7 ○-○-7

日子一到星期四,感覺周六就要來了。

模拟考試這一波終于過去了,教室裏又恢複往常的平靜和溫暖。沒了考試的壓力,整個人都是輕松的。太陽照進教室,幾乎所有人都趴在桌子上,享受着這個下午課間休息裏溫馨的柔軟。

孟盛楠拿着鉛筆正在白紙上塗塗畫畫,身後薛琳用手指戳了戳她。

“怎麽了?”她輕聲問。

“你的英語筆記本借我用用。”

孟盛楠将本子遞過去,沒一會薛琳又叫她。

女生表情很驚訝:“老師今天講的你沒記?”

“——沒。”

“那算了,給你吧。”

“你用傅松的。”

“我的天,他的字超級狂草,能認識仨兒字算不錯了。”

孟盛楠:“……”

被腹诽的男生此刻從書裏擡起頭,看了這倆一眼。那眼神淡淡的,看的薛琳一抖,忙給孟盛楠使顏色。沒想到這人一開口就問:“怎麽沒做筆記?”

薛琳:“……”

孟盛楠:“……”

這人的思路真和一般人不一樣。薛琳憋着笑,忍不住了然後将頭扭向一邊。孟盛楠咳咳了倆聲,支支吾吾不知道該怎麽回答,半天才回了一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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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偶爾偷個懶不行麽?”

“學習不能偷懶。”

孟盛楠心裏嘆了口氣:“一直智商在線多累啊。”

薛琳遞了個贊的眼神。

傅松一本正經:“那要看什麽事。宏觀上來講,學習和智商不能等同。所以你的答案不成立。而且——”

“等等。”薛琳打斷了談話,扭頭看他,忍着笑:“接下來是不是還有微觀上來講?”

話一出,倆女生異口同笑。

有意思的是,他說出來的話聽的人總想笑,可關鍵他還一如既往說的一本正經一絲不茍的。然後又聽見他開口了:“孟盛楠,今天沒做筆記你不是第一回 了。這幾天你一直心不在焉,你沒發現麽?”

事實證明,他說的總是對的。

說起來挺奇怪,她倒是什麽也沒想,就是腦子一片空白。孟盛楠挨批之後默默的轉回頭反思,接着又滾回原位塗塗畫畫。晚間休息,她正趴在桌子上悶聲玩橡皮,聶靜推了推她,示意她看窗外。

戚喬敲敲玻璃叫她出來。

“啥?”

走廊裏,聽完戚喬的話,孟盛楠忍不住驚呼。

戚喬搖着她的手:“楠楠,你就陪我去一下麽。”

孟盛楠真想打這姑娘一巴掌:“被老師發現怎麽辦?”

“課表我都看了,你們班今晚自習沒老師。”

“班主任查人呢?”

“讓你同桌幫你擋一下,就說你去廁所了呗。”

“戚喬!”

“楠楠——”

咦,一身雞皮疙瘩。

“不就個表演,至于麽你。”

“什麽叫‘不就個表演’,他的每一場我都不能錯過!”

“宋嘉樹知道你去麽?”

“本來周六,誰知突然提前了,我還沒和他說。”

孟盛楠白眼:“真是要被你氣死了。”

“就這一次我保證!”

孟盛楠耷拉着肩膀嘆氣,正要回教室收拾東西,一想不對,趁戚喬還沒走開,又拉住她。

“不許反悔。”戚喬在孟盛楠還沒開口前已經搶先道。

“誰反悔了,我是問你咱倆怎麽出校門?”孟盛楠低聲咬牙。

戚喬神秘一笑,“放心,我有法子。”

于是,在不久前還批評督促她上進的傅松淡淡的眼神下,孟盛楠低着頭背着書包趁教室裏沒什麽人偷偷摸摸拐向後門光榮的逃課了。

路上。

戚喬騎着自行車,孟盛楠公主似的坐在後座。

“你哪兒弄得請假條?”

戚喬騎得累了,沒辦法有求于人只能忍着:“班長給的。”

“關系不錯啊。”

“那是,宋嘉樹鐵哥們。”

孟盛楠抿着唇笑了一下,頭轉開看向身後愈來愈遠的學校。傍晚時分,街道那麽長,倆人在路上耽擱了二十來分鐘,到晨光劇院的時候表演已經開始一會了。

幕布掀開,氣場很足。

孟盛楠和戚喬坐在倒數第二排,當然前邊都沒座位了。放眼一看,一溜煙的年輕學生。孟盛楠一驚,問戚喬這都是逃課來看的?

戚喬解釋:“十六中沒晚自習你傻呀。”

“哦,忘了。”

宋嘉樹真的是個天才少年,玩搖滾的,街舞還跳的一級棒。頭戴棒球帽,手撐起胳膊支在地上轉起36○度的大回環無死角簡直帥上天。最重要的是他嗓子裏的聲一出來,彈着吉他能迷死一堆少女。想當年他校慶晚會上彈着吉他唱崔健的花房姑娘,女生們的尖叫聲能把階梯教室震翻了。

戚喬曾經問過她怎麽對宋嘉樹不感冒。

後來,孟盛楠很仔細的想了下。宋嘉樹的帥是那種正正經經認認真真的迷人,池铮不是。這厮連走路都漫不經心吊兒郎當的,笑起來蔫壞那種,特別能刺激人的心跳神經。可能她表面太乖巧,其實內心一直渴望叛逆自由,所以才會不由自主就注意到他。

那天直到宋嘉樹的表演結束,已經九點了。

孟盛楠看着戚喬鼓掌鼓的手都疼了,扯着嗓子喊宋嘉樹的名字。男生表演完直接從後臺出來将她倆叫到外頭,戚喬那幸福樣兒簡直沒有詞能形容。

劇院外,宋嘉樹冷着張臉看戚喬:“怎麽來的?”

戚喬:“自行車啊。”

“不是這個。”

“啊?”

宋嘉樹瞥了自家單純的女朋友一眼,淡淡的說:“今天星期四。”

孟盛楠在一邊忍着笑。

戚喬後知後覺,‘咳咳’了一聲,“那個,那個——”

天黑透了,路邊沒什麽人,昏黃的燈光落在三人身上。光線所及之處雖說模模糊糊,孟盛楠卻清楚的看見了宋嘉樹在看戚喬時眼睛裏難得的寵溺。就像是三年前,他堵在晚自習下了之後的教室門口問戚喬要不要做他女朋友。

于是在那種情況下,她很識時務的瞎找了個借口溜走了。

一個人坐公交,上車,到自家巷子外的那條風水臺街路口提前下車。車剛開走,她的視線一開闊,就看見街道對面二樓天明網吧牆外拉着一條橫幅,上頭寫着:

lol魔獸争霸第二賽事。

孟盛楠腦海裏突然閃過前幾天車鏈子掉了的那晚上那一群裏有人喊下個月比賽別忘的事兒。好像是下意識的就不受控制走了進去,裏頭人特別多,空氣有些滞悶。

“孟盛楠?”

西林曉的聲音是驚訝加激動,又問:“你怎麽過來了,放學了?”

孟盛楠不好意思,“那個——”

“啊,我懂了。”

孟盛楠無奈擠出個笑,然後趕緊移開話題:“對了,怎麽網吧今天這麽多人啊?”

西林曉調皮一笑:“不知道吧,今天是魔獸争霸江城賽區第二輪,來的可都是高手加帥哥!”

“是麽。”孟盛楠伸長脖子往裏瞅。

西林曉:“你過來寫稿子?”

“不寫,湊個熱鬧。”

收銀臺邊上,西林曉拉過她往裏走了幾步,手搭上她的肩膀,指給她看:“最後一排邊上那個正比賽的男生看見沒?”

那樣一群人同時開始玩起,熱血澎湃的鍵盤敲擊聲能把網吧頂給震翻了。周邊圍得全是看比賽的年輕學生,個個青春洋溢,一堆男男女女。孟盛楠的視線穿過人群落在西林曉說的那個男生身上,仍是她第一次遇見他的那個位置。

還真在,也是逃課?

“他可是我們這兒的魔獸王牌,打游戲超級厲害。”西林曉誇他的時候,一張臉都是動态加進行時态。

孟盛楠安靜的注視着那邊正在緊張進行的賽事。

她問西林曉:“多厲害?”

西林曉:“嗯——反正很厲害,很多人叫他人皇。”

孟盛楠輕蹙着眉頭,沒搭腔。

西林曉想了想又說:“他經常來包夜,不是打游戲就是打游戲。哦對了,有一次我偶然見到他電腦界面全是亂碼,我看都看不懂,反正就看他在那一直敲鍵盤,感覺特別牛。”

孟盛楠很專注的盯着那邊。

西林曉:“帥吧?”

“嗯。”

“聽說他有女朋友,不過都玩玩那種。”

“你怎麽知道?”孟盛楠将視線收回來,看向西林曉。

西林曉狡黠一笑:“我都見他來這兒帶過好幾個女生了,一個比一個漂亮,關鍵特別能撒嬌。”

孟盛楠忍不住咬着上唇。

西林曉:“男生怎麽都喜歡那種會撒嬌的女生啊關鍵還樂在其中,要我——咦,聽那聲就受不了。”

那邊比賽正進行的如火如荼。孟盛楠和他隔了很多人,隔着縫隙看他神色不驚慢條斯理的移動鼠标敲着鍵盤,一副漫不經心的樣子。

比賽要進行好久,孟盛楠沒那麽多時間呆這兒。

過了會兒,那邊也不知道發生什麽,就在她猶豫躊躇轉頭要走的那一瞬,一群人起哄高吼。她迅速看過去,只見人群中的他慢悠悠的站起來,笑的極其颠龍倒鳳。

“今晚舞動哥們包場,來者是客。”

吼聲比之前更大。

孟盛楠看了那邊最後一眼,默不作聲的退了出去,沿着那條清冷的街道慢慢走回家。舞動可是江城五星級的KTV,他可真算是熟人了。後來回家她上網查賽事獎金,足足上萬,怪不得那麽大方。他們那樣的人,圖的不就是一樂麽。

晚上睡不着,趴床上看喜寶。

腦子裏卻不斷冒出他們那一群人游蕩在深夜街道上,勾肩搭背去K廳。其中有一人懶懶的笑着,邊走邊抽煙,不修邊幅玩世不恭。

第二天去學校,眼圈有點重。

早上讀書那會薛琳靠過來眯着眼看她直笑,又不說話。孟盛楠有些奇怪,“怎麽了?”

薛琳:“你昨晚逃課。”

“嗯。”她慢慢點頭,然後問:“沒出什麽事兒吧?”

薛琳臉色凝重。

孟盛楠咬着唇,輕聲問:“老濕發現了?”

薛琳緩緩嘆了口氣,搖了搖頭。

“教務處查人了?”

按理來說應該沒那麽倒黴,況且她早上來教室裏一點動靜都沒有。可薛琳這副模樣,孟盛楠不确定了。她可一直都規規矩矩,這回要是真被逮住了,那不得了。

“別聽她吓唬你。”傅松從教室外頭走進來。

薛琳這才忍不住繃着的臉,突地笑了,“你太不經吓了孟盛楠。”

“你也太能裝了薛琳,以後幹脆當演員算了。”

孟盛楠舒了一口氣,拍拍胸口,看薛琳笑的停不下來前仰後合。傅松回到座位上一本正經的翻出書看,這倆人簡直神組合,她最後竟也忍不住笑了。

薛琳好不容易止住樂呵,問:“說說,逃課幹嘛去了?”

那會早讀正盛,教室裏的學生差不多都去操場走廊讀書了。她們那片,就他們仨兒。薛琳哪裏還想要看書,一個勁的想聽她說些熱鬧話。

孟盛楠一五一十的說完了。

薛琳已經凝固,半天才蹦出一句話:“你怎麽不叫上我呢?”

傅松搖頭,淡淡笑了笑。男生從兜裏拿出王後雄,翻到函數那一塊,眼睛仍盯着書,不鹹不淡的說:“孟盛楠最近不思進取,我覺得她現在可能已經後悔莫及了,要是再帶壞你,那罪過就大了。”

孟盛楠:“……”

薛琳:“……”

後來,孟盛楠才知道那晚上其實班長有查過人。只不過傅松和他高一同班,向他讨了個交情,這事就算過去了。薛琳為此還是有些遺憾,義憤填膺終有一天也要逃一次課,要不然這高中不闖點禍真沒意思。

呵,這想法。

幾天之後,有一次她和傅松聊天。男生又問她最近學習為什麽總不在狀态。孟盛楠打着哈哈敷衍,男生看了她一會,搖頭。

孟盛楠也找不到緣由。直到那個周一升旗的早上。所有人擁滿小操場,站得筆直聽校長訓話。天還灰蒙蒙的帶着霧氣,鋪撒在一溜兒的藍白相間校服上。喇叭裏聲音忠厚嚴肅,違紀學生名字的重音一個比一個壓得厲害。

然後——

“池铮。”

她神經都繃緊,然後咯噔一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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