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樓息差點跳起來,梗着脖子:“我沒有殺人!”
似乎想到與樓湛關系不好,他盯了樓湛一下,便撤回目光,嘟囔道,“反正我沒殺人,昨晚我跟着宋公子李公子還有魏國公府的小公爺在韻留館喝酒,你要是不信盡管去問他們。”
樓湛淡淡地看了他一眼,目光落到門口的張禦史身上:“張大人可聽到了?家弟并未殺人。”
張禦史冷笑:“樓湛,你護短也得有個限度!你這弟弟什麽爛品性你自己還不知道?”
“我自己的弟弟,我當然知道。”樓湛輕飄飄地說着,冷笑一聲,“他那個膽子,還不敢去殺人。張大人既然一口咬定是樓息殺的令千金,可有證據?令千金死于何種傷?遺體在何處?”
“證據我自然有!”張禦史從懷中掏出一塊方帕,走到屋內,将方帕打開。潔白的方帕中躺着一塊玉佩,上面雕了個篆體的“樓”字,玉佩的下方還沾着淡淡的血跡。
“這是樓家嫡子才能佩戴的玉吧。”他面無表情道,“昨夜小女貪玩,溜了出去,今早我帶人在城西河岸尋到她時,她手中握着這塊玉佩。”
樓湛看了一眼玉佩,眉頭一皺,“僅僅憑一塊玉佩還不能說明什麽,說不定是歹人從樓息身上偷走玉佩,故意加害他的。”
樓息聞言連忙點頭:“昨夜我醉得最先,就在館裏睡了一夜,哪裏會去殺你女兒。”
張禦史聞言大怒:“不是你還有誰!”
據說張禦史膝下只有一個女兒,平日裏都千寵萬寵着,女兒突然死了,他失控些也正常。
樓湛暗想着,正在尋思着讓張禦史冷靜下來的法子,外頭突然傳來一陣輕輕的咳嗽聲,随即響起樓湛極為耳熟的聲音:“張大人稍安勿躁。”
是那位主簿去請的孫北到了。
孫北一向大公無私,對樓湛也從不鄙薄挑剔,樓湛心裏微微松了口氣,擡頭一看,卻是一愣。
除了孫北外,還有一個人。
靖王世子蕭淮?
他怎麽在這裏?
孫北跨進屋內,他為官十餘載極有聲威,張禦史也給足了他面子,拱了拱手,再一斜眼看到蕭淮,他也愣了一下,連忙行禮:“見過世子。”
樓湛也彎了彎腰:“見過世子。”
蕭淮臉色蒼白,又輕輕咳了聲,搖了搖頭,“不必多禮。”
“方才本官與世子在外面聽了會兒,也大致明白前因後果。”孫北虎着臉摸了摸胡須,平淡道,“張大人痛失愛女,此等心情本官能理解。但只因一塊玉佩便斷定是樓家小公子殺人,未免太過魯莽。”
張禦史臉色一沉,卻聽孫北繼續道:“但樓家小公子的嫌疑暫時也洗脫不了。先暫且關押在大理寺大牢中,待查出真相再做決斷。張大人以為如何?”
這是最公正的做法了。
張禦史深深吸了口氣,他并非沒有腦子的人,壓下胸中的戾氣,冷靜下來後說話也有了條理:“那便依孫大人的。只是交由誰追查真兇?此事?既然已經涉及到朝廷大員,便不好交由京兆尹。至于大理寺內……”
他看了一眼樓湛,毫不避諱:“只怕會徇私舞弊。”
孫北撫了撫胡子,沒說話。
半晌,他看向一旁的蕭淮,笑了笑,“既然張禦史信不過我大理寺之人,今日世子在此,下官便鬥膽,請世子纡尊降貴,當一下擔保人如何?”
蕭淮淡笑着拱手:“恭敬不如從命。”
“那好。”孫北臉色一肅,看向樓湛,“樓大人,本官命你三日之內找出真兇!”
突然被點名,樓湛愕然了一下,立刻反應過來,“是!”
孫北這是在幫她。
被孫北突然的一句噎住,張禦史差點跳腳:“孫大人,怎麽可以任用她!樓息是她弟弟她肯定會包庇!”
“世子已經作了擔保人擔保樓湛不會如此,張大人難道不信任世子?”孫北笑了起來,眯起眼睛反問。
……這是連世子都被坑了。
張禦史連忙看向蕭淮,可惜,他想象中的憤怒不悅之情都沒有出現在蕭淮臉上,後者還是一副平和寧靜的姿态。
甚至微微笑了笑,看向樓湛,聲音低沉優雅:“我相信樓大人。”
既然連皇上和太皇太後跟前最受寵的人都這樣說了,張禦史也不能再反駁,只能沉住氣,大步走向門口,準備離開。
樓湛叫住他:“令千金的遺體?”
“義莊!”
張禦史滿腔怒意與悲恸,一揮袖子便離開了。
不好擺放在家中的屍體,一般都會送到義莊。
樓湛心中了然,擡眼看到被押到門邊的樓息,淡淡道:“一天到晚到處生事,你便在牢裏安生過上幾日吧。”
樓息冷哼一聲,抿緊了嘴不回答。
待他的背影消失在視線裏,樓湛才收回目光,一整衣袖,向着孫北深深一揖:“多謝孫大人一番好意。”
“本官只是相信你。”孫北不為所動,受下她這一禮,“事不宜遲,再晚些線索就更少了,你去京兆府借幾個人開始追查吧。”
“京兆府未必會借人。”
樓湛沉默了一下,硬着頭皮道。
她想起來了,上月她才得罪了京兆尹。上月她和陳子珮休沐時去戲樓,途中碰到了京兆尹的兒子,那小子眼瘸,看到她就輕薄調戲,被陳子珮帶着的護院一頓胖揍。
這事鬧得還挺大,幸好理虧的是京兆尹那邊,否則朝中衆位反對女吏的大臣還不借那次風波直接請願罷免了她。
孫北也想起了這茬,皺了皺眉,沉吟起來。
一時房間中有些沉默。
半晌,蕭淮出聲了:“我與左右金吾衛的羅上将軍熟識,若是樓大人不嫌棄,借用一下金吾衛如何?”
樓湛一怔,下意識推辭:“不敢勞煩世子。”
蕭淮不贊同地看着她,熠熠生輝的黑眸中似有星光流動,細碎卻溫和,“樓大人,我是你的擔保人,如若三日之內樓大人不能查出真兇,于我也有不利。”
有什麽不利?在這雲京誰敢對蕭淮不利?
樓湛愣是沒想出來不利什麽,思忖一瞬,點了點頭:“那便麻煩世子了。”
***
因着需要去請動金吾衛,離開大理寺時樓湛和蕭淮是一道。
兩人的話都不多,一路相對無言,出了大理寺,便見一輛馬車停在路邊,全身都籠罩在黑袍裏的車夫正閑閑倚在車壁上曬太陽,見蕭淮帶着樓湛過來,不由好奇:“主子,你怎麽從大理寺裏拐了個人出來?”
……什麽叫拐了個人?
樓湛嘴角不由微微一抽,看向蕭淮。
蕭淮對自己手下的脾性一清二楚,淡淡開口:“青枝,你是想被關禁閉了?”
叫青枝的車夫身子一僵:“……屬下什麽都沒看到!主子要回府嗎?”
蕭淮卻不回答他,側過身子,姿态優雅從容:“樓大人先請。”
前世便知蕭淮是位謙謙君子,樓湛也就不再推辭,先上了馬車,鑽進車廂裏。馬車廂裏卻是出乎意料的大,布置得也極為素雅。四周都挂着小香囊,清淡的檀香若有若無。
蕭淮在外面吩咐了青枝幾句,也鑽進了車廂,坐到中間的小榻上,明亮溫和地眸子轉向樓湛。
“舍妹對樓大人極為尊崇,經常在我耳邊提起,不知樓大人在大理寺中,辦公可辛苦?”
靖王膝下不就他一個?哪來的妹妹?
樓湛心中疑惑,垂眸答道:“不過略盡綿薄之力奉孝朝廷罷了,并無辛苦一說。”
“我也希望是如此。”蕭淮靜靜看着她,眸中劃過一絲意味不明的情緒。
看樓湛還是沒什麽表情,蕭淮暗暗搖頭,又換了個話題,道:“羅上将軍轄下的一支金吾衛隊正好輪休,要借到人不難。只是樓大人準備先從哪個方面入手?”
這樁命案乍一看線索很多,可是深思起來卻又很少。尤其是之前樓息說到的“宋公子李公子”。
……還有最令她頭疼的魏國公府小公爺。
後者暫且不論,那位宋公子應該是禮部尚書的兒子,李公子應該是鴻胪寺卿的兒子……
恰巧,和她關系都不好。
話說回來,這滿朝文武,和她關系好的,也只有陳子珮,孫北,還有另外一位外任未歸的了……
剛出了命案,還牽涉到了朝廷大員,雲京內肯定會傳得沸沸揚揚,樓息下了牢,那夜和他一同喝酒的幾個人應該也會被家中的大人禁足,要見一面太不容易——主要是,他們家中的大人肯定會故意阻攔她去調查。
可是她必須從那兩位公子身上尋求證據,至少要有樓息的不在場證明。
樓湛不自覺地嘆了口氣:“只能先從義莊裏的遺體查起了。”
見樓湛嘆氣,蕭淮略一思考,便明白了她在糾結什麽,眸光微轉,淡淡地笑了笑,卻沒說什麽。
就算有心要幫忙,在不熟的情況下,也不能太露痕跡了不是。
若是好心反倒被誤會了,就不好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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