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9 和尚１

空海臉上露出一絲尴尬之色。

說實話, 西蒙的兩萬塊, 是他收的最倒黴的一次錢。

出人出力, 半夜上門，居然最後被人家的一只貓給全部買成了小魚幹。

空海以己度人，覺得面前的這兩個家夥特別可惡！派自己的貓過來搶錢就算了, 現在還在這裏裝！裝你妹！

但是空海是出家人，還是有基本的修養的，所以他也只是在心裏想想，并沒有說出口。

而且這個時候, 也不是跟對方算賬的時候, 因為他要照顧師兄。

所以空海并沒有理會自己的室友, 而是去幫師兄整理好床鋪以後, 就扶着師兄躺下。

空海坐在師兄的床邊, 給師兄削蘋果。

淺藍就不再多說話, 也開始自顧自的查看精神分裂症病人的照顧手冊。

倒是西蒙出于職業習慣, 往旁邊床上的那個和尚多看了兩眼。

割腕自殺的病人，西蒙見過很多。但是割腕自殺的和尚, 這是他第一次看到。

但現在自己都住在病房，所以還是別多想那些亂七八糟的事情了。

“師兄，你早些睡吧。”空海在喂師兄吃完蘋果後，就幫師兄拉了拉被子，“剛剛主任說你情緒不穩，最好還是做電抽搐治療……”

躺在床上的那個和尚，嘴唇緊閉, 雙眼空洞的看向前方，倔強的搖了搖頭。

空海勸說：“你老是這樣下去也不是辦法啊！他們說電抽搐治療是最快的針對抑郁症的方法……”

躺在病床上的和尚還是不說話，這次幹脆連眼睛都閉起來了，顯然是對這個電抽搐治療是非常抗拒的。

Advertisement

空海苦口婆心：“本來我是想着有了錢可以去帶你看最好的心理醫生，可……哎，現在錢也沒賺到，這是最省錢也是最安全的辦法……”

淺藍就實在忍不住了，他插嘴：“別信他的！他昨天晚上還騙了我們兩萬塊！”

空海對淺藍怒目相向，空海的嘴角抽了抽，本來想要說點什麽，但是卻一句話都說不出來。

師兄搞成這個樣子，自己這個做師弟的，也的确是不想在醫院裏還跟人吵架。

空海哼了一聲，轉頭去看師兄。

卻沒想到背後傳來一個聲音，聲音很平靜，卻帶着一絲讓人安心的力量：“其實我不建議做電抽搐治療。”

空海回過頭，就看見西蒙從病床上爬了起來。

空海說：“你懂什麽，你自己還穿着病號服！”

西蒙說：“我是心理醫生。”

空海說：“你住精神病院！”

西蒙指着隔壁床割腕自殺的和尚，說：“他還出家人，一樣住這裏！”

空海無言以對，他憤憤的哼了一聲，轉身出去打算去找這裏的護士要求調換病房。

倒是一直躺在床上沒有說話的僧人，這個時候回過頭，看了西蒙一眼。

西蒙亮了亮自己的病號服，示意讓淺藍出去，自己坐在了那和尚床邊的椅子上，說：“其實我一直不太贊成什麽電擊來治療人的靈魂的。”

那和尚猛然伸出手，抓住西蒙的胳膊。

和尚的力氣非常非常大，又抓的很緊，指節泛白，西蒙感覺自己好像被一雙鐵手箍住一樣。

和尚盯着西蒙，眼睛裏泛出神彩來，他的蒼白的嘴唇抖了抖，說：“沒錯！我不需要電擊！也不需要你這樣的心理醫生！我沒病！”

西蒙點點頭：“我現在不是心理醫生，只是病友。”

和尚的神色放松下來。

淺藍則在病房外的走廊上，攔住了空海禪師。

空海皺着眉頭看淺藍：“你們是蛇鼠一窩！你們的那只貓妖，把我賺的錢給全部都買成了小魚幹！”

淺藍說：“放輕松，我家主人很厲害的。他曾經治療過蛇精，電腦怪，人魚，畫皮，還有傳說中的山頂洞人，治好一個割腕自殺的和尚不在話下！”

空海哼了一聲不說話，他剛剛已經找過護士了，但護士并不同意他的要求。原因很簡單——病房裏的床位很緊張，有的住就不錯了。

空海不說話，淺藍也不說話。

兩人就蹲在走廊邊的椅子旁，各自想各自的心事。

空海想的是：他們家的那只貓妖很厲害，我只能夠暫時忍耐，等到天亮就離開這裏換一家醫院！我和他們兩不相欠。

淺藍想的是：嗯，主人的錢花的快，住院費也去了不少，所以，哪怕是在住院期間，能夠在這裏拉到幾個病人，也是好的。讓我算算，一小時六百，一周三次，一個月能夠在這個和尚身上賺多少錢呢？

在病房內，西蒙主動跟和尚自我介紹：“我叫西蒙。”

和尚在床上雙手合十，說：“阿彌陀佛，貧僧法號空心。”

西蒙說：“其實說起來奇怪，我本來好好的居然出現了幻覺，而且還是誇大妄想，帶着色－情性質的那種！”

于是空心也願意開口了。

沒錯，空心法師不願意跟醫生聊天，任何醫生他都不願意。當然他也不喜歡跟自己的師弟說太多，因為師弟最愛除魔衛道。

但是在這個夜晚，面前的青年看起來完全無害，而且——一個住進精神科住院部的心理醫生，與一個割腕自殺的和尚，還是可以聊一聊的。

空心法師蒼白的臉上，露出一絲苦澀的笑。

“你比我好點。我才是慘！”空心法師說，他亮了亮自己的手，“實不相瞞，我和師弟都是除魔武僧。只是……只是我……”

說到這裏的時候，空心法師就止住了話頭。

西蒙是一個擁有足夠耐心的心理醫生，他曾經在治療的過程中，一言不發一個小時等待病人的糾結。

空心法師沒糾結多長時間，就嘆了口氣：“都是妄念啊！我想要成佛，想要效法佛祖割肉喂鷹。所以每次遇到妖怪，都會以自身的鮮血，去喂它們，想要感化它們！”

西蒙的表情被凝固住了。

他過了一會兒說：“所以，你并不是心裏不高興才割腕的了？”

空心點點頭。

西蒙說：“所以，你并沒有覺得人生很無趣，世界很空虛，還是死了好？”

空心點點頭。

西蒙說：“所以，你根本不是什麽抑郁症了！”

當然不是抑郁症了！空心想起來自己的經歷。

不過是想要立地成佛，不過是想要割肉喂鷹，不過是想要伏魔除惡。

抑郁症什麽的根本不搭邊好嗎！只可惜，自己的小心思是不會跟不熟的醫生說的，哪怕是熟悉的師弟，自己也是不會說的。

他反複強調自己沒病，自己很正常，自己只是很開心的拿刀子劃了下手臂而已。結果越強調對方越緊張，所有的醫生都認為自己得了非常嚴重的病。

最後，他今天下午的時候，遇到一只餓極了的老鷹追捕兔子，所以他救了兔子，老鷹卻不高興。

空心禪師割破自己的手腕，放了血給老鷹喝，管飽的那種。

老鷹飛走了，師弟趕來了，自己失血過多暈倒了。

醒來就到了精神病房，百口莫辯，也懶得辯解了。

此刻，空心禪師看着面前的病友，感到自己的心門被打開。對着病友，他還是願意聊一聊，特別是這個病友看起來也不像是真的得了病。

于是空心好心的提醒西蒙說：“我看你額間黑氣纏繞，是被妖物纏上了，你恐怕也不是什麽精神分裂症！”

西蒙和空心法師抱頭痛哭，兩人惺惺相惜，西蒙很快就把自己遇到的事情，詳細的跟空心法師講了一遍。

空心法師說：“你啊，就是當心理醫生都當傻了！比貧僧還要內省，這如何了得？”

西蒙洗耳恭聽。

空心法師雙手合十：“人間騙子多，妖魔界我比你熟悉，更是魑魅魍魉騙子一抓一大把。那妖怪，他說他是魔界尊主，你就相信了？”

一道霹靂劃過西蒙心頭，宛如黑夜中的一道閃電，将他的靈臺照亮。

空心法師說：“你居然懷疑自己是不是得了精神分裂症誇大妄想！應該懷疑是不是那個妖怪吹牛皮撒謊啊！”

西蒙醒悟，果然是有道行的高僧，一語點醒夢中人。

的确，做心理醫生時間太久了，每天都要內省自查，卻根本沒想過，妖怪也會撒謊！

西蒙不太甘心，他說：“大師，說實話，我那個叫淺藍的陪護，是個電腦怪，我覺得電腦不會騙人的！他說我家的小黑就是普通的小黑！”

空心法師說：“你傻啊！他都是妖怪了，你還把他當電腦機器看！人家也有靈智的啊，萬一被威脅恐吓呢？”

法師說的好有道理真是讓心理醫生無言以對。

西蒙陷入沉思。

空心用眼睛斜斜的瞟着西蒙。

西蒙想了半天，猛然擡起頭：“法師你說的沒錯！如果真是因為失戀刺激引起的幻覺，那絕對不會只出現一次。而且如果真是幻覺的話，只有我能夠看到，你們卻看不到的。”

空心是得道高僧，立志要效法佛祖割肉喂鷹的，瞬間就明白了西蒙的意思。

空心點頭：“沒錯！如果是幻覺，你就乖乖的吃藥吧。如果真是妖怪！哼哼……貧僧可是降妖除魔的高手！”

兩人再一次互相擁抱。

然後病房的門就被打開了。

淺藍和空海一起進入病房，見到這詭異的一幕。

淺藍說：“喂，你看你師兄這個時候笑的多開心，都是我主人的功勞！”

空海說：“你看你主人不是也變得正常很多了嗎，這是我師兄厲害！”

西蒙和空心分開，分別招呼自己的陪床進來。

空海說：“我師兄降妖伏魔，是要收費的。”

淺藍說：“我主人哄人開心，也是要收費的！”

不歡而散！

但很快，淺藍就在西蒙的吩咐下，開始在病房的每個角落安裝攝像頭。

而空海，則在師兄的囑咐下，拿出金丹朱砂，開始畫符。

夜晚很快就過去，這些閃着金光的符錄，被貼滿了整個牆壁。非但如此，西蒙的身上，也被畫滿了金色的符。

叮咚！

早晨護士第一輪查房開始。

“十三床，十五床，開始查房了！”護士妹妹好聽的聲音響起。

空心一揮手，房間裏的那些符錄全都隐藏了起來，就連西蒙皮膚上的那些符，也都滲入肌膚，頃刻不見了蹤影。

病房的門被推開，身穿着粉色護士裝的護士妹妹，推着車進來，車上放着一排排藥盒。

護士拿起其中的一個藥盒，送到西蒙面前：“十三床，吃藥了！”

西蒙接過藥盒，還沒來得及打開，就看見一個黑色的身影突兀的出現在病房的門口。

一身黑衣的男人，有着冷峻的面容，綠蒙蒙的雙眼，他的嘴角微微勾起，唇角的笑容顯得特別好看。

男人就這樣随意的靠在門上，手裏還提着一個塑料袋。塑料袋裏面，有兩朵可憐的玫瑰花耷拉着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