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 【修】

許鶴寧這就來了。

雲卿卿感到詫異,雲老太爺神色淡淡嗯一聲,隔着門簾朝裏喊長子,讓一同到前廳去。

方才管事的禀報已經傳到屋內,雲老夫人正和長子往外走,一撩簾子,怒道:“我倒要去看看什麽樣的人,真敢來娶我們卿卿!”

雲卿卿就站在廊下,目送祖父攙扶着怒氣沖沖的祖母,等長輩們都走遠了,才依着柱子看探牆邊墜青果的石榴樹。

……許鶴寧,不知道他究竟長個什麽模樣。

她靜靜地又站了會,突然轉身朝不遠處的丫鬟道:“你在這兒幫我照看一下夫人,我去去就來。”話落,慢悠悠往外去。

總歸親事定下來了,不能就那麽摸瞎就嫁了。

雲卿卿本想偷偷看一眼許鶴寧究竟長什麽樣,心裏好有個數,哪知才走到半路,就見到府裏的侍衛都往前院去。

那樣的陣仗叫她心裏咯噔一下,喊停一個詢問道:“出什麽事了!”

“大公子跟許副指揮使要打起來!”

她哥哥?

今兒不是在書院上學?怎麽這個時辰跑回來了,還要跟許鶴寧打起來。

“胡鬧!”

雲卿卿提起裙子就朝前頭跑去。她兄長一個書生,拿什麽跟個習武的人打。

她一路小跑,還沒有到大門處,就聽到了兄長的叫罵聲:“你敢做不敢當,欺我雲家,今日我叫你踏進來,我還配當雲家的子孫嗎?!”

罵聲未落,就是響亮的鞭聲。啪地一下,不知道是誰甩的,又打中哪裏,叫雲卿卿一顆心都提到了嗓子眼。

“哥哥!”她從游廊奔了下來,直接沖進庭院。

“卿卿別過去!”雲老夫人見孫女居然跑來了,顫顫巍巍也要跑去,卻被雲老太爺一把拉住了。

雲卿卿已經推開圍一圈的侍衛,沖到了兄長跟前,見他好好的,提起的心才放了下來。

許鶴寧躲開了一鞭,就見到一個姑娘家居然沖了出來。站在雲嘉玉跟前,嬌嬌小小的,面若芙蓉,在小口小口喘着氣。

有驚豔之色從他眼中閃過,随後又眼角一挑,已經猜到這應該就是被賜婚他的雲卿卿,看向她的視線就變得有些不以為意。

——京城裏的貴女,真是走兩步都喘。

雲卿卿此時去奪兄長手裏的鞭子。雲嘉玉正氣頭上呢,他的寶貝妹妹被賜婚這麽一個寇賊,一輩子都要毀了,哪裏肯放手,一甩胳膊道:“他個小人,不是祖父進言,哪裏有他封侯富貴的一天,他卻恩将仇報,居然跟陛下求娶!”

雲卿卿被他甩手甩得腳下不穩,又撲上去搶鞭子,神色凝重地說:“哥哥,慎言!”

“他敢做不敢當,我何須慎言!”雲嘉玉再甩手,要再朝許鶴寧揮鞭子。

哪知雲卿卿本就沒站穩,再被一推,踉跄退了幾步眼看就要朝後栽去。

她吓得閉上眼,突然一股拉拽力又将她往回拽,對方力氣之大,直接拎了她一個回身。然而,她還是撞到了。

撞到一個堅硬的胸膛上,咚的一聲,鼻頭也撞得一酸,頭暈眼花。

雲嘉玉早被吓得丢了鞭子,連忙把被許鶴寧在關鍵時刻拽了胳膊的妹妹給拉回到身邊,緊張地問:“鞭子掃着你了嗎?!碰着哪裏了嗎?”

雲卿卿正想搖頭,就聽到身後有人嗤笑一聲。

她回頭,看見一襲青衫的許鶴寧。只見他身形修長,相貌與傳言的兇神惡煞根本挨不着邊,反倒像書生一般俊秀。若不是一雙正看着他們兄妹的桃花眼矜傲,還有腰間晃眼的長劍,任誰也不會去相信這人是匪寇出身。

她打量着,此時心裏冒出來的第一個念頭是,她要嫁的人不醜。

許鶴寧在她不遮掩的目光中,又是笑了聲,一手搭在劍柄上摩挲,語氣譏諷:“我許鶴寧出身再不好,也不會像鼠輩行事,做什麽見不得人的勾當。你有本事沖我發難,卻不知有無本事去求陛下收回成命!”

一番話叫許嘉玉變了臉色,拳頭握得咔嚓作響,沉默中,他真的扭頭就往外走。

雲卿卿一把拽住兄長,看向那笑得桀骜不馴的許鶴寧,說道:“此事多半是有誤會,你何必激我兄長,反倒叫有心人得意,于你而言也無好處。”

她聽出來了,恐怕是有人在兄長跟前說了什麽挑撥的話,才叫他今日失了分寸。

許鶴寧也聽出她語氣裏帶了不滿,雙眼眯了眯,眼中霜影重重。

“好了,都鬧夠了。”一直沉默的雲老太爺終于開口,示意圍着的侍衛都散開,“你們送姑娘回去,鶴寧既然是來談親事的,到屋裏坐。”

許鶴寧聞言眼眸一沉,也不知道是想到什麽,面無表情在雲家下人的相請中,往雲老太爺那裏走。

雲卿卿在他經過自己的時候,往後退了一步,許鶴寧察覺,拿餘光瞥她一眼。正是這個時候,她感覺到鼻頭一熱,伸手去摸,摸了一手的血。

“卿卿!你怎麽淌鼻血了!”雲嘉玉在妹妹一手血中低呼。

已經走出幾步的許鶴寧回頭,就見到她正慌亂用帕子捂鼻子,血色在綢緞上氤染開來。

他一愣,想起剛才她撞到自己身上。

**

雲卿卿覺得自己可能跟許鶴寧八字不合。

好好的親事因他攪黃了,娘親昏倒,一見面還鬧了個血光之災,兄長還被祖父罰跪在祠堂裏。

這一天,慣來平靜的雲家,因他鬧了個雞飛狗跳。

丫鬟翠芽小心翼翼去抽開她堵着的絹布,見不再淌血,臉上露出笑來:“姑娘再躺一會,先別着急站起來,方才夫人已經醒來了,郎中說無礙的,喝兩貼藥調理調理就好。”

“你叫人去前頭問問,看看人走了沒有。然後再偷偷給我哥哥送點水,大中午的,祠堂悶得很。”

雲卿卿吩咐一聲,閉上眼,腦海裏就又浮現許鶴寧那乖戾的樣子。

他看起來确實不太好相處……(?°???°)?最(?°???°)?帥(?°???°)?最高(?°???°)?的(?°???°)?侯(?°???°)?哥(?°???°)?整(?°???°)?理(?°???°)?

在翠芽去打探的時候,許鶴寧已經離開,一路策馬回了肅遠侯府。

他剛進門,侯府裏的管事便告知他娘親請他去一趟。

他又快步往府裏的東南面去,一路走過竹林,來到懸挂有汀瀾院三字匾額的院子。

“娘,兒子回來了。”

許鶴寧直接就往內室去,一進屋,就聞到濃濃的湯藥味。

“寧兒回來了,快過來跟我說說雲家怎麽說的。”拔步床那邊傳來婦人的聲音。

他聞言應一聲,卻是轉了腳步先去把緊閉的窗子打開,這才轉到床邊挨着床沿坐下,低頭跟母親說道:“本就是賜婚,雲家也沒有什麽好說的,兒子依照您的意思,先去告訴他們一聲明日是吉日,會去下聘。已經約好早晨就過去。”

先前聖旨一到侯府,許母知道自己兒子居然要娶閣老孫女,第一句話就是讓他先把禮數全了。

許母聽出他的冷淡,就探手輕輕拍了拍他的手背,笑着說:“你不要覺得不耐煩,雲家是京城數一數二的權貴,他們家的女兒肯定是嬌養着的,眼珠子一樣。如果不是陛下看重你,賜了這門親,人家恐怕有更好的選擇。娘讓你先去一趟,是顯出誠意和敬重來,即便他們覺得我們是高攀,心裏也能好受些。結親不是結仇,禮多人不怪。”

許鶴寧就想到雲嘉玉那怒發沖冠的樣子,還有雲卿卿維護兄長時對自己頗不滿的言辭。

他沉默片刻,嗯了一聲。

許母握着他的手,感慨地長長出了口氣:“為娘本也該去的,可受身體拖累,連你要成家這樣的大事都不能操持,委屈你了。可一想以後有人在你身邊照顧,這心裏又高興極了。”

“您身體比任何事情都重要。”許鶴寧視線落在娘親消瘦的面龐上,語氣都溫和了許多,“太醫開的藥方比在浙江那些庸醫療效好多了,等您好了,您再替兒子操持家務。”

“傻話。等你娶了媳婦,就該讓你媳婦主持中饋,娘就只享你的福了。”許母嗔了他一眼,又問道,“可見着雲家那二姑娘了?聽說小你好幾歲呢,你可千萬不能不兇巴巴的吓人,把人鬧得怕了你。”

許鶴寧說見着了,想起她淌鼻血的事,在娘親等着回話的笑容中,沒滋沒味地說:“是嬌氣,小雞仔似的。”他一只手就能拎起來扔出去老遠。

許母卻是一愣,什麽叫小雞仔似的?

難道兒媳婦很瘦小,或是有什麽不足之症?

許鶴寧又在汀瀾院呆了兩刻鐘,聽過娘親對親事一應事宜的吩咐,這才回房換了軟甲再出門。

他這時本已經在當值了,哪知突然被賜婚,要跑雲家一趟,便讓人去告了半日假。

如今他擔了個金吾衛副指揮使的銜兒,說要事,其實也沒有。到了南金吾衛衙門,就是班房呆一呆,到時辰願意去巡防就自己領隊走一遭,不願意,也就混那麽一日。

今日他剛到衙門,衙門裏一群人就都上來道恭喜,坐下後也不斷有人前來,惹煩了他索性點了人直接上街去。

已經接近正午,天氣又熱,街上百姓少了許多。他穿着軟甲,坐在馬上領隊慢悠悠走着,一塊幌子被風吹得掃過他額頭。

許鶴寧擡頭一看,發現是家飯館。

早上他就沒有用早飯,來回奔波,五髒廟也在造反了。

他就勒停馬匹,朝身後跟着的士兵說:“飯點了,先填飽肚子,今兒我做東。”

被曬得直冒汗的士兵們都歡呼一聲,有人嘴甜,嘿嘿笑着引了他和雲家婚事,再說一番吉祥恭賀的話。

正說着,前邊傳來一陣馬蹄聲,揚起一路塵埃。那策馬之人利箭般與許鶴寧一衆擦身而過,風勁刮得許鶴寧袍擺作響,他一扣腰間長劍,将飄揚的袍角給壓了下去。

不知誰罵了聲:“哪個小兒,長街縱馬!”

有眼尖的人連忙去捂他嘴:“別喊別喊,那是武安伯世子,沒眼力勁的!”

被捂了嘴的拽開他汗手,朝地上啐一口:“武安伯世子如何,現在又不是以前了。他還想巴結雲家吶,雲二姑娘都要嫁我們指揮使了,他再火急火燎趕回來有屁用!”

許鶴寧本不愛聽閑話,往店裏去的腳步因雲二姑娘四字停頓。

他初來乍到,京城各家的關系沒完全理清,可士兵那些話的意思是聽明白了。

他回頭,掃了眼前方已經不見身影的街頭,從腰裏掏了塊歲銀子,丢到剛才說話的士兵懷裏,似笑非笑道:“給小爺說說武安伯世子和雲家怎麽了。”

作者有話要說:許鶴寧:哦,小雞仔嬌氣包還有情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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