56 窮人乍富
房子因為駐村幹部要來, 剛徹底打掃修葺過一回, 稍加收拾, 就能搬過來了。趙幹部倒也算是做了件好事。
肖秀玲結婚的時候,還像樣置辦了“二十四條腿”, 箱子衣櫃桌子椅子, 還有床, 招呼幾個堂弟跟搬過來就行了。搬家的時候她娘倒是來了,肖餘糧大約還在鬧情緒, 接受不了姐姐搬出來, 也不知跑到哪兒去了, 人都沒見着。
肖餘糧老覺着, 是他把他姐逼得搬出來了,肖秀玲費了不少口舌,跟他說這樣對大家都好, 離家這麽近她無非就是搬個地方住,可十九歲的少年人感情上還是不太接受。
“也不能怪我弟,你去聽聽村裏咋議論的,還有人說我是被家裏趕出來的。”
“人嘴兩層皮, 你管別人說什麽呢。”江滿跟肖秀玲把廚房仔細收拾一遍, 拍拍手裏外看了看, “你可不知道, 你搬過來我最高興了。前陣子那個駐村幹部要是真住進來, 我恐怕沒這麽利索。”
“怎麽樣, 我一猜就是你擠兌走的。”肖秀玲笑道, “你自己也不去大隊部看看,給他騰出來兩間屋,裏間住人,外間放個煤球爐子做飯,也沒廚房也沒院子,喝口水得專門挑。大隊部人來人往的,那個趙同志住了沒有半個月就撐不下去了,現在好幾天都不在村裏住一回。”
江滿心說,這樣他媳婦不就徹底放心了嗎。
肖秀玲爹娘看着閨女搬出來,多少有些傷感,江滿跟肖秀玲收拾布置,肖大叔從把東西搬進來以後,就忙着清理長久不用的茅廁,又去劈柴。肖大嬸拿了把鐵鍬翻地,一邊照應着兩個小孩。榆錢樹下鋪了張厚的麥稭苫子,小陸楊陪着暢暢放在小毯子上坐着玩兒。
“嬸子,小妹妹吃帽子啦。”肖大嬸轉身拿個耙子的工夫,小陸楊喊了起來。
江滿跑出來一看,暢暢把頭上粉紅色的絨線小帽子拽了下來,正抱在咬在嘴裏咬着玩。
“暢暢,不能吃不能吃。”小陸楊想奪下來又不敢,他越着急,小暢暢還越咯咯咯笑得高興。
乍暖還寒的春天,江滿不怕她咬帽子卻怕她感冒啊,趕緊跑過去哄。
小東西兩手抓着帽子還挺有勁兒的,江滿小心把帽子奪回來,也不講究了,擦擦口水先給戴好,虎着臉訓她:“暢暢,不能脫帽子,記住了沒着涼了媽媽打屁股。”
沒用啊,八個多月的小姑娘,也不知道打屁股是啥玩意兒,樂呵呵張着兩手要媽媽抱。
“你坐在這兒跟哥哥玩。”江滿給她擦擦口水,小孩張着小手給她笑了一個,又把手指塞嘴裏了,江滿趕緊捉住軟乎乎的小手拉出來,“不能吃手指,髒髒。”
她剛站起來,沒走兩步,又聽見小陸楊驚喜地喊:“嬸子,你看小妹妹會爬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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江滿轉臉一看,小東西兩手撐着,往後退着慢吞吞爬了兩下。江滿頓時又有點失望,這種爬法她看過幾回了,晚上把她丢在床上,她有時就會這麽往後退着爬,搞得江滿怕她掉下來,都不敢離開一步。
“小笨蛋,你怎麽就不往前爬呀。”江滿囑咐一句,把小孩抱到小毯子上,“楊楊,看着小妹妹,別給她爬到地上去。”
“江滿,你看孩子吧,這也沒啥好收拾的了。”肖秀玲伸頭出來,“楊楊,跟嬸子抱小妹妹去玩去,你看今天太陽多好。”
江滿看看也收拾得差不多了,肖大嬸拿了耙子來耙地種菜,就抱起暢暢,領着小陸楊出了門,一到門口,小陸楊就拉着她的衣角:“嬸子嬸子,我們去大場玩吧,開花了。”
站在門口張望一眼,大場邊上兩棵杏樹,粉白開了滿樹花,幾棵毛桃樹,估摸着也快開花了。江滿就抱着暢暢,領着小陸楊,看看花看看草,等他們溜達了一圈回來,肖大叔和肖大嬸居然在翻她院裏的地。
江滿院裏開出來的一小片菜園,越冬的小青菜都抽苔了,開出了幾多黃燦燦的菜花,去年種秋菜的地方還空着。
“哎嬸子,哪能叫你給我幹活呀。”江滿趕緊走過去,“你快放下歇歇,就這一小片地,我得空就翻了。”
肖大嬸卻說,閑着也閑着,肖秀玲那邊的已經翻完了,還說得空給她都種上菜,都沒有江滿拒絕的餘地。
肖大嬸說着就指揮肖大叔挖坑、運糞肥。江滿攔都攔不住,笑着感慨道:“嬸子,你說我可真羨慕秀玲姐,有你們這麽疼她。家裏有疼人的爹媽,啥事也有人幫着張羅。”
“嗐,我們能幹啥呀。你跟秀玲往後住鄰居,你們倆又處得好,你一個人帶孩子,有啥事就招呼嬸子一聲。”肖大嬸頓了頓,小聲囑咐,“暢暢媽,你幫我們看着點兒,秀玲這孩子其實心窄,沒有看着那麽想得開,她非要搬出來,我們攔也攔不住,處處的不放心。”
“欸,嬸子我心裏有數。”江滿答應着,“你跟叔也別太擔心,秀玲姐搬出來也沒啥,你看我搬出來住不是挺好的。”
肖秀玲既然決心搬出來,她爹娘原本讓她回去吃飯,她就沒答應,說離得遠不方便,自己想吃啥就随手做了,結果到了傍晚,肖餘糧就吊着個臉送了一籃子菜和一大包饅頭來,把院裏院外看了一圈,也沒多說話就走了。
“你弟還鬧情緒呢”江滿指指肖餘糧的背影。
“他老覺着,我搬出來是因為他找對象,跟我鬧別扭,其實我也不光是為了他呀。”肖秀玲說,“不用管他,過兩天就好了。”
“不說這個了。”肖秀玲笑嘻嘻推了下江滿,“這麽着,我搬家頭一頓飯,你們娘兒倆今晚來給我溫鍋吧,你看着孩子,我做飯。”
“行啊,我正打算等着吃你的做呢。”江滿回屋裏端了一塊豆腐來,笑着打趣她,“喏,咱可都預備了,恭賀你喬遷之喜。”
“你還真當回事啊。”肖秀玲問,“你哪來的工夫去鎮上買豆腐”
“叫小劉一早給我帶來的。”
“你這妹妹妹夫可真好。”肖秀玲啧了一聲,“哎,谷雨有信兒了沒”
“你說要孩子”江滿搖頭,“沒聽說。他倆結婚才多長時間啊,滿打滿算才一個半月,你這也太心急了。”
“兩人這麽熱乎,指不定就有了呢,你這當姐的提醒着點兒,別年輕人不知道。”肖秀玲說,“你看看小劉,自從跟谷雨訂了婚,拿着她就跟心頭肉似的。”
這一點江滿承認,所以江谷雨的婚後生活她很放心。劉江東一個孤兒,對家人親情是真的珍惜,對養父母,對他那兩個兄弟,現在對江谷雨,真是放在心坎裏了。
攤上劉江東養父母為人也好,上一回江谷雨來說,小兩口每次星期天從縣城回來,劉江東養母都給他們帶這帶那,吃的喝的恨不得全給帶上。
兩人說話聊天,江滿看着孩子玩,肖秀玲就做了一頓挺豐盛的晚飯,麻辣豆腐,清炒菜苔,炒莴苣和涼拌蒜苔,煮了芫荽青菜湯,把肖餘糧送來的饅頭熱了四個,兩個大人兩個小孩沒吃完,菜和饅頭都剩下了。
“我跟你說頂多熱三個就夠了吧,吃不完。”江滿道。
“咱倆飯量不行。”肖秀玲搖頭,“暢暢呢我去給她蒸個雞蛋。”
“不用,中午吃過碎菜葉炖雞蛋了。我回去喂點奶粉和米糊。”江滿抱起女兒掂了掂,笑道:“現在能喂飯了,我正琢磨着給她斷奶呢。斷奶了多吃飯,我也能多幹點事兒。我尋思她大一點,我老這麽啥也不幹,不是個事兒。”
“這麽早就斷奶不行不行。”肖秀玲一臉不贊同,“你好歹給人家吃到一周歲的呀,這麽小斷奶太可憐了。一周歲都早了,村裏孩子都吃到兩三歲,吃到七八歲的都有。”
斷奶的問題,江滿也是猶豫了一下。她覺得能斷了,可別人都嫌早,肖秀玲嫌早,隊長嬸嫌早,鄰居老陳嬸子也說早了,過年時她随口跟姚志華提過一句,姚志華一聽就堅決反對,好說歹說叫她再給吃一兩年,還振振有詞,說他那一堆侄子侄女就沒有斷奶那麽早的。
她其實真心覺得,孩子能吃飯了,營養就足夠了,斷奶晚了也不好。每天米粥米糊炖雞蛋,嫩青菜煮的面條,基本還能保證每天一頓奶粉。
一周歲,江滿自己決定,一周歲斷奶,不能再拖了。
江滿不習慣起的太早,這一點肖秀玲顯然跟她不同,第二天等她起床時,隔壁肖秀玲已經洗完了衣服,肖大叔正蹲在院子裏,給她的菜地紮籬笆。
“我爹說,回頭給你那邊也紮上籬笆,好養雞。回頭我打算買二十只雛雞來養,你要不要讓我娘給挑母雞。”
看雛雞分公母可是個技術活兒。
“要要要。”江滿趕緊說,“你讓嬸子順便幫我買了吧,我那個不用專門挑母雞,随它公的母的,公雞正好殺了吃。”
吃過早飯,肖大叔把肖秀玲那邊的籬笆也紮好了,在江滿門口喊了一聲,抱着一捆高粱稈和樹枝進來二話沒說就蹲在菜地邊上開始紮籬笆,這老夫妻倆,讓江滿真有些過意不去了。
肖秀玲搬出來之後,就做出了自力更生的姿态,決定要把楊楊送去育紅班,自己每天上工幹活。江滿一琢磨,她是不是也先找個事兒幹幹
晚上的時候,她抱着孩子,也沒正經買東西,兜裏裝了一把水果糖,悠閑自在散步去老隊長家。
老隊長一大家子剛吃完晚飯,看見江滿來了,知道她沒事不愛出門的性子,一準不是閑的來串門子。隊長嬸招呼她坐下,江滿就先掏出糖來逗他家小孫子。
“看你,這東西可貴,留着給暢暢吃。”隊長嬸說。
“太小了,她不能吃。”江滿直截了當問道,“隊長叔,我找您有個事兒。我聽說,生産隊缺個會計”
“嗯,缺。”老隊長看了看她,慢條斯理解釋道,“這不是以前的會計姚其福,去年冬病倒了嗎,年紀大了怕是幹不成了,這差事就丢下了。村裏有文化的少,會計的活關系整個姚家村生産大隊好幾百口人呢,文化不夠、人不踏實沒法幹,一時半會就沒找到合适的。”抽兩口煙看了看江滿,“你問這個,是有啥想法”
“隊長叔,您看生産隊照顧我,孩子小,我去年一半年都沒上工,今年我要是再這樣,年底我該當超支戶了,再說村裏人有意見,也讓您為難。”
“這個活兒,你能幹”老隊長想了想說,“小孩大一點,你一直不幹集體的農活是不合适,也會有人嘚啵。”
可是就他們兩夫妻養孩子那個态度,讓她帶娃下田,風吹日曬的一準不幹,老隊長想了想說:“要不,村裏育紅班缺個人手,你過去也是頂半個工。”
育紅班一堆孩子吱吱歪歪的,操心頭疼,累人還照顧不好自家孩子,江滿沒打算,她想幹會計,就是圖的個輕省。
明白老隊長的擔心,別人眼裏她小學都沒畢業,又是個女的。江滿就笑道:“隊長叔,我雖然是小學文化,可姚志華也教過我寫字算賬的,你要是怕我幹不好,您先讓我試試”
“叫我說,你讓暢暢媽試試,全生産隊誰家出過大學生了旁人也不該提啥意見。”隊長嬸在旁邊說。
“那你……就試試”老隊長磕磕煙袋鍋,笑道,“沒會計,我正發愁呢,那我明天把開春添置農具和買肥料、農藥的賬目拿給你,你先給規整規整。”
第二天送來的賬目,亂七八糟幾張紙,夾雜着拼音和錯別字,看得出生産隊幾個幹部的文化水平了。
江滿一邊看着暢暢玩,一邊就快速整理了一份細賬和總數目,想想是不是也太快了,故意等到下午,給老隊長送去。
“這是你寫的”老隊長看完了有些驚訝,笑道,“你寫的字比姚其福好認。賬目看着也齊整,我讓幾個小隊長再報一遍。”
老隊長是“大隊長”,姚家村生産大隊劃分成五個生産小隊,老隊長當晚把五個小隊長叫過來,還叫了民兵連識字的姚大軍,七個人頭趴在一起算了一晚上,賬目清楚,都能看懂,也沒找到半點錯處。
于是第二天早晨,老隊長打發人來叫江滿,笑呵呵說:“我看就這麽定了,你這賬目做得清楚,到底是志華教過的。誰要提意見,我就把這賬本拍他臉上去。”
江滿心裏:……讓姚志華白占了功勞。
完了領她去看大隊部“辦公”的地方,其實就是兩間大屋三張木桌子,指了張桌子給她,抽屜挂着鎖。
其實平常根本沒人在大隊部辦公,頂多一年幾次分糧食結算的時候,所有幹部要聚到一起結算核對,平常也就是負責出納開支,統計社員出工。各個小隊長把出工情況記在小本子上,每隔一旬(十天)報上來一次,江滿整理統計。
對她來說,基本沒多大事兒,帶着孩子玩着就做完了,隔三差五有人拿着條子來找她,開支報帳領錢,簽字摁手印。
往後誰也不能說她沒幹活、白吃生産隊的口糧,還混了個“大隊幹部”身份,普通村民都得高看一眼,在江滿看來挺劃算的。
這年代生産隊幹部基本上沒工資,會計跟育紅班老師一樣,頂半個人的工分,別人當會計都是照樣下田幹活,照樣掙工分,等于多賺了半個人工。可以說時下農村生産隊就都是“兼職”幹部,也就江滿是“專職”。
她算了下,有這半個工,夠她年底不超支了。
“哎呦,江會計。”肖秀玲中午收工回來,笑嘻嘻過來打趣她,“白天上工老隊長宣布了,說你當會計了呢。”
江滿笑着拉開門:“沒人說什麽吧”
“說什麽說你不愧是大學生媳婦,大學生教得好呗。”
“怎麽又是他的功勞”江滿白眼,“暢暢小,我也沒法下田幹活,這不是好歹有個事幹嗎。”
“挺好的,事不多不耽誤你帶孩子,偶爾還能發點兒幹部福利,你們娘兒倆生活就足夠了。”肖秀玲笑着囑咐她,“開支領錢你多留個心,生産隊啥樣人都有,以前姚其福幹的時候,就有過糾扯。”
“嗯我知道了,一分一毛留手續。”江滿點頭。
兩人剛進屋坐下,門口有人喊了一聲:“江滿同志在家嗎”
江滿出去一看,綠衣使者郵遞員,從自行車前梁挂着的郵件袋裏掏出一封信遞給她,又從後邊鐵筐子裏拿出一個挺大的郵包。
“得簽收,有印章嗎”
“怎麽又寄挂號信”江滿意外了一下,搖頭,“沒印章,我簽字摁手印吧。”
“像你家這樣經常收挂號郵件的,得刻個私章方便。”郵遞員拿了兩張紙和印泥出來,指點着叫她摁手印。
“也沒經常啊,以前就一回。”想到姚志華說以後給孩子寄奶粉,現在她當會計也需要,江滿決定有空還是去鎮上刻個私章。
“有我家的信嗎”肖秀玲跟着走過來。
郵遞員搖頭:“今天你們村裏沒別人家的,還有生産隊的報紙,大隊部沒人,先給你行不行”
肖秀玲也沒說什麽,就轉身說回去做午飯了。江滿一手抱着孩子,一手拿着信和郵包,老覺得心裏有點歉疚似的,匆匆回了屋。
她把暢暢放在床上,自己坐在床邊先拆開了信。信紙挺厚的,疊成長方形,打開居然夾着三張十塊的錢。
江滿意外了一下。
“你爸哪來的錢,他又發表文章了今天真是掙錢來財的好日子啊。”江滿笑嘻嘻把錢給暢暢看,“小姑娘,給你買肉吃啊。”
哎,往後小孩能吃飯了,得多給她炖點兒骨頭湯、魚湯啥的補營養,肉糜粥也能吃了。
江滿老覺着,孕期營養就不夠好,身體又受過大虧,老是擔心小孩有個先天不足啥的,孩子嘛,先不管她聰不聰明有沒有出息,首先得養得健健康康的吧。
“咿呀,啊,唔啊。”暢暢伸着兩只小胖手來抓錢。
江滿可不敢給她,給她大概就往嘴裏塞,趕緊把錢收好,随手塞了個紅布縫的棉花球給她玩,自己把信紙打開。
嗬,姚志華那口氣簡直得意得不行了,隔着信紙都好像能看到他那張興奮的臉,說他寒假前投稿的那篇小說,在國內某知名文學刊物發表了,兩萬多字,稿費一百四十七塊。
那種得意的感覺大概就是,瞧見沒,你男人掙大錢了,能養活老婆孩子了。
江滿也驚訝了一下,一百四十七,趕得上普通工人階級小半年工資了。
姚志華說,本來打算把錢寄回來的,可是挂號信也不敢夾那麽多錢,怕萬一丢了,直接郵局彙款,郵遞員把彙款單送去,一準又搞得很多人知道,也不太好。
他只說不太好,未盡之意江滿卻一下子明白了,讓老宅那邊知道姚志華寄回來一百多塊錢,還不知道要怎麽作妖呢。
“這錢留着花,該買的東西你就買,大人小孩別給受了委屈。”信裏寫道,“下次再拿了稿費,我回去就買個自行車給你。”
江滿拆開包裹,翻了翻頓時有點無語。四包奶粉,兩瓶麥乳精,一小包大白兔奶糖,還有一雙黑色搭扣半高跟的經典女皮鞋。
姚志華對皮鞋的執念是有多深。
這樣一雙單皮鞋,估摸着少說也得十塊錢左右。活在這年代江滿居然有些舍不得了,夠她跟暢暢吃多少回肉、做幾件衣裳的呀。
她穿到腳上試了試,挺合适的,可是她整天帶個孩子,也沒啥機會穿出去顯擺。
“我說怎麽這麽大一包呢。”江滿撇撇嘴,對暢暢說,“瞧見沒,你爸就是典型的窮人乍富。”
暢暢:“咿呀。”
江滿拿了一包奶粉放到小孩跟前:“瞧瞧,你以後不愁沒奶粉吃了。”
暢暢:“咿呀,嘎嘎嘎。”
“聽見吃就高興了呀。”江滿忍不住捏捏她肉嘟嘟的腮幫子,“小笨蛋,就會嘎嘎嘎,笑什麽呀笑,叫媽媽。”
“啊,嗯啊,嘎嘎嘎。”
江滿“媽媽媽媽”地教了半天,把大白兔奶糖分出一半,一手抱起暢暢:“你說你爸笨不笨,這個糖你也不能吃,你能吃糖還早着呢,我們送去給楊楊哥哥吃。”
她抱着暢暢去了隔壁,把糖送給小陸楊,結果小孩一句話惹得兩個大人心裏又不好受。
小陸楊說:“這個糖好吃,我爸給我寄過好幾回的。”
肖秀玲神色一黯,随即笑道:“別吃多了,一天只能吃一顆,不然蟲子咬你的牙。”
小陸楊被送進了生産大隊的育紅班,育紅班大約相當于後來的學前班,所以小陸楊年紀在裏邊算小的,放了學就自己一路跑回家來,主動跑到江滿家報到,每每踮着腳尖,拍着大門喊:“嬸子開門,我放學了。”
肖秀玲在江滿家放了把鑰匙,不過江滿都沒給小孩開他家的門,小陸楊放學回來,江滿就把他留在自己家裏,家裏有啥東西先給小孩吃點兒,先墊墊肚子,實在沒現成的東西吃了,江滿就給他沖一碗麥乳精,肖秀玲一會兒也就該收工回來了。
肖秀玲為此很是過意不去,再傳導到她爹娘,肖大叔和肖大嬸每次來,差不多就把江滿家裏的零散活兒給包了,肖餘糧來給姐姐撿柴劈柴,順手就把江滿家的柴也劈了一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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