67 父子(三)
周末這兩天,大部分的時間餘魚都是陪着父母在A城那些爛大街的景點四處逛, 偶爾才跟偷情似地與周瀚海相會。
風停雨歇, 周瀚海親了親餘魚汗濕的額頭, 雖然憋了兩天沒有碰他, 但知道對方等會兒還要回酒店去的, 所以周瀚海并沒有怎麽折騰他。
餘魚面帶潮紅,輕喘着,正準備爬起來拿地上散落的衣服穿上,身體又被扯了過去,再複被壓在那高大的身體底下,餘魚以為他還來,有些着急,
“別, 我已經出來一個多小時了,再不回去, 我爸媽要懷疑了。”
周瀚海拿牙齒磨着他的脖頸, 這些天壓制的情緒爆發出來:“小魚,我忍受不了這樣了。”
餘魚心裏一痛,只能摸了摸他的頭發:“你乖,我爸媽今晚七點的車, 送完他們我就可以回來見你了。”
又道:“他們也不經常來, 一年沒幾次的……”
餘魚像是哄小孩一樣哄着周瀚海,他是真的覺得周瀚海可憐,因為這種感覺, 餘魚懂。
雖然在一起那麽久了,但兩人的熱戀期像是還沒過,一天不見面心裏就跟缺了什麽似的,這種感覺雖讓心裏時常患得患失,但也能在那樣的酸澀裏一直嚼出一股甜蜜來。
然事實就是,他們不可能光明正大在一起。
心裏一酸,只能親了親對方的唇:“我晚上回來再陪你,好不好。”
周瀚海長長吐了口氣,身體一歪,直接攤在了一邊,一只手掌蓋在臉上,并不言語。
餘魚蹙着眉起身,慢慢穿上了衣服,整理好一切,他向床上依舊保持着原來動作的男人輕聲道:“我晚上回來。”
床上的人靜默良久,才低低的應了一聲。
餘魚嘆了一口氣,不再蹉跎,連忙往戴安酒店趕去了。
周末的兩天餘爸餘媽并沒有覺察到什麽異樣,即便有,也只以為餘魚談戀愛了,他們猜的八九不離十,只是不知道兒子的戀人是個男人。
所以這兩天,他們心情很是好,回去的時候還依依不舍的,并叨叨着打算等餘魚高考的時候再次來A城。
——當然被餘魚否決了。
“可千萬別,你們來我壓力大。”
“唉,你這孩子,算了,反正有的是機會,再說吧。”
送走了餘爸餘媽,餘魚連忙回到酒店,把東西飛快收拾了然後迅速回家了。
終于可以肆無忌憚在一起了。
周瀚海自然二話不說就把人給拐到床上去了——早上那點小動靜哪裏夠。
從擔驚受怕的環境中解脫出來的餘魚也情動得很,抱着周瀚海的脖頸一個勁兒湊在他耳邊哼哼唧唧地說情話,更是惹得對方孟浪異常,一晚上弄得卧室狼藉一片。
“啊……周瀚海你讨厭……嗚……”
如果沒有意外,餘魚覺得他們會這樣永遠下去,每天都浸漬在甜甜的空氣裏面。
真的,沒有任何時候不感覺甜蜜的。
像是那天坐電梯的時候,一開門便發現周瀚海跟幾個高層杵在裏面,周瀚海僞裝得很好,真像是一點兒也不認識的樣子,只是嘴角噙着一絲笑意。
餘魚只能淡定地走了進去,躲在角落裏。然後周瀚海走出去的時候,手有意無意地碰了一下他的。
餘魚知道他是故意的。
這樣隐秘而微小的幸福,每每都讓他心裏突然甜了一下。
餘魚沒有想到比這樣的生活更好的了。
雙親尚在,可以為了自己的夢想去拼搏,還有最愛的人一直待在身邊,一直覺得自己那樣倒黴,原來上帝是為了讓他遇見後來這樣美好的一切。
他太感恩了。
在辦公室裏,餘魚做完完整的一套數學真題,對了答案,除了最後一道大題解題步驟不完整,其他的簡直就像照抄标準答案。
餘魚抱着卷子美滋滋在原地轉了好幾圈,像是陪着愛人跳華爾茲一樣。
然後習慣性地給周瀚海發微信:
“【fish】:我好棒哦!”
對方很快回了微信:
“【sea】:當然。”
多麽美好啊,每一天每一天,美好得幾乎都要舍不得睡覺了。
那時候的他,完全沒有想到這樣美好的日子很快就要戛然而止了。
那天,他從地鐵站走出來,準備往公司走去,他背包裏面有今天計劃的練習量,如果時間充裕,他還可以練習一下英語聽力,正壯志滿懷快速地走着,一輛黑亮的車在他眼前停了下來。
餘魚還以為自己擋了人家的道,退後兩步讓人先行,結果車門開了,下來的是一個西裝革履的男人。
這張面孔他有印象,雖然他不關注政治,但或多或少,新聞都有看過的。
對方文質彬彬,露出一個幅度恰到剛好的笑來:“餘魚先生麽?嚴先生想請你去說說話。”
這個嚴先生他自然知道是誰,餘魚心裏頓時浮上了許多不好的預感。
他捏了捏手,直接坐上了車。
小車緩緩地開進了一處大院,一路上重重關卡,不斷有警衛員問詢,最終車在一座綠蔭環繞的古色古香的建築面前。
帶他來的人幫他開了車門,然後禮貌地做了個請的動作。
“嚴先生已經在裏面等着了。”
餘魚深深吸了一口氣。
推開大門,繞過古風寫意的屏風,裏面居然是個偌大的書房,牆上錯落有致地挂了許多字畫,雖然餘魚不懂行,但也看得出其間的價值,香案上煙霧缭繞,有着淡淡的檀木清香。
正中的書桌那裏,一個穿着白衫的高大的身影背對着他,那樣的背影映着窗外透進來的光,有着極其強大的壓迫感,此刻他正提着一只狼毫寫字,筆尖墨足,沉穩地落在用鎮紙攤好的宣紙上,很快寫好了一個龍飛鳳舞的“和”字。
他對着作品略微欣賞片刻,便放下了筆,慢條斯理回過身來。
餘魚這才發現,周瀚海是多麽的像這位生父,雖然并不是說外貌長得有多像。
可有些人,只要稍稍放在一起想一下,便知道他們的聯系。
——同樣冷峻的面孔,同樣不怒自威的神态。只眼前這個尊貴的男人發間已經有了點蒼茫之色,但仍掩飾不住他面上的峥嵘威望,他毫不掩飾地上上下下打量着餘魚。
餘魚被那一雙如鷹隼一般的眼睛盯着,感覺自己有點站不住,只強自撐着,不卑不亢地:“嚴老先生,你好。”
嚴震寰這樣的人物,喜怒自然不在臉上,他緩緩開口,
“你配不上他,斷了吧。”
他甚至都沒有什麽婉轉之詞,只是如同吩咐人做一件平常的事情一般。
餘魚只覺得自己在對方眼中,如果說是草芥,恐怕還太擡舉了自己。
事已如此,餘魚只能硬着頭皮面對:“嚴老,也許這話您跟瀚海說會比對我說合适。”
嚴震寰居然沒有生氣,反而坦誠的很,“他不會聽,所以我只能在你身上想辦法。”
餘魚當然不會對眼前的人說什麽酸掉牙的話,諸如我們是真心的,請不要阻止我們在一起之類。
他只是有些無力:“所以我為什麽要答應。”
嚴震寰慢慢坐了下來,他雙腳交疊着,閑适而從容,但他目光緊逼着餘魚,
“我就這麽一個兒子,雖然他姓周,但血緣不是改個姓就可以改變的,我們國家雖然通過了同性婚姻法,但作為父親,我有我的選擇,我絕對不允許我的兒子跟一個男人在一起——我以為他只是玩玩,但事實好像有點出乎我意料。”
餘魚氣得想笑:“我記得嚴老是靠支持同性婚姻才争取到的選票。”
嚴震寰笑了,沒有一點兒被冒犯到的意思:“所以這是政治。”
餘魚覺得沒有必要跟眼前這個男人繼續說下去,他轉身就走,身後的男人又出聲了,
“聽說你要參加今年的考試?”
餘魚咬了咬牙,回過頭來:“所以你要要挾我?”
“我只是告訴你,對我來說,很多事情只是交代一句話的問題。”
餘魚捏緊了雙手:“那不勞您開口了,高考只是小輩的一個執念,我未必非它不可。”
“那你父母呢?你剛剛把他們從火坑裏拉出來,怎麽着,又要推他們入火坑了?”
嚴震寰滿意地看見對方臉色大變,他站了起來:“我嚴震寰能走到如今,一字曰狠,二字曰絕。”
他慢慢踱步到餘魚身邊:“退一萬步來說,那即便是我兒子,不服從我的話,我也不會留情半分。”
他依舊是電視上那樣從容的面孔:“我兒子我知道的,他像我一樣的驕傲,如果萬一有一天他從巅峰摔落低谷——相信我,對他而言,那一定是一件比死還痛苦的事情。”
他拍了拍餘魚的肩膀:“小夥子,言盡于此。”
*********
餘魚回漢城總部的時候,整個人都恍恍惚惚的。
直到周瀚海打電話來:“你怎麽都不回我信息?!”
餘魚像是如夢初醒一般。
他張了張嘴,想像往常一般說些撒嬌的話,可卻突然問他,“周瀚海,如果有一天你一無所有,你會怎麽辦?”
“傻問題,”周瀚海語氣頗是自負,“我怎麽可能會讓那種情況出現。”
餘魚咽了咽口水,心裏苦極了。
他想,原來他從來不是上帝的寵兒,所有的好運即便出現在他身上,也很快就會被收了回去。
——原來,他從來都不是上帝的寵兒。
作者有話要說: 謝謝觀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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