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4 舊人

沈曉妍看着桌上那兩盤動都沒動過一口的牛排,化着精致妝容的臉上閃着委屈的光芒。

那個男人只對她說了一句抱歉後便拿着衣服走了。

她甚至都來不及扮演出一個楚楚可憐的表情來。

——在男人的世界裏,她是一個好演員。

雖外界評論起她的演技來,皆是以嘲諷的語氣,甚至今年初拿的那個相當重要的最佳女主角獎項,還被全網嘲到飛起。不過沒關系,只有她自己知道,那些都是虛的,只要她在生活中扮演的角色足以讓任何人為之臣服就夠了。

她走到現在,怎麽可能會輕易地認輸。

她再度看了看桌上光亮的骨瓷餐盤,眼裏面幽幽地閃着光芒。

****************

燥熱,欲望,交纏,紅通通的血。

從那個陰暗的夢境裏面醒來的時候,周瀚海再度失眠了,床頭鬧鐘的液晶屏上顯示着淩晨三點。

他煩躁地抓了抓頭發,太陽穴一跳一跳的,頭痛欲裂。

他再複躺了下來,可眼睛一閉,眼前都是那個混亂的夜晚。

周瀚海心裏的焦躁簡直難以言表。

已經很久沒有借助藥物入眠的他拉開抽屜,拿出幾片醫生給開的安眠藥,拿水吞吃了後,身體才慢慢地陷入了放松。

到底哪裏出現了問題,

周瀚海抿緊了嘴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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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S城是東部地區的第一大城市,也是著名的旅游城市。

四月的天氣雖不至于炎熱,但今年的厄爾尼諾現象還是給這座亞熱帶的大城市蒸上了一層蒙蒙的熱氣,初升的太陽喚醒了大地,城市的生機勃勃更是讓整片土地提前一步進入了喧嚣。

街上車水馬龍,此刻已經是上班早高峰,四處都是滴滴答答的喇叭聲,擁堵令人煩躁。

對于大城市而言,城市交通永遠都是一個現代化進程中的沉疴。

紅綠燈上的倒計時終于到底,綠燈一起,餘魚立刻啓動了電動車,車身上面噴塗着外賣快送的标志,快速地壓過了人行道。

很快,他停到了一處老舊的居民區那裏,鎖好車,看了看手機,他立刻拎了一袋餐盒拔腿往樓上跑去,虧得及時,沒有延誤。

開門的是一個穿着睡衣的年輕女孩,她本來想抱怨幾句送餐太慢的,一擡頭看見了餘魚清秀的一張臉,她愣了愣:“你們都是踩着點送餐麽?”

餘魚不好意思地笑了笑:“抱歉,路上實在太堵了,影響你用餐了。”

女孩放緩了語氣,“算了算了,還是謝謝了。”

“不客氣,祝您用餐愉快!”

餘魚下了樓,又開始奔波起來,一早上他送了四十多單,接近中午的時候他挑了個間隙,匆匆地吃了幾口面包,對付了一下肚子,又繼續開始他的送餐時間了。

這個城市他已經這樣跑了大半年,算是已經徹底地熟悉了每個角落——雖然他不曾有時間體會過其間的脈搏。

剛坐上電動車,口袋裏面的手機響了起來,

電話那頭是餘秀梅的聲音:“小魚,你在上班麽?”

“是啊,媽,怎麽了?是不是錢不夠了?”餘魚下意識地問。

“沒沒,”餘秀梅聞言淡淡的心酸,“只是你爸說想你了,想跟你說說話,你等會兒哈,我讓你爸來接。”

半晌,一個略有些沙啞的男聲道:“寶貝小魚,今天是你的生日哦,爸爸得給你說一聲生日快樂啊。”

餘魚一愣,這才想起來,今天确實是他的生日。

“謝謝爸,你身體還好麽?”

“好着呢,”餘爸爸強撐着精神:“小魚,在外面一定要照顧好自己啊,今天生日,去外面吃點好吃的,爸……下次給你好好補上。”

餘魚鼻尖一酸,忍住了喉頭翻湧上來的酸楚:“我會的,爸,我過一段時間找個空回去看您。”

“不要了,別影響你工作,我在報紙上看了,你們公司都準備上市了,這節骨眼,你可不能亂請假啊。”

“……我知道了。”

電話那頭頓了頓,又道:“唉,如果不是爸……”

餘魚連忙打斷了他的話:“爸,我現在不是挺好的麽,對了,這個月我又加工資了,你跟媽別省着,該花的要花知道麽?”

自從上次弄了一次重症腹腔炎後,餘魚讓她媽在省城租了一套房子,那兒離醫院很近,餘爸爸去醫院做透析也方便,餘秀梅也就在附近找了幾份短工做,一家人就這麽供着日子。

手機那頭沉默了很久,他爸終于開口了:“小魚,你是爸媽永遠的驕傲。”

餘魚緩了緩心頭上的潮湧:“我知道。”

挂了手機,他看着屏幕上自己的倒影,裏面是一張沒有任何生氣的臉,像極了小時候常常見過的大人,而如今,自己也變成了這樣的大人。

沒有辦法啊……

小時候,人人都在心裏選擇長大後要去清大還是京大,但往往長大後才發現,生活并沒有給人選擇,光是活着,已經耗費了大部分人所有的力氣。

一天就這麽過了,夜幕降臨,直至深黑,餘魚買了一塊小蛋糕給自己,他坐在公園的長椅上,悄悄地跟自己說了一聲生日快樂,然後慢慢一口一口吃掉那塊蛋糕。

蛋糕的味道不甚美味,甜的似乎有點過頭了,但餘魚吃得很香,仿佛小時候一般。

吃完後,他又在那個長椅上呆呆坐了一會兒才回去了。

已經将近十二點。

他走進一處低矮的框架結構的舊民居,上了二樓,輕輕打開了其中一間的大門。

這是一間群租房,一個二十幾平的房間住滿了十五個人,裏面擺着八張上下鋪,已經是深夜,裏面大部分人已經睡了,呼嚕聲此起彼伏,鼻尖充斥着汗味跟莫名的酸臭味,悶得很。

剛住進來的時候餘魚很不習慣,幾乎是夜夜失眠,但如今習慣了,倒也還可以睡一個囫囵覺了。

人當然是會适應任何環境的。

15塊錢,可以吃一碗簡單的素面,喝一杯中規中矩的奶茶,也是這裏一張床位一天的價格。

他盡量做到開源節流,他還欠着陸識途五萬的外債,如果可以,他想盡快地還上,他還要給父親積攢醫藥費,上次的事情吓壞他了,所有的一切堆積在一起,讓他不敢有一絲喘息的機會。

他已經沒有任何思考其他的時間跟精力,那一天後,他已将過去都一刀切掉,丢棄。

只有這樣,人生才能好過一點。

翻出床頭旅行包裏的衣服,拿了床底下的毛巾臉盆,他蹑手蹑腳去外面的衛生間洗澡。

所謂的衛生間不過就是在走廊盡頭拿隔板隔的一小小的一間,沒有熱水,只牽了一條塑膠水管,匆匆洗完出來後,一個男人的身影一閃而過。

餘魚認出了他,那人是同一間寝室的,餘魚沒有多想,在樓道那裏借着晚風吹幹了自己的頭發,然後便回到床鋪上。

迷迷糊糊睡着的時候,他感覺有人在摸他,待到他明顯感覺到異常的時候,對方已經急不可耐地摟住他了。

餘魚正待痛斥卻被捂住了嘴巴,耳邊一個粗喘的聲音道:“別動,我給你錢……”

餘魚心頭厭惡,死命地掙紮着,好不容易騰出一只手來抓到床頭的一根鋼管,朝着對方身體狠狠敲了一記。

對方一聲悶哼,這才放開了他,回到了自己的床上,悻悻地,“裝!”

這種事在這樣的群租房幾乎是很常見的事,所以即便有被這陣子動靜驚醒的人,也就罵了一句吵人便翻個身繼續睡覺了。

餘魚驚魂未定,把那根鋼管抱在懷裏,觀察了好久對面那人,直到對方響起了呼嚕聲,這也才慢慢地睡過去了。

***************

第二天起來的時候,寝室裏的人已經走了大半,剩下的都是無事可做的。

餘魚今天沒有送外賣,每逢節假日,他都要去S城的一個大型游樂場充當玩偶。

這個游樂場的經營模式是從國外引進的,在全國都很出名,裏面不少的都是從全國各地到這兒來的游客。

餘魚趕到游樂場的工作後臺時,裏面的場務人員已經在那裏等着他了,他将手上的東西一并交給餘魚。

“喝點藿香正氣水,今天溫度高,注意點。”

“好,謝謝李哥。”他接過了動物裝。

眼看着一天天的天氣熱了,肯做這份工作的人更少了,一天五百塊,人還招不滿。

也是,這麽熱的天,拿着厚實的動物裝穿在身上,然後在大太陽下去游樂園指定的位置扮演角色,自然不是什麽好消受的工作。

餘魚剛穿上那件厚厚的熊貓裝沒一會兒,背上的汗已經浸透了身上的內衣了。

他喘着氣,笨拙地走到指定地點,拿着許多氣球給路過的小朋友一一分發着。

好不容易熬到了規定的一個小時,餘魚終于可以去後臺休息半個小時了,他把熊貓的頭套摘了下來,渾身都濕透了,發根上滴着汗水,整張臉都熱得紅通通的。

他靠在游樂園少有人經過的角落那裏喝着水,突然耳邊一個童聲驚喜地叫道:“小魚叔叔!”

餘魚一驚,下意識地背過身去,連忙戴上了頭套。

張麗從遠遠的地方一路小跑了過來,一臉的焦急:“小夢,你怎麽跑這兒來了,媽媽差點就找不到你了!”

那叫小夢的小女孩拉住了張麗,朝着那個快步往外走的熊貓焦急道:

“叔叔!那是叔叔!”

張麗疑惑地看了看那只玩偶:“什麽叔叔?”

小夢着急地跳着:“小魚叔叔!”

張麗一滞,她連忙俯身抱住了小夢,然後快速朝着眼前的人跑去。

對方畢竟是穿着笨重的玩偶服,很快,張麗便追上了他。

“小魚!”

張麗的聲音已經是憤怒了。

餘魚頓住了,他定格了半天,雙手握了握,最終摘下了頭套,轉過身來,勉強笑了笑:

“張姐,是你啊……”

作者有話要說:  明天入V,請大家繼續關愛大齡工作狗寫手!!靴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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