能信我是真沒想到她還會再來。我之前是真沒想到,這麽多年過去,她還有不該有的心思。我這人的性子可能有些肉泥爛醬,她沒挑破,我就想着叫她明白就好,不想彼此難堪。你放心,經過今天這事,我肯定會跟她說清楚的。”
“不是啊,我現在心平氣和跟你談這事。現在孩子都滿月了,這事也該解決了。”江滿口氣真誠,“也不全是因為趙明歌,我沒那麽把她當回事,可是我們倆這樣的婚姻,你還真打算過一輩子”
“離婚對你來說有利無害。就算咱倆離了,我又不會阻止你來看孩子,又不會攔着你對孩子好,你還是她爸,親爸,誰也替代不了的,你該撫養該替孩子打算,都不影響。我保證把孩子養得好好的,你也不用因為什麽有內疚感。其實說良心話,你這人真挺不錯的,挺男人,有擔當,有責任感。”
她停了一下,“現在這樣,我跟你爹娘也鬧翻了,這輩子都不想當你們姚家的媳婦,有些事,一輩子都不能原諒。”
就算為了原主、為了暢暢也不能,“你也別再指望我孝敬你爹娘,更別指望撮合和好,老死都不想往來。就是咱倆,不管從哪個方面講,都不适合過一輩子。趁着都年輕,心平氣和把話說開了,早做打算。”
“嗯。”姚志華也鼻子裏應了一聲,聽不出情緒,“那要是我不同意呢”
“你不離我覺得……你有什麽好堅持的”
“江滿。”黑暗中姚志華叫她的名字,“孩子才滿月,你就盤算着離婚,你到底想什麽呢”
停了停幽幽來了一句:“江滿,你是我娶回來的那個江滿吧我還真有點懷疑你腦子被誰給換掉了。”
“呵呵,沒跟你說嗎,我想開了。”江滿從容以對,反正誰也沒法證明她是穿來的,太離奇的事實從來沒幾個人相信。再說這個年代,誰敢嚷嚷這事呀,不怕被打成搞封建迷信
然而姚志華跟她想的并不是一個意思。姚志華半天慢吞吞又來了句:“你說結婚都兩年了,你還真挺能裝的,裝得很辛苦吧”
想起一個詞來,原形畢露。
“不是,你有什麽理由不離婚”江滿認真道,“我們兩個,也沒多少感情。我對于你爹娘鬧成這樣,那畢竟是你親爹親娘,你沒法子不認他們吧,你夾在中間,日子也過不舒坦。大家好聚好散,離了婚各人過自己想要的日子。”
姚志華沉默,老實說,這些話她要是在一年之前說出來,他可能還挺贊同,畢竟人不能免俗,他二十幾歲不找對象不結婚,還真不是像有些人認為的那樣,因為趙明歌,他只是迫切地想要跳出農門,擺脫這樣看不到出路的農村生活,所以不想急着在農村娶妻成家。
結果一年又一年,他放棄了,娶了江滿,江滿懷孕了,小家庭要有孩子了,高考恢複了。
兩年多的夫妻生活,兩人之間交流的确太少。可是現在,先不說一家三口在一起的日子輕松随意,越來越融洽了。不說不舍,就說外界影響吧,孩子才滿月,他姚志華就離了婚抛妻棄子……
“孩子這麽小,江滿,你還真忍心啊”姚志華沉默一會兒,慢條斯理地說,“我真就有那麽差勁嗎反正我現在不同意。我不同意,你就離不成,你信不信不相信你明天去問問隊長叔,就說你要離婚,看他給不給你開介紹信,看別人怎麽數落你。就算有介紹信,你去法院起訴,就你這樣帶着剛滿月的孩子,法院都不可能批的。”
離婚也要介紹信江滿心裏:……我去!
“你敢不敢出去跟人說,你要離婚”姚志華賭氣道,“看看別人怎麽數落你。”
不光數落吧,這個年代,嬸子大娘們怕不得罵她作。穿來幾個月,她的思想仍舊不屬于這個時代,怕也很難完全接受這年代的思想觀念了。江滿看看對面床上的姚志華,想想這男人也不容易,不知怎麽,莫名就有點心虛了。
“江滿,你看這樣行不行。”姚志華說,“我們現在,肯定不能離婚,就算為了孩子,你再等我幾年,等我畢業工作了,才能考慮給你和孩子解決戶口問題,小孩沒有城鎮戶口,将來想去城裏上學就不容易,不能接受更好的教育,你肯定也不舍得。要像你說的,離了婚孩子歸你,你們戶口就不可能解決了。”
“農轉非”江滿擡頭看她。
“什麽農轉非”
江滿心頭一跳,七八年,是不是還沒開始有“農轉非”這個詞這些時間節點她都記不太清,就是考試應付背書時記個大概。
不過她很快從容說道:“我和小孩不還是農村戶口嗎,你畢業以後分配工作,是不是可以想法子給孩子轉成城鎮居民戶口。”
她對戶口無所謂,但是姚志華說得也對,這個年代戶口對孩子的确很重要。
“對,就是農轉非。”姚志華說,“反正離婚不可能,咱們就不能好好過日子起碼孩子這麽小,我們就離婚了,将來對得住小孩嗎。”
“你事兒還挺多。”江滿嘀咕,“我明明也是為你着想。”
“嗬!”姚志華嘲諷地冷笑一聲,翻身過去不理她了。
江滿一看,這人居然不吹燈就睡了自己懶得起來吹,又怕掀蚊帳進了蚊子,只好叫他:“喂,你,吹燈呀。”
“等我開學走了,我看你們娘兒倆怎麽辦,看誰給你們吹燈。”姚志華語帶委屈地唠叨着,起身抓着蚊帳,只伸出一個頭來把燈吹了,掖好蚊帳睡覺。
江滿躺在床上,聽着他嘀嘀咕咕地抱怨,忍不住抿嘴一笑。
“昨天你家那客人咋樣了”剛吃過早飯,肖四嬸就跑來八卦。
“還能咋樣,吃飽喝足送走了呗。”
“志華送的那女的一起走了”
“不走她還能留下過夜”江滿笑起來,“這事情吧,姚志華比不得她臉皮厚。”
要說姚志華攤上他那不着調的爹娘和妹妹也是倒黴,羊肉沒吃到,惹了一身腥。
“我看人家姚志華就不是那種人。”肖四嬸撇嘴笑,“我尋思這次咋沒去你婆婆那邊呢,又不是沒在你婆家過過夜。這女的真不是一般人,臉皮真厚,你說這要擱在農村誰家姑娘身上,她爹媽還不得丢死啊。” 一擡頭,笑着招呼道,“又來娘兒倆。”
江滿一擡頭,便看見肖秀玲領着兒子到門口了,看來又是一個好奇心大的。肖秀玲坐下第一句話問:“你家昨天的客人咋樣了”
“還能咋樣,吃飽喝足走了呗。”江滿失笑,“四嬸剛問過。”
“姚志華呢”
“說是去割艾草了,整天晚上滿院子燒艾草熏蚊子,還說好聞,家裏一捆子都讓他燒光了。”
肖秀玲拍拍兒子,叫他自己去玩皮球,囑咐了一句:“不許弄咚咚響,不許進屋,別吵小妹妹睡覺。”然後轉頭又問:“她沒欺負你吧”
“嗐,她欺負我,你看我像紙糊的”江滿沒好氣地說,“我還以為你倆走了以後,她怎麽也得發發威呢,結果就那麽走了,真沒意思。”
“你可別慫,這種女人就得罵,我要是你,我就提個破桶,弄個鐵勺子敲着,我全村裏喊着罵她,我罵死她,管叫她從今以後不敢踏進姚家村半步。”
“四嬸,虧你想得出來。”肖秀玲笑彎了腰,“你這招留着,留着啥時候用來對付四叔。”
“嗐,就你四叔那個窮鬼慫貨,又老又醜的,實在沒人理他呀。”
“哈哈哈,四叔沒相好,倒讓四嬸你沒有用武之地了。”
肖四嬸好像還挺遺憾的,然後說自留田今天還要澆水呢,匆匆跑掉了。
四嬸走後,江滿怕屋裏小孩沒人看着,便和肖秀玲去屋裏閑坐聊天。
小陸楊被媽媽告誡過後,就丢掉皮球,跑到床前伸頭看小妹妹,見小妹妹睡得小豬一樣,只好失望地自己去院子裏玩球了。
肖秀玲說,姚老太大概不知道趙明歌昨天來,沒見着,昨晚聽說後還跟人打聽了。
“昨晚不是都在門口納涼嗎,你婆婆還跟人訴苦,說姚志華放暑假回來,這都夠一個月了,統共沒回去看爹娘兩回。我看姚志華現在不太願意見着他爹娘。”
“無非說都讓我挑唆壞了呗。”江滿白眼,“天地良心,姚志華是她兒子,又不是我兒子,我挑唆他就能聽了”
“你聽聽你,怎麽說話呢。”肖秀玲哭笑不得。
“我哪兒說錯了,我挑唆不回去他就不回去了腳底燎泡,她自己走的。”
“叔。”院子裏小陸楊丢掉皮球,高興地大喊。
肖秀玲撲哧一聲笑起來,江滿不禁也失笑:“奶奶的,背後還真不能說人,一說就來了。”
“叔。”小陸楊跑過去,姚志華放下手裏的一捆新鮮艾草,攔腰抓住小陸楊,把他舉起來,又撓癢癢逗他。小陸楊癢得抓住他的手,縮着脖子笑得不行了。
“哎,你看看這個姚志華,等你們家這個長大一些,還不得慣到頭頂上啊。”肖秀玲搖頭感慨。
“說什麽呢你們”姚志華走進來,先走到床邊看了眼小孩,睡得好好的。
肖秀玲:“說你呢,說你趕明兒一準慣孩子。”
“那不能,小孩子不能慣。”姚志華笑笑又出去了,把割來的艾草擺在院子裏晾曬,小陸楊屁颠屁颠跟着他後邊幫忙。
“哎,你這也快開學了吧”肖秀玲問。
“再過十來天。”
“可真快。”肖秀玲感慨,看了江滿一眼,“你說等你走了,江滿一個人帶着這麽小的孩子,有時候恐怕上廁所的工夫都不給。”
姚志華笑得咧開了嘴,深有感觸:“我以前覺得吧,養個孩子,給她吃飽喝足,別凍着餓着,就行了,哪知道這麽費心勞神啊,這麽點小東西,兩個大人不夠她使喚的。”
“那是你們倆養孩子精細。你們這孩子還算省心的呢。”肖秀玲感慨,“村北姚其富家的孫子,不是比你們家的早生了二十幾天嗎,生下來就黃疸,喂黃姜水喂啥的,好容易黃疸好了,才兩個月大的小孩,發燒拉肚子,找人看說被狗叫驚吓了,偷偷找人收驚叫魂也沒管用,昨天又說抱去找誰給看,又說有邪氣,下針挑,兩邊額角都挑破了,我娘去看了一眼,回來一直說可真心疼人。”
“下針挑”江滿吓了一跳,“這不胡來嗎”
“是不是找什麽神婆挑”姚志華搖頭無奈,“祖輩都有這老法子,我們小時候有幾個沒被挑過的黃疸也挑,驚吓也挑,夜啼也挑,我大哥家高産小時候就挑過,我親眼看見過,就用縫衣服的針。”他指指江滿,囑咐道:“你可別信這些啊,小孩身上那也是肉,想想都疼。”
“誰說不是啊,我跟他們說,還是抱去給醫生看看,人家說小孩招了邪氣,醫院看不管用。”
江滿無語。自己有了孩子,想想別人家孩子都心疼。
誰知姚志華還上了心了,等肖秀玲走後,又囑咐了她一遍:“小孩的事情可不能胡來啊,你可別信那些。你說收驚叫魂也就罷了,就算不管用可不會怎麽着小孩,管用不管用的全當試試,該看醫生看醫生,用針挑就太可怕了。”
江滿道:“你可放心吧,我這人別的不信,不用碰到小孩身體的都好說,在小孩身上亂來的事情統統不行。”
然後還不放心,又囑咐了一回,鄉村間育兒的陋習的确不少。酷暑稍稍減了一些,姚志華也開始準備開學返校,看着她們娘兒倆實在有點發愁。
江滿自己卻沒發愁過。她上輩子一個孤兒,丢到沙漠裏都照樣生存下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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