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3 亂(三)
餘魚生病了。
不知是不是因驚悸之餘又着了涼的緣故,他半夜就發燒了, 腦袋昏昏沉沉的, 只感覺到有人在叫他, 他只嗚咽着, 不肯回應。
迷迷糊糊聽到有人在對話, 很吵,他又無力阻止,過了許久,有人扶起了他,往他嘴裏放了幾片發苦的藥,他從小最怕苦,皺着眉頭吐了出來,卻被哄慰着, 用溫水慢慢送服下去。
房間複又慢慢安靜下來,餘魚就這麽陷入了昏昏沉沉的睡眠。
好像回到了小時候, 四月的江南水鄉, 淅淅瀝瀝的雨,被青苔沾染得斑駁的青瓦屋檐滴着水,滴答滴答的,仿佛能浸潤人心。往外望去是朦朦胧胧的霧, 仿佛經久不散, 記憶裏的老家好像永遠都是這樣,籠着一層看不清的東西,讓人慵懶, 又讓人充滿着懶洋洋的閑适。
走街串巷的小販扯着嗓子吆喝着:“糖水豆花——又香又甜的糖水豆花——”
正垂涎間,鼻尖被家家戶戶窗沿裏飄散出來的食物香氣吸引了去……
餘魚恍惚間,好像回到了小時候,爸爸的身體還很健康,媽媽頭上也還沒有白發,三個人圍坐在那張脫了漆的飯桌上:
“爸爸姓餘,媽媽也姓餘,我也姓餘,一條小魚,自由自在的小魚……”
在那似遠還近的童聲中,餘魚只覺得很傷心,很難過,他抓着被子,哽咽着。
又好像遇見那個溫柔的愛人,他将自己揉進懷裏,溫柔的話語貼着耳畔緩緩流着:“你是不是很難過,別怕,有我在,我的小魚。”
餘魚悲傷難以自持,他嗚咽着,小海,小海,小海……
他一遍又一遍無望地呢喃着。
身體輕飄飄的,被攬進了一個溫暖的懷裏,背部被輕輕地拍着,他身上的味道很熟悉,好像遼遠的海洋,又像廣袤的松林,沉溺在那個熟悉的溫柔的味道裏,餘魚恍惚極了,心裏的酸澀慢慢淡去,再度陷入了昏昏沉沉的睡眠。
也不知睡了多久,等到他醒過來的時候,發現天已經很亮了,明晃晃的陽光灑在光潔的地板,反射在天花板上,是一汪明明暗暗的水痕。
一個人正在床邊的景觀臺上盤腿坐着,對着一筆記本電腦在那裏處理着什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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是周瀚海。
餘魚緩緩坐了起來,有些疑惑地:“周總……您還沒去晨跑?”
他以為還在清晨。
周瀚海回過頭來,不知道是不是餘魚的錯覺,對方的眉眼似有一瞬的喜色,不過等餘魚再看過去,發現對方依舊是那張冷冰冰的臉,他看了看腕表,眼神淡漠地看了他一眼,立刻起身:
“我去公司了。”
餘魚看了看手機,張大了眼睛,這才發現已經八點半了,他連忙下床,可天旋地轉的感覺瞬間襲來,讓他一下子跌回去了床上,門口啪嗒的一聲——對方已經出門去了。
為了不讓關系曝光,他們都是一前一後分別去公司的。
身體實在難過,他想了想,發送了一條微信給對方,
“【fish】:周總,我今天可以請假半天麽?”
對方一直沒有回複,正當他猶豫着是給他打電話還是勉強支撐着去上班的時候,對方回複了,短短的三個字,
“【sea】:随便你”
到底行不行嘛,餘魚抓了抓頭發,他又不像周瀚海有專車接送,等他現在收拾完出發再坐地鐵,都差不多遲到一個小時了,他昨晚就沒吃什麽東西,肚子咕嚕咕嚕的,昏沉沉的腦袋又難受的緊——罷了,餘魚長長吐了一口氣,幹脆就當周瀚海準假了。
他準備下床找東西吃的時候,發現廚房那裏有一絲香味飄出來。
餘魚好奇地走了進去,一個黃色的琺琅鍋放在智能保溫爐上,透明的鍋蓋裏看上去,裏面似乎是一鍋暖和的粥。
餘魚不由得打開了蓋子,撲進鼻子裏的是一股很貼服人心的食物的香味。
——不會專門給我做的吧?
餘魚突然想起了昨晚夢中似乎出現過周瀚海那張冷冰冰的臉,面對着這張冷臉,他有些不知該說什麽,只能傻乎乎跟對方說,你煮的粥好好喝——他連做夢都不忘讨好金主。
餘魚吞了吞口水,感覺自己的想法有點荒謬,周大總裁豈能為他做什麽,大概率是對方又廚性大發了,這些恐怕是吃剩的。
餘魚嘆了口氣,把蓋子繼續蓋上了,但那香味實在是誘人,又想起了上次周瀚海煮的皮蛋瘦肉粥的美妙滋味,肚子應景似得咕嚕嚕了一聲。
他舔了舔嘴唇,吃一點點?
悄悄拿了一塊碗過來裝了小半碗,然後心虛地用勺子把鍋裏的平整了一下,看上去好像沒有動過的痕跡。
大概是能力強的人做什麽都厲害吧,餘魚幾乎是舔着碗底吃完了那碗瑤柱瘦肉粥,回味無窮,又大着膽子去廚房裝了小半碗,吹着熱氣吃了下去。
嗚嗚,也不知道什麽時候才能再次吃到了。
還沒放下碗筷,耳聞一陣門鈴聲,餘魚吓了好大一跳,連忙将碗放到角落裏,然後把鍋給蓋上,心裏慌亂着,就說千萬不能幹壞事,一做壞事立刻就被抓包。
膽戰心驚地開了門,居然不是周瀚海,是一個陌生人,那人穿着正裝,拎着一個醫藥箱,和煦一笑,“你好,我是周先生的家庭醫生,來給您複診的。”
餘魚愣住了。
對方哦了一聲,了然笑了笑:“周先生讓我過來的,你昨晚燒得太嚴重了,人事不省的,大概記不得我來過了。”
原來昨夜那些細碎的交談不是夢,餘魚讓了他進來:“不好意思,麻煩你跑一趟了。”
醫生拿了聽診器給他聽了聽,又給他量了體溫,松了一口氣:“沒事了,不過你可得好好休息兩天,別太操勞。”
餘魚點點頭,又聽得對方道:“周先生很關心你呢。”
餘魚不知道對方會否知道自己跟周瀚海的關系,不過看他這樣子大概是知道的,這樣一句讓金絲雀開心的話,有社交企圖的多多少少都會講一兩句。
他也适時地展現了自己的受寵若驚。
等到将醫生送出了門,餘魚趕緊從角落裏面将碗筷拿出來洗幹淨了,然後放回原位。
又躺回床上,翻來覆去睡不着,最終還是把CPA的教材翻出來了,還有一個月就考試了,他還有《審計》跟《經濟法》還沒看完,他必須争分奪秒。
他人生的機會不多,少一個就沒一個了。
中午的時候周瀚海居然回來了,他向來沒有中午回家的慣例,可把餘魚驚得,他立刻跳下床去迎接他,給他拿室內拖鞋。
原來是文件落在主卧了,只見對方匆匆忙忙拿了,這才好像發現餘魚一般,他看了看餘魚:“醫生看過了麽?”
“看了,說沒事了。”
周瀚海捏了捏他的臉,頓了頓,又拉了他過來,餘魚從善如流,立刻抱住了對方的腰,仰着臉,讓對方在他額頭上親了一下。
“這兩天就在家裏吧,別去上班,臉色太難看。”
餘魚乖巧地點點頭,他也知道自己現在蒼白的臉确實挺不好看的。
“鍋裏的粥處理一下,弄多了。”
“……好!”果然如此。
等到周瀚海走了,餘魚立刻飛奔到廚房,将剩下的美味粥品一掃而光。
——早知道他早上不要跟一只賊一樣,他覺得自己這樣貪吃也怪丢人的。
回到卧室裏,他繼續把書翻出來看,直到眼前模糊不清,這才發現,夕陽已經快要落山了。
一整天的書看得他有些頭暈眼花,他準備下樓走一走,順便去看一下他喂養過幾次的貓。
去店鋪裏買了一點小魚幹,興沖沖找到那個亭臺那裏,貓不在,他發現窩裏有着血跡。
餘魚心裏咯噔一聲,覺得不妙,很快他在不遠處發現了它們。
那只母貓身上已經被弩箭刺穿,連同那幾只小貓一塊兒。
餘魚瞠目欲裂,雖然他在新聞裏看過不少這樣的事件,可當自己親歷這種事情的時候,那種憤怒、對人性的驚恐、以及無盡的悲涼頓時湧上心頭。
這兒完全沒有監控,根本查不到作案者,餘魚心間又悲又怒,耳邊突然一陣細微的“喵嗚”聲。
他斂了鼻息,小心翼翼地走了過去,發現在那母貓屍體下微微動了一下,他挪開來,一只黑色的小貓還在可憐地掙紮着,他的腿骨被射穿,但并沒有生命危險。
餘魚又檢查了一下其他的幾只小貓,均無生命跡象了,餘魚難過極了。
他聯系了公園管理員,讓他将死去的那幾只貓處理掉并報警,自己則是立刻抱着那只小黑貓去了動物診所。
等他抱着包紮好的小黑貓從診所出來,心裏更是沉重了三分。
他本想寄在診所讓人領養的,但那寵物醫生一臉的嫌棄:“這種雜色沒人要的。”
他想了想,準備帶回老板的家。
周瀚海除了睡覺,幾乎沒在家裏待着,他的房子那麽大,平日裏的活動軌跡也就主卧跟客廳,他知道有一間儲藏室外面有一個小陽臺,只要把門關得嚴實些,應該不會被發現。
餘魚決定先将小貓藏在那裏兩天。
他要好好地給小貓找一個願意領養它的好人。
作者有話要說: 自我加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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