50 ☆、蠢驢!
兩個心智成熟的成年人,自然不會講童話啊神話故事什麽的,周淮易要說的,是他自己的事情。
那是他十一歲時候的事情。母親離世,被接回周家的那段時間。
爺爺奶奶疼他,也知道當初是自家兒子不對,愧對了人家母親,因而對他疼愛更甚。三不五時就到家裏去,看他過得如何。
奶奶并不喜歡父親後來娶的女人,每每過去,都不願意給人好臉色看,那人哪裏稍有疏忽,便會被罵的狗血淋頭。
周淮易不止一次聽到過,那女人挽着他父親的胳膊抱怨:“幹脆把淮易送到你爸媽那兒去,這樣的日子我真的受不了,老太太太能折騰人了,我受了多少委屈你知道嗎?”
不知道他爹怎麽想的,算準老頭老太太過來的日子,也不去上班了,坐在客廳裏頭,等着那兩位的到來。
爺爺奶奶才一進門,他父親先發制人:“爸、媽,我知道你們心疼淮易,也不能這麽對阿芳,她也沒做錯什麽,你們老是這樣,不是讓我難做嗎?”
平生最恨這類事情的老太太激動地大拍桌子,指着男人的腦門一陣罵:“沒做錯什麽?淮易的媽媽呢?你們倆聯手殺了人,現在還大搖大擺來和我說理?當初我就不同意這浪蹄子進家門,你倒好,啊?寧寧前腳一走,你後腳就把人娶進門?是嫌我們這一家子還不夠堵心是吧?”
“寧寧的死是我的錯,但也……”周文彥還想說什麽,瞅見坐在沙發另一頭冷眼看他的兒子,動動嘴皮子,還是把到嘴邊的話咽下去。
周母愈發上火,随手把茶幾上的茶具掃落在地:“你還想為她說話?那女人給你灌了什麽迷魂湯?兒啊,我們做人要講良心,沒有寧寧,我們老周家早就垮了,你現在做了這麽不知恥的事兒,讓我們老兩口下去怎麽有臉見寧寧?”
怒極而泣,老太太抹了眼淚,繼續道:“罷了,沒教好你是我和你爸的錯,現在我們後悔啊,只想對孫子好點兒,又有什麽錯?”
周文彥也沒料到會把母親弄哭,靠過去,攬着母親的肩膀輕聲安撫,未了,還是想為那個女人讨個公道:“這事兒不怪阿芳,是我一時鬼迷心竅,硬把她留在身邊的,您要怪就怪我,和她沒關系。”
“你到現在還為她說話?周文彥,你好好看看你兒子,你還能說得出那種話?”
“事實就是事實,我是對不起寧寧和淮易,但是,确實是我先動心的,阿芳那麽個柔柔弱弱的小姑娘,從老家到北京來,無依無靠,在我手底下幹活,我挺心疼的,就……就想着給她個依靠……沒想到她會懷孕,現在明易已經出生了,我更不能不管她,倘若不離婚,一直瞞着寧寧,才更不是人。”
老太太擰着已經步入中年的兒子的耳朵,恨恨地罵:“心疼?你一個有婦之夫,去心疼一個不相幹的人做什麽?周文彥,看不出來啊,人模狗樣的,想法那麽肮髒呢?”
“媽,我和她是真心相愛的,寧寧的事,過去就過去了,現在已經于事無補了,您別再逼阿芳了,我已經對不起寧寧,不能再對不起阿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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真心相愛?
周淮易實在不知道該拿何種表情來面對他父親這冠冕堂皇的理由。
他母親辛辛苦苦那麽些年,就是為了這個家。又出錢又出力,才使周氏起死回生,而後又是為他生兒育女,洗衣做飯。才退出公司三年不到,那男人,就勾搭上新來的助理。現在卻跑來告訴他,他們是真心相愛的?
什麽叫過去就過去了?
那種行為,無異于間接殺人,他現在卻那麽輕描淡寫的一句話就想抹去那些事實?
周文彥,真他媽不是人!
猝了一口,周淮易再聽不下去,起身,不疾不徐地進房去。
外頭還在争吵不休,他也無心去管,癱坐在門邊,怔怔地望着窗戶外面出神。
“阿姨,是我的錯,我不該出現在文彥面前,更不該在他說和家裏夫人感情不好的去安慰他,您別怪他。”這是那女人一貫博取同情時使用的語氣,興許那些個沒長大腦的男人都喜歡,比如他父親。
和家裏夫人感情不好?
真他媽說得出口!
“但是後來,我是真的喜歡他,明易的到來,是個意外,但我們還是很珍惜他,不能讓他沒了爸爸,所以文彥才……真的很抱歉!”
不能讓他沒了爸爸?怕是她自己沒了那男人活不了吧!
一句對不起,就能理直氣壯地搶了別人老公,搶了別人的爸爸嗎?
惡心!
周文彥,和吳芳,都惡心透了。
那天吵到最後不歡而散,奶奶盛怒之下,打了那兩人兩個耳光,又擔心他留下來受氣,離開時,順便把他帶上了。
沒什麽不好,總好過和那一家子大眼瞪小眼。
許是怒氣攻心,沒幾天,老太太就入了院,老爺子自己身體就不怎麽好,交給看護照顧 ,也不放心,照顧奶奶的責任,自然落到那位周夫人身上。
那天放學,他照舊到醫院去探病。還在樓梯拐角處呢,就聽到那個女人打電話的聲音。
“這老太太也忒能折騰,早前就病過幾次,一天天的讓我到床前來看她臉色過活,日子可不好過。”她說。
不知道對面說了什麽,女人拿着手機笑笑,應和道:“是啊,還不如死了算了,省得礙眼。”
大概可以确定,他爸确實眼睛瞎了,不,心也瞎了。
這麽個女人,竟然和心地善良相挂鈎,吳芳,演得一手好戲。
接下來,又聽她和對面的女人聊了幾句,多是抱怨老太太和老頭不好伺候,在周家吃了不少苦頭雲雲。
下一秒,他聽到他父親的聲音,女人似是急急收了線,又換上那副溫婉可人的笑臉:“你下班啦?老太太今天狀态不錯,估計過兩天就能出院。”
“辛苦你了。”那個蠢驢一般的男人如是說。
沒有立即露面,周淮易站在門外,牆的上半部分是玻璃板,現在窗簾沒拉,剛好可以将裏頭的場景一覽無餘。
在父親面前,那女人是頂懂事的,又是倒水,又是喂飯,忙得不亦樂乎。
男人轉身進了盥洗室,老太太不知怎的,打了個噴嚏,那一勺的白粥悉數灑到女人手上,女人面色一改,眉心緊皺,嘴皮子掀動幾下,像是罵了老太太幾句。
彼時老太太病重,說不出話來,只能顫巍巍地伸着手,滿眼怒意,女人得意挑眉,張了張嘴,湊到老太太耳邊,說了句什麽,再起身時,又換上甜美的笑臉。
拿紙巾擦去手上的白粥,似乎還是嫌不夠幹淨,轉身進了盥洗室。
周淮易進門去,把書包放好,還沒和老太太好好打個招呼,那女人已經笑盈盈地挽着男人的胳膊從盥洗室出來了。
見着他,男人面色一僵,還是不着痕跡地把手從女人的臂彎裏頭抽出,下一刻,又被女人拉回去,神色尴尬的站在那裏,像極了一只動彈不得的企鵝,又呆又蠢。
“往後奶奶我來照顧。”拿過紙巾給老太太擦去嘴角殘留的食物,又把散落在臉側的銀色發絲給人順到耳後,周淮易說了這麽一句。
他爹先反應過來,罵他:“胡鬧,讀書要緊,這邊有你阿姨。”
周淮易并不搭理,得不到回應,男人有些惱羞成怒,幾步上前,拉着他的胳膊把人提起來,把床上老太太吓了一跳,急急地擺着手咿咿呀呀地制止。
“我是你老子,我說的話不頂用了是吧?”
周淮易冷眼瞪他,男人怔住,看了眼被自己捏紅的細嫩手臂,趕忙放開,又不肯服軟,嘴上硬道:“和長輩說話要有長輩的樣子。”
周淮易一手輕輕扶在椅子的最上一根橫木上,眼睑微垂:“你他媽倒是幹件長輩該幹的事情給我瞧瞧。”
“怎麽和你老子說話呢?”男人氣紅了臉,卻也沒敢再靠近,只瞪着眼看他。
周淮易不想搭理,倒是站在邊上的女人搭了話:“淮易,我知道你恨我,但是現在你媽媽不在了,我們就是你的家人,鬧成這樣,誰也沒有好處的。”
說着,還向前走了兩步,作勢要來拉他,周淮易手一緊,另一手也搭上去,穩穩抓住椅子,用力一揮,砸在女人身上。
女人尖叫一聲,蜷着身子縮到地上,還不解氣,周淮易高高舉起椅子,往下一砸,砸在他那個愚蠢的父親身上。
他還這樣護着那個女人?
周淮易怒不可遏,又拎起椅子砸了下去,不知道是誰流了血,滴落在白色的地板上,只小小幾滴,卻尤為刺眼。
到底是個孩子,他爹一個反手,便把椅子奪了過去,扔在床尾的地方,與地面碰撞,發出刺耳的聲響。
男人回身拿過邊上擺着的玻璃花瓶,高高舉起,随時有沖着他腦袋下來的可能。
周淮易直直地望過去,看男人遲遲下不了手,冷哼一聲,主動往那邊走了兩步,指着自己的頭:“砸啊,你他媽不是能耐嗎?來,往這兒砸,最好把我也一并殺了!”
男人怔怔地望他許久,終是把花瓶放回原處,抱着癱軟在地的女人跑出病房。
望着地上的血跡,他突然覺得可笑至極。
那男人,才不會管對方是什麽樣的女人,他所謂的愛,是盲目的。那麽精明的一個男人,哪會看不出對方耍的小伎倆?
他分明是知道的,還任由那個女人在他跟前演戲。她說什麽就是什麽,老太太受的氣,他肯定也是知道的,只不過對方是他的“真愛”,所以他就拉上整個家的人,陪那女人演得一出好戲。
好,好極了。
周文彥,寧願裝瘋賣傻,也要留在那個女人和那個孩子身邊,他的母親,那麽十幾年,又算什麽?
可悲又可笑。
呆在在床邊想了很多,老太太沒有打擾,在他沒忍住掉了眼淚的時候,才輕輕拉過他的手,口齒不清地安撫:“淮……易,別怕……還有奶奶……還有爺……爺,我們、我們疼你!”
也許是那句話太過感人,也許是他那時候剛好需要有個人對他說句那樣的話,周淮易回身,撲到奶奶懷裏,哭了許久。
後來确實沒再讓女人過來照顧奶奶,周淮易聯系了在上海工作的小姑,把情況大概說了之後,小姑風風火火的趕回來。
先是抱着他安慰一番,而後又把女人和他爹罵了一頓,勒令他倆不能再進病房一步。
老太太還算争氣,住了一個多月的院,恢複地挺好,小姑帶着二老回了上海定居,周淮易要留下來上學,母親的墓又在這邊,不願意跟着去,就留了下來。
除了周家,也無處可去,便又住回去。
年底周文彥在江明區買了新房,又跟着搬過去,才認識了陸爾雅,才讓他下定決心到美國去,才有了……現在的周淮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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