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9 紛亂(三)

這裏雖是文藝聖地,環境清幽, 可往來的人也有三三兩兩, 他們皆是奇怪地看着眼前這一對人。

餘魚先反應過來, 他微微掙了掙, 從陸識途的懷裏掙脫出來, 但陸識途執拗地一把抓住他的手,然後從口袋裏摸出了手機,電話很快接通了:

“小鄭,你幫我在OA上請假一天……對,我回來再簽字。”

陸識途挂了電話,低頭看了看那紅着眼眶的餘魚,柔聲說:“走,去我家裏。”

餘魚一聽到回靜安公寓, 心裏不明來由一顫:“不……”

陸識途一下子明白了過來,臉上帶着懊惱:“我帶你去其他地方。”

話音未落, 陸識途的手機響起來了, 餘魚隐隐約約聽到手機裏一個有些猶豫的女聲:

“陸總,不好意思打擾您……您的假周總沒有批,他讓您即刻回崗位。”

餘魚第一次在陸識途臉上看到憤怒的神色:“批不批是他的事,總之, 今天這個假我是請定了!”

“陸總……”

陸識途直接挂了電話。

餘魚心力交瘁, 他抓着陸識途的手:“陸哥,你還是先回去吧!”

陸識途拍了拍他的手背,輕松一笑:“一份工作而已, 我還沒那麽看重,走,我們去另一個地方。”

餘魚被他拉着往前走,他不知道陸識途會将他帶去哪裏,可是他哪裏也不想去,他只想好好的道別,然後徹底地離開這座城市。

可事件的發展令他措手不及,甚至有些惶恐。

他明白周瀚海的手段的,他把漢城從一個衰微落魄的國企掌舵到如今的規模,可不當當是憑着一顆精明的商業頭腦,他那些無所不用其極的霹靂雷霆手段沒有人會願意見識,為了達到目的,他什麽都做得出來的,如果陸識途敢真的跟他叫板,那他在國內的職業生涯基本也就結束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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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一瞬間只覺得自己好像一灘禍水,誰沾惹上,誰都不會有好結果,若想到陸識途因為他讓自己的前途盡毀,他心神俱震,他承擔不了這樣大的責任,他幾乎是立刻抓住了陸識途的手臂,懇求着:

“陸哥,你還是回去吧,好不好,你回去吧。”

陸識途不管不顧,直接拉扯着他的手,随手招了一輛的士。

餘魚急得一下子紅了眼眶,拼命掙紮着:“陸哥……求求你回去吧,真的……算我求你了……”

餘魚急得一口咬在了陸識途手上。

陸識途吃疼,一下子放開了餘魚,餘魚退後幾步,蹲在了地上。

的士司機有些奇怪但又有着隐隐的不耐煩:“你們搞什麽……真要坐車麽?”

“抱歉……不用了。”陸識途的聲音疲倦而無力,他關上了車門,那司機搖了搖頭立刻啓動了油門,揚長而去。

陸識途頹然蹲了下來,摸了摸他的頭:“小魚……我答應你,我這就回去,可你也要答應我,不要再悄無聲息跑掉,好麽?”

他從錢包裏拿出一張卡:“這是我在戴安酒店辦的貴賓卡,你可以先去那裏休息一下,等我處理完公司的事情,馬上就去找你。”

餘魚雙肩顫抖着,地上有幾滴濕跡,他輕輕地點了點頭。

陸識途嘆了一口氣,知道自己說再多也沒用了,目前要緊的是趕緊回到公司,他毅然決然地向漢城總部的方向走去。

****************

陸識途臉色鐵青回到單位,他準備去找周瀚海。

漢城裏的衆位員工自然都不知道他們這位一向溫煦和悅的副總為何這樣殺氣騰騰的,一個個好奇地在自己的工位上探頭探腦的。

張麗看見陸識途闖了進來,她有些不明所以,但還是站起來攔住了陸識途:“陸總,您這是要找周總麽?”

“他人呢?”

張麗猶豫片刻,道:“周總出去開會了,不知道幾點回來?”

陸識途握緊了拳頭,一張英氣的臉上布滿了陰霾,他從來就是知道他這個學長的脾性,若是不想見他,他根本沒有任何理由會看見對方。

“那我直接在他座位上等着!”

不顧張麗勸阻,他直接去了周瀚海辦公室,坐在了他那張偌大的辦公皮椅上,一個早上的時間,他什麽都沒做,只是仰着頭靠着。

直到下班,周瀚海依舊沒有回來,陸識途知道自己被擺了一道,正待走出辦公室,他的秘書走了過來,猶猶豫豫地遞給他一個信封。

“陸總……這是你的快件,沒有署名,不知道誰寄的。”

陸識途不知道為什麽,心裏有着隐隐的不安,他立刻拆開了來,拿出裏面的東西。

是他給他的酒店貴賓卡,裏面還有一張紙條:

“陸哥,謝謝你,請原諒我再次騙了你,我要走了,你別聯系我了,我不值得,對不起,對不起。”

原來他懂的,原來他懂的,陸識途心裏亂哄哄的,原來他什麽都懂。

陸識途站在原地,一直看着那幾行字,偌大的辦公室裏,他好像站成一塊化石一般。

********

餘魚買好了晚上十點的大巴的票,他本來可以坐動車的,但因為要帶着小黑,所以只能去坐車程三十多個小時的大巴。

他離開這座城市前的最後一件事,是去靜安公寓将小黑給帶走。

餘魚站在那個大門前,原以為自己會慌張的不得了,但結果是,他發現自己很是平靜,平靜得有些不可思議。

周瀚海居然沒有把他的ID從門禁系統裏面删掉,他依然可以掃臉進入。

原本他以為自己要在門前一直等到對方下班的。

七點了,房間裏面黑乎乎的,沒有燈,餘魚松了一口氣,周瀚海沒有在家,這樣最好,他可以偷偷地将東西收拾了,然後将貓帶走。

從此不見。

等他走到了儲藏室,猝不及防看見了周瀚海的身影。

對方背着他赤着腳盤腿坐在地面上,他穿着淺灰色的家居服,小黑正躲在他的臂彎裏面,居然不害怕,還用腦袋磨蹭着他的手臂,他面無表情,另一只手撫摸着小黑,身邊是一個煙灰缸,裏面擠擠挨挨裝滿了許多煙頭,也不知道他抽了多少煙。

餘魚知道周瀚海一向自制力驚人,除了偶爾煩躁的時候,他會抽上一兩根,平時幾乎都不會抽煙。

餘魚向前走了幾步,眼前的人很是警覺:“誰?”

待他看清餘魚來,眼裏瞬間冷了,手一松,貓一下子從他手上跳了下來,周瀚海面無表情回過頭去,打火機啪嗒一聲,黑夜裏籠着一堆紅光,他又點了一支煙。

夜色中,那朱紅色的煙頭明明滅滅。

小黑很快來到餘魚的身邊,餘魚蹲了下來,将它抱在懷裏,徑直去了房間裏面,将自己的東西快速收走了。

他的東西不多,半個小時就整理好了,他把行李箱拉到客廳,猶豫了片刻,再度走到陽臺那裏,周瀚海已經不坐在地上了,他背對人,身體靠在玻璃欄杆上,手指上的煙已經剩下一個光禿禿的煙頭了,風很大,吹得他的頭發、他的衣服晃蕩晃蕩的。

餘魚看着那個身影,他第一次看見這樣的周瀚海,只覺得他很寂寞的樣子。

他怔忡片刻,搖了搖頭,覺得自己有些想多了,但是看着那個身影,他心裏沒有來由的,多了幾分的莫名的情緒,他脫口而出:

“周瀚海,謝謝你。”

他沒有叫他小海,也不像平日裏那樣叫他周總,只是帶着全名叫他。

周瀚海兀自不動,并沒有回頭看他。

餘魚突然的,一股悵惘襲上心頭,終于所有的都結束了,所有的愛恨,所有的糾纏。

無論他是那個溫柔的愛人,還是那個冷血殘酷的周總,這些全部都結束了。

恐怕此生,他再也見不到對方了。

所有的一切都劃上了句號。

門口輕輕啪嗒一聲,關上了,周瀚海靜靜站在那裏,突然,他好像回過神一般,迅速回身向外沖了出去。

走廊外,悄無聲息,一個人也沒有。

好像那個人完全都沒有出現過一樣。

周瀚海拿着手蓋在自己的眼睛上,靜靜地待了好長的時間,才慢吞吞回到家裏。

他的東西收拾得很幹淨,仿佛在這個家裏,對方從來不曾出現過一樣。

驀地,他看見了桌上那張黑卡,是他給他的,他沒有給那張卡設限,可周瀚海知道,對方從來沒有消費過哪怕一分錢。

他原來還嗤之以鼻,擺譜的人他見得多了,直到如今他才明白,他不碰那張卡,是因為他真的不想跟自己扯上什麽關系。

他只是單純的,物物交換而已。

從始至終,在這場自以為的包養游戲裏,只有自己墜入了這裏面的迷障,

他默默地來到了那個保險櫃前,打開了它,拿出了那枚戒指,幽綠的戒面閃耀着淡淡的光芒。

他跟他,從這枚戒指開始,卻不在這兒結束。

曾經,那個纖細、白淨的人站在他的房門口,癡癡地守着,又傷心地離去,那雙盯着他的純情的、含着水汽的眼睛,看得原來都不是自己。

原來,自己永遠都是孤家寡人。

周瀚海突然想起了一個夜晚,他在睡夢裏醒來,身邊那個人還在睡着,不知道為什麽,周瀚海覺得很安心,心情特別好,他把他摟在懷裏,然後把他放在被子外面的被空調吹冷了的手捏在自己手裏暖着。這樣的動作把他弄醒了,他迷迷糊糊的,晃着腦袋孩子氣似得鑽到自己的胸口,嘟囔着:

“小海,我好愛你。”

周瀚海将那枚戒指緊緊地握在了手裏,

原來,

小海不是自己,

他永遠都是孤家寡人。

作者有話要說:  作者君壯志滿懷,把一桶狗血潑向你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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