59 合(一)

話音未落,餘魚立刻便感覺到對方身體一僵, 冷厲的話語立刻傳來:

“往後不許你再說這樣的話。”

許是覺得自己的語氣對于情人來說太過嚴厲, 周瀚海緩了緩, 又道:“相信我, 絕對不會有下一次了。”

周瀚海收緊了手臂, 更是緊緊抱住了餘魚。

餘魚閉上了眼睛,聲音控制不住地顫着:“……憑什麽相信你這出爾反爾的家夥……你答應的一年就放我走,你會做到麽?”

餘魚覺得自己不上道極了,明明知道這個是周瀚海的逆鱗,可他偏偏是說了。

“你口口聲聲讓我相信你,可你做得到麽?”

果然周瀚海立刻放開了他,面上黑得可怕,但餘魚面上卻一點兒懼色也沒有, 他只是覺得很無力。

周瀚海雙拳緊握,心裏焦躁得幾乎要咆哮了, 他死死地咬着後槽牙, 眼前的人卻是倔強地看着自己,仿佛篤定了自己不會拿他怎麽樣,周瀚海氣狠了:

“你不過是仗着我不會對你怎麽樣!”

他冷着臉再也不看餘魚一眼,摔着門走了。

——你不過是仗着我不會對你怎麽樣!

餘魚心裏一震, 莫名的情緒瘋狂湧上心頭, 是啊,他篤定了對方不會對他如何的,即使他無理取鬧, 即使他蹬鼻子上臉。

餘魚才突然記起來了,曾經的他是多麽害怕眼前這個人。

是什麽時候開始的呢,他像一個被慣壞了的孩子一樣,把最不堪的脾氣的發洩在對方身上。

可是,他一向是那樣人人口中稱贊的好脾氣,父母鄰居老師打小誇他乖巧,他從來都是那個溫順的人,但如今,他卻在他那裏變成了一個不可理喻、反複無常的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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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不知道自己是怎麽一步一步地被對方縱到這樣的一個地步。

餘魚心裏又惱了起來,又酸又澀。

他關上了辦公室的門,重新回到了隔間,裏面有他的休息用的折疊床,他攤開了然後慢慢躺下,想睡,可耳邊一直轟轟轟地響着那句話。

——你不過是仗着我不會對你怎麽樣!

他翻來覆去,一點兒睡意也沒有,他現在很迷茫,很想要跟對方說清楚,但說什麽,他也不知道,他只是随着心意拿出手機,給對方打電話,撥通了,卻一下子被掐斷掉。

他再打了一個,又被掐斷。

聽着裏面急促的短音,餘魚覺得又傷心又氣惱,雖然本來就是自己惹了他的,但餘魚心裏偏偏有着莫名奇妙的怨怼——他憑什麽挂我電話,他怎麽可以挂我電話。

細思到深處,只是覺得自己又作又壞。

對方根本就不接電話,餘魚心思紛亂,索性将手機丢在一旁,拉了小毯子悶頭蓋上。

腦海裏紛紛擾擾地湧上許多那些在一起的片段,苦苦甜甜,有時交錯陳雜着星期八那會兒的,甚至在這些朦朦胧胧的夢境裏面,他不知道哪些時候是正常世界裏的周瀚海,哪些時候是星期八世界裏的周瀚海,這讓他莫名恐慌。

餘魚做夢了。

他夢見了那個溫柔的愛人。

他哭着撲進他的懷裏,哭着埋怨他。

星期八的周瀚海只是溫柔地撫摸着他的頭發,直到他不哭了,才跟他歡喜地說:小魚別哭,我們可以永遠在一起了。

餘魚心裏欣喜,但片刻之後又有些迷茫起來,那他呢?

誰?

他呀!

星期八的周瀚海溫柔地笑着,他不會回來了,以後是我跟你永遠在一起了。

夢境裏本來覺得自己應該會高興壞了的餘魚突然就呆住了,他愣愣的:那我永遠都見不到他了麽?

對,永遠不會了。

餘魚如墜冰窟,渾身發涼。

他只覺得好像丢了什麽非常重要的東西一樣,這樣的感覺像極了星期八的世界中斷的那個時候。

無望,絕望。

餘魚是哭着醒了過來的,雖然他明白那只不過是一個夢,但這個夢給他的震撼太大了!

——他終于明白了自己的一次次無理取鬧,一次次患得患失的進退,不過是怕自己再次沉淪。

那人不是別人,是周瀚海!

一個下午的時間,餘魚緩都緩不過來,這個可怕的夢境徹底撕破了他像一只鴕鳥一樣龜縮起來避世的念頭。

他想了很多,從二人第一次見面就開始想起,一點一滴,事無巨細,一個下午的時間,他好像經歷了許多年。

到了下班的時候,餘魚立刻打了車往靜安公寓。

可是到了八點,周瀚海的身影都未曾出現。

餘魚又給他打電話,不出意料之外,又被對方拒接了,餘魚哽着喉嚨,給他發了微信:

“【fish】:如果你再不接我電話,我馬上出去找你,什麽時候找到什麽時候才算。”

餘魚癱在沙發上,盡量讓自己的心情平複一點點,然後再一次給對方打電話,這下,他打通了。

對方接起來卻是什麽話也沒說,

餘魚也不知道該說什麽,二人就這麽安靜地僵持了許久。

還是餘魚打破了局面,他吸了吸鼻子:“你在哪兒?我去找你。”

對方沉默良久,輕輕嘆了一口氣:“別來了,我回去。”

餘魚聽着手機裏面的嘟嘟嘟的聲音,心裏像是泡在一杯又酸又澀的水裏面。

八點半的時候,周瀚海到家了。

餘魚早已經等候在門口了,他像往常一樣走過去,接過了他手上的公文包。

下一刻餘魚便被攬了過去,腦袋輕輕被按在懷裏。

周瀚海身上的煙味很重,餘魚知道周瀚海心情一不好,就會抽煙,也不知道今晚他抽了多少的煙,想到這一切的根由,餘魚不由得又開始心間哽塞。

“對不起。”

餘魚哽着咽喉,又再說了一聲:“對不起。”

耳邊傳來一聲輕輕的嘆息。

但這樣沉寂的畫面突然被一陣餘魚肚子裏傳來的百轉千回的鳴叫聲打斷。

“沒吃飯?”

“沒……”

“你——”

對方有些無奈地,拿了一旁的外套,“去外面吃吧。”

餘魚一把拉住他:“我想吃你煮的。”

******

冰箱裏面的材料不多,也很遲了,所以周瀚海就煮了簡單的番茄牛腩面,又給他煎了蛋,煎蛋周圍一圈的蛋白被煎得焦脆,又有溏心,簡直美味,餘魚餓了那麽久,自然連湯都喝得一點都不剩,桌上的東西全部被一掃而空。

周瀚海給他抽了紙巾。

又見餘魚鼻尖上沾了些東西,周瀚海便給他拿了下來。

餘魚看着眼前的人,突然就伸了腦袋過去,然後親了親對方那薄薄的唇。

離開一點,眼睛濕漉漉地看了他一眼,又親了一下。

周瀚海喑啞着聲音:“幹什麽。”

餘魚直接撲到他懷裏,然後咬着他的耳朵:“想要你愛我。”

明明是自己縱得他如此放肆,但周瀚海眉眼上的寒冰瞬間溶解,春回大地。

他人生的經歷裏,第一次被一個人這樣随意地左右着心情,他輕易地惹他生氣,又輕易地讓他高興,周瀚海直覺不好,但最後,卻是甘心讓自己一步步淪為對方操縱的傀儡。

這個人,這個人。

餘魚七手八腳地推擠着壓在身上的人:

“周瀚海……嗚……你聽我說……我有很重要的事情……跟你……跟你說……”

耳垂被重重咬了一口:“待會兒說!”

“嗚——”餘魚緊緊掐住了對方的肩膀。

情事雖然一開始忙亂而激烈,但後來,已是釀成了溫情脈脈的相互索求。

最終化為了那些綿密的親昵的吻。

周瀚海有一下沒一下地輕吻着。

餘魚鼻尖已經侵染着粉色,他感受着對方的珍惜,突然想明白了《天龍八部》裏的段正淳的那些女人們的心情。

即使有一天愛會消失又有什麽關系呢,只要目前的雙方,是真的沉浸在裏面就好了。

餘魚突然像想明白了一樣,他的那些天長地久的理想化的堅持突然在這些細碎的親吻裏漸漸消散。

“周瀚海,我的父母是最傳統的那類人,所以……我不是怕被人知道,我只是……”

周瀚海說:“我明白。”

他們二人都是汗漬漬的,但誰也不想起來,只是擁抱着。

隔了好久,周瀚海突然說:

“小魚,很多事情,即使做錯了,我從來都不曾後悔過,因為我知道,後悔是沒用的手段,但有些事,我真的後悔,後悔極了。”

餘魚被緊緊地摟在對方懷裏,他第一次聽到對方這樣懊悔的語氣,他有些恍恍惚惚的,那些痛苦的日子好像好久了——那時他怨怪過對方麽,肯定是怨怪過的。

可是在對方立場,他并沒有錯,自己那樣莫名其妙接近他,他那樣的性子,很正常。

餘魚又覺得自己似乎太斯德哥爾摩症候群了一點,但事實是,他确實沒有了那些怨恨。

又聽得對方的聲音帶着遺憾:

“如果時光可以倒流,回到當初……”

周瀚海像是想到什麽似的:“不對,要在你高中的時候找到你,平白讓你吃了這麽多苦頭。”

餘魚一愣,雖然至今不願意想起那時候的窘迫,但聽周瀚海這麽一說,不由得也神往起來,他眼睛亮晶晶的:

“你那時候也像現在這麽有錢麽?”

周瀚海笑:“養你是綽綽有餘了。”

餘魚歪着腦袋想了想:“可我當時才十五六歲,還是未成年呢。”

周瀚海喉嚨一熱,輕聲道:“那我把你養起來,誰也不許看……”

他親吻着餘魚嫣紅的唇:“然後慢慢等你長大。”

餘魚迎合着他,聲音愈發低了:“你這樣兇巴巴的人……我才不要呢……”

“那我溫柔一點……”

周瀚海的聲音迷離起來,“你要不要……”

空氣再複升溫,已經沒有人會去關心那個答案了。

作者有話要說:  餘魚接受了段正淳的愛(雖然并不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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