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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樣的日子過得很安生,海關總長按着冷翊蒹開的藥方,一日三次服藥,忌食大寒辛辣之物,多食水果蔬菜,頭風症果真緩解了不少。
海關總長白日裏都待在海關總署,家裏的大小事宜都是交給二姨太做主。
二姨太這人雖兩副面孔,對人對事總是先看那人的身份。但對冷翊蒹是特別好,總是将“好妹妹”挂在嘴邊。
前日還想給冷翊蒹房裏塞一個婢女,冷翊蒹不喜歡這樣濃重的區別對待,感覺渾身不自在,便好言婉拒了二姨太的美意。
五日後的一個清晨,房門外響起一聲敲門聲,接着便傳來一聲中氣十足的男人聲音,“冷醫生,您起了嗎?”
冷翊蒹本還在睡夢中,揉了揉眼睛便起了床。坐在床沿邊上,閉着眼睛穿着鞋子。
打開房門,便看到一個一身白色軍裝的士官站在了門口。
“冷醫生,總長大人請您過去一趟。”士官一如既往的冷峻神情,禮貌着說道。眼神卻不敢直視冷翊蒹,有着些許的閃躲。
“麻煩請總長稍等幾分鐘,我先洗漱一下,換身衣服就去。”冷翊蒹強撐着困意,看着士官回道。
“好的,冷醫生。”士官微微點了點頭,依舊立在門口處。
冷翊蒹沖着士官微微一笑,轉身将門給關上,回到屋內。
立在梳妝臺前,看着滿滿梳妝臺的化妝品,冷翊蒹無從下手。轉身來到衣櫃前,指尖在一排嶄新的衣裙中流連,最終停在一條看上去款式最簡單的珍珠白長裙上。
海關公府,前廳內。
海關總長蔣浩天一身靛藍色長衫,胸前挂着一個牽着金鏈的精致懷表,表身上點綴着瑪瑙和玉石。
蔣浩天長身直立,端坐在雕花椅子上。手裏正端着一杯冒着袅袅霧氣的龍井,低頭喝了一口。
不一會兒,一身珍珠白長裙的冷翊蒹在士官的帶領下,來到了前廳。
“總長,上午好。”冷翊蒹立在大廳的正中央,距離海關總長保持着一定的距離。
刀槍是不長眼的東西,且為了保命,冷翊蒹必須得入鄉随俗才是。
蔣浩天聽着聲音,放下手中的茶杯,擡頭看向冷翊蒹,擡手指了指身旁的椅子。
“冷醫生,這些日子總署裏比較忙,也沒能抽得出空閑。”蔣浩天道,“今日總算得空了些。”
“冷醫生還住得習慣嗎?”
“謝謝總長關心,我住的很習慣。”
“吃穿用度方面有什麽要求,盡管問着雲晞要。”
“好的,總長。”
冷翊蒹嘴角保持着微笑,安靜的聽着蔣浩天說着話。若是問到自己的,便立即回答一句。
“對了,今天下午天音閣有場墨老板的新戲。”蔣浩天道,“我讓人定好了包廂,下午你同我一起吧。”
“墨老板?”
“對啊。”蔣浩天笑笑,有些許不解的看着冷翊蒹,“冷醫生不是說想見她嗎?”
“墨羽就是墨老板?”冷翊蒹突然反應過來。
“沒錯。墨老板的全名就是墨羽。”
“................”
冷翊蒹差點忘了,如若同民國差不多的話。這個時代是很風靡京昆粵等國粹的,且一些有名氣的戲子亦被尊稱為“老板”。兜了一個大圈子,原來自己要找的那人,前幾日便已經見過了。
天音閣,後臺化妝間。
墨羽一身新做的戲服穿在身上,端坐在化妝鏡前。閉着一雙狹長的鳳眼,由着長飛給自己畫着眼妝。
頭飾上點綴着上好的南海明珠和翡翠珠釵,珍珠顆顆溫潤飽滿,翡翠流光溢彩,光澤照人。
“墨老板,我瞧着二姨太對您是真的好。”長飛指尖捏着一支狼毫毛筆,筆尖染上豔紅的朱砂。
“嗯。”墨羽用鼻音應了一聲,良久才開口道,“她的心意我向來是明白的,但也得小心翼翼的相處着。不能處的太近,讓人說了閑話。也不可梳理得太遠,讓她心裏落了不痛快。”
“墨老板當真是頂級聰明之人。”長飛笑笑,眉眼都彎了,“不似我這般蠢人。”
“別這樣輕賤自己。”墨羽忽而睜開一雙鳳眼,眼神嚴肅的看着長飛,語氣略帶斥責,“戲子本就被人瞧不起,如若連自個兒都輕賤自個兒,那還有誰會拿正眼瞧你。”
“對不起,墨老板,我失言了。”長飛低着腦袋,小聲認錯。
“罷了,你繼續替我上妝吧。”墨羽說着,又重新閉上了雙眼。
長飛将手裏的毛筆換下,又換了只新的毛筆,雪白的筆尖蘸上墨綠色。
擡着手,熟練的将筆尖輕觸在墨羽雪白的皮膚上,将左眼眼尾那顆小小的淚痣給掩了去。
“墨老板,我同您說一件趣事兒吧。”
長飛突然想到了冷翊蒹,便打算将幾日前與冷翊蒹在院子裏的談話拿來同墨老板說一說。
“什麽趣事兒?”
“前幾日二姨太帶來的那個姓冷的小醫生,您還記得嗎?”
“記得。”
“那人挺有趣的。”
“哦?哪裏有趣兒,你說說看。”墨羽一聽,頓時來了興趣。
“瞧着她這人倒是挺聰明的,醫術了得。小小年紀,看起診來也是有模有樣的。可她好像又什麽都不知道似的。”
長飛說完,有意觀察了一下墨老板的神色,不知愛不愛聽,所以便故意停頓了下來。
“嗯,你且繼續說,我聽着呢。”墨羽道。
“她問了我好些問題。”長飛想了想,繼續着道,“問我們平京城內誰的官銜最大,還問了些洋人的事,最後竟還問了我關于白面的事。”
墨羽好看的眉頭突然蹙起,仍閉着眼睛,由着長飛将話說完。
“墨老板,你說這人莫不是在走私白面?故意套我話的吧?”
長飛這人有幾分小聰明,只是膽子小而已。
“恐不會,這人怎麽說也是海關那邊的人。”墨羽想了想,思索着道,“她如若真的是在走私白面,且不是打了總長的臉嘛。”
“那倒也是。”長飛點了點頭,覺得墨老板說的很有道理。
倆人正聊着,天音閣的吳老板已走到門口處,親自來傳話。
“墨老板,賀喜您嘞!”吳老板站在化妝間的門口,微微欠身着道,“總長大人來給您捧場了,幾房姨太太們都來了。”
“謝謝吳老板,我上完妝立刻就去見總長。”墨羽轉身,看着吳老板客氣着道。
“總長特意吩咐了,讓您不用先急着去見他。讓您自個兒好好準備着,今日這出戲務必唱好了,應是有貴客特意為您來的。”
“貴客?”墨羽蹙眉,“哪位貴客?”
“是總長身邊的張副官來傳的話,就提了一句,也沒多說。”吳老板回答。
“謝謝吳老板提醒,我定會好好唱。”
墨羽說完,轉過身去,示意長飛繼續給自己上妝。
“那墨老板您先忙着,我先走了。”吳老板見狀,客氣着道。
“吳老板慢走。”墨羽背對着吳老板,說了一聲。
天音閣是整個平京城內最大的梨園,臺柱子自然是大名鼎鼎的墨羽。如有新戲上場,定是座無虛席。
冷翊蒹雖然知道海關總長是這平京城內最大的官老爺,槍杆子出身,大家都敬他怕他。
之前同二姨太出門便已經體會到了什麽叫風光無限,已覺得這樣的排場算大的了。
誰知,這次同海關總長一同出門,冷翊蒹才深刻的見識到什麽叫真正的大排場。
吳老板前腳剛從化妝間出來,這一剛走到內堂,便看到一身靛藍色長衫的海關總長走在人群的最前面。
身後站着身着軍裝的張副官和一衆士官們,個個背着槍杆子。三房姨太太們走在人群的中間,個個打扮得跟朵兒嬌花似的。
這其中倒是多出了一個特別好看的小姑娘,這長得竟比其他三房姨太太都好看。一身珍珠白的長裙,沒帶任何珠寶首飾。臉上白白淨淨的,連口脂都沒有畫。
一雙靈動的杏眼,眼尾微微上揚。眸子清澈的猶如春天的溪水,幹淨清澈,悠遠深邃。
都說這海關總長的三房姨太太們是個兒頂個兒的漂亮,個兒賽個兒的有女人味,想來這小姑娘定是海關總長準備納的第五房姨太太。
吳老板趕緊殷勤的上前,欠身賠笑着道,躬身做了一個“請”的手勢,“總長大人,您來了,快裏邊兒請!”
“嗯。”蔣浩天點了點下巴,嘴角挂着微笑,“吳老板近來生意可好?”
“好!好!如今這平京城內四海太平,都是仰仗着總長您嘞。”
倆人互相客套幾句,寒暄着朝着二樓的包廂走去。
冷翊蒹跟在人群中,将整個梨園瞧了個仔細,真是漂亮奢華。
朱紅柱子,柱子上雕刻着惟妙惟肖的鳳凰于飛圖案。鎏金的牌匾,不知是誰題的字,筆鋒剛勁潇灑。
紅色絲絨毯子鋪着的大舞臺,白熾耀眼的舞臺燈,将整個舞臺照得光亮無比。
待到了二樓,一衆人紛紛落坐在自己的位置上。
“這位貴客,不知該如何稱呼呢?”吳老板看着冷翊蒹,恭敬着問道。
“你好,吳老板。”冷翊蒹本還在發呆,突然被叫住,“我姓冷。”
“冷小姐是我公府高聘的醫生。”蔣浩天坐在高位上,擡頭看着吳老板說道,“特來給墨老板捧場的。”
“原來是冷醫生,真是年輕有為。”吳老板客氣着道,轉動着眼珠,“不知冷醫生喜歡吃桂花糕嗎?園裏來了一個新廚子,做得一手拿手桂花糕。”
“取來吧。”蔣浩天喝一口茶,看着吳老板道,“冷醫生喜歡吃甜食。”
“謝謝吳老板。”冷翊蒹沖着吳老板道着謝,然後轉頭對着海關總長也道了聲謝,“謝謝總長。”
待吳老板口中所說的桂花糕一端上來,冷翊蒹立即便被那香甜氣息的桂花糕給迷住了。
雪白軟糯的桂花糕上點綴着金黃的桂花粒兒,一口咬下去,唇齒間都溢着香甜的桂花氣息。
“冷小姐,這桂花糕如何?”蔣浩天喝一口茶,再将茶杯放下,看着冷翊蒹問道,“好吃嗎?”
“謝謝總長,這桂花糕很好吃。”冷翊蒹待将嘴裏的桂花糕咽下去後,這才開口回答。
“雲晞姐姐,你吃嗎?”冷翊蒹将另外一份完好未動的桂花糕送到了二姨太的面前,禮貌着問道。
“我不吃,這東西太甜。”二姨太巧笑着,伸手婉拒着道,“我近來牙龈痛得厲害,不敢吃太甜了。”
“那一會兒看完戲,我回去就給雲晞姐姐開一副治牙龈痛的方子。”
“可這中藥好苦。”二姨太擰着好看的柳葉眉,用團扇遮了遮嘴角。
冷翊蒹不好答話,這中藥向來是比西藥苦的,可這些個女子又不肯上醫院。
“你看看你,倒不及婉兒了。”蔣浩天在一旁插話着道,“婉兒尚不及十歲,已比你這個親娘肯吃苦。”
“總長大人教訓的是。”二姨太微微垂着腦袋,認錯着道,“我回去立馬就着人照着冷醫生開的方子去抓藥。”
蔣浩天淡淡應了一聲,目光看向正對着的大紅舞臺,不再作聲。
二姨太和冷翊蒹見狀都不好再說話,也跟着将目光看向了舞臺。
等得無聊,冷翊蒹偷偷用指尖捏起一塊桂花糕,心滿意足的小小咬了一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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