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0 ○-1-○

孟盛楠接到新概念複賽通知的時候已是十二月底。

那會兒正臨近期末,班裏學習氣氛濃的厲害。下課休息前後桌連聊閑天的時間都騰不出來,桌子上堆滿了王後雄和5?3模拟題,個個低頭研究餘弦函數和抛物線。就連即将到來的元旦影響力都得靠後,關鍵老濕說這次期末考試要按成績排座位叫家長,不是上次唬唬那麽簡單。

孟盛楠埋頭在做英語。

薛琳不知道什麽時候湊過來。

“我的天,你正确率太高了吧。”

聶靜也湊近看:“你這個為什麽選B,我昨天剛做過好像是A啊。”

孟盛楠:“我還沒對答案。”

薛琳望向聶靜。

“我剛對過了,是B沒錯呀,你不會看反了吧?”

聶靜皺了下眉頭:“是麽,那我查下。”

自習課上本來正風平浪靜。孟盛楠做完英語剛想歇會兒,一米七的男班長突然站起來走到講臺上,敲了下黑板,說:“後天元旦,班主任讓我們自己随便搞幾個樂子……”

一句話在教室裏頓時掀起了滾滾浪潮,實在悶不住的同學終于可以找個正經借口偷懶了。

後排有人起哄:“李岩會跳舞!”

“班長唱首歌呗。”

“就是啊,昨天所有的榮譽——”

孟盛楠聽到李岩的名字也忍不住愣了下,她不動聲色用餘光掃了眼又默默收回視線,繼續埋頭翻書。之後班長将安排元旦晚會的事兒分批交到她們幾個班委手上,她和語文課代表負責買裝飾物捯饬教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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倆人平時也僅限于打招呼。

只是沒成想,第二天這個語文課代表臨時有事将整個攤子丢給了她,孟盛楠真哭笑不得。那時候正是中午放學,她因這事兒前一晚就和家裏打過招呼。

于是,那個放學的午後,她一個人正徘徊在學校外的長街道上。

外頭很冷,孟盛楠随便進了一家舊貨店鋪。裏頭東西琳琅滿目,她轉悠了幾圈,買了一小箱子噴彩噴雪,還有氣球海報彩帶一大堆。又轉了會兒,在學習用品處停下腳。

死黨戚喬知道,孟盛楠有個很特別的愛好。

這姑娘喜歡收藏書,寫字描簡筆畫做什麽都必須是白紙,平時書包裏裝的至少不下二十個鉛筆,還有七顆大白兔奶糖,絞盡腦汁寫東西的時候塞一顆進嘴裏。

所以,看到櫃臺上擺着模樣簡單大方的黑色鉛筆的時候,她走不動道了。

“老板,這個怎麽賣?”

五十歲的女人看過來:“那是整盒賣的,新貨,十支七塊五。”

孟盛楠算了算口袋裏剩下的錢。

然後拿着所有東西去付賬。

老板:“總共1○7塊。”

孟盛楠将錢全部掏出來擺在桌子上,老板一張一張數。

“不夠啊姑娘,還差兩三塊。”

孟盛楠怔怔的‘啊?’了一聲,班費都花光了,然後摸兜找零錢。

書包口袋被翻了個遍,竟然一毛都沒了——

她擰着眉毛站在收銀臺前,琢磨着要不要放下那盒鉛筆。老板面目和善的看着她,孟盛楠心裏直嘆氣,正打算去伸手拿鉛筆,身後有聲音傳過來。

“拿包黃鶴樓。”

她幾乎是直接僵滞在原地,後背發麻,連腦袋都嗡嗡的,眼睛直愣愣盯着前方都沒回頭。距離這麽的近,又是同樣的相遇。那聲音真的太過熟悉,身上的味道也太熟悉,以至于她都沒反應過來,差點緊張到心跳暫停了。

老板将煙遞過她身後,男生直接給了張二十。

她咬着唇慢慢低過頭去假裝在找零錢,手指都在顫。

接着,只聽下一秒。

“剩下的算她的。”聲音那麽的漫不經心。

她狠狠一怔。

整個人一動不敢動,翻包的動作早停下來,好像連呼吸都怕他聽到。舊貨鋪子門簾上挂着的風鈴忽然叮鈴響了一下,身後便很快沒了動靜。

她慢慢回頭。

男生早就出了店不見人影,她這才後知後覺。

天空裏漸漸吹起了風。

孟盛楠後來呆愣的抱着一箱子東西往學校走,冷風吹過來都沒散去剛剛的紅暈。走着走着竟然傻笑起來,又後悔剛剛實在太遲鈍放過這麽好對話的機會。幸好那時候戚喬不在邊上,要不然看到她這樣肯定罵她神經質。

街道上她身後不遠處兩個男生徘徊在路邊。

“禮物買了?”史今問。

“沒。”

男生從煙盒裏抽了一支塞嘴裏。

“不是兄弟說,你對李岩有點不上心啊。”

他點上火,将煙盒打火機一把丢史今懷裏,然後低低笑了聲:“你上心?”

“卧槽——”

男生抽了口煙,說:“她太煩。”

“你站着說話不腰疼啊,放眼望去,咱九中美女是不少,怎麽說李岩也算數一數二的吧,你還不知足?”

男生擡眼:“你寂寞了。”

史今‘啧啧’一聲,“能別揭兄弟短麽?”

男生嗤笑:“就這德行,沒辦法。”

“靠。”

兩個男生一個比一個聊得下流。

那會,孟盛楠已經回到教室。一大箱子東西抱回來真挺累人。她喘着氣趴在桌子上,距離見他都過去十來分鐘了,孟盛楠仍是忍不住一會笑一會皺眉。

下午上課整個人勁頭十足心情特好,傅松笑問:“什麽事今天樂成這樣?”

孟盛楠笑而不語。

那天的心情一直持續到晚上睡覺,樂的她一晚上都睡不着。整個人翻來覆去,耳邊複讀機裏一遍遍的重複着輕音樂,做夢也傻樂到天亮。

醒來,又睡去。

第二天的下午第二節 課後,全校都免課。班裏開始準備布置教室,女生們圍成一圈一圈的,吹氣球拉彩帶,整個教室暖意曾生,個個神采飛揚興奮至極。

孟盛楠正在編彩帶。

聶靜綁着氣球,說:“聽班長說晚上有四五個節目。”

孟盛楠下意識的看了眼李岩。

聶靜:“哎?你編的什麽?”

“布谷鳥。”

“真好看,你教教我。”

孟盛楠說好。

薛琳也編好一個,嘚瑟:“玫瑰花,好看吧?”

“沒你好看。”孟盛楠說。

幾個女生樂了。

後來直到天黑,教室裏才裝扮好。窗子上都用噴雪畫畫,貼着海報彩帶,挂着花花綠綠的氣球。班裏唯一幾個男生将所有桌子一一擡起挨着牆邊圍成一個長方形,又将板凳挨着桌子放好,所有人坐在上頭圍了一圈。

元旦前夜,喜氣洋洋。

每人都發了一瓶噴雪,大家看着節目亂噴一團。每張桌子上都放着一大盤瓜子花生軟糖巧克力,唠嗑鼓掌,青春裏的故事一件一件在上演。

“明天有沒有什麽安排?”吵鬧聲裏,身邊的傅松問她。

“呆家裏啊。”孟盛楠看了他一眼,又問:“怎麽了?”

“借的書看多少了?”

孟盛楠搖頭:“一本都沒看完。”

“這麽慢?”

“你拿我的那本呢?”

傅松笑了笑:“床頭擱着呢。”

“什麽時候還我?”

“你什麽時候還書我再還你。”

孟盛楠‘切’了一聲。

傅松問:“你上次說寫什麽讀後感怎麽樣了?”

“寫完了。”

“是什麽書或者電影?”

孟盛楠撓了撓臉頰:“以前看的書,就瞎寫寫。”

“怪不得。”

“什麽?”

傅松笑:“你語文作文能考55分。”

孟盛楠有點不好意思:“我寫的那種吧和咱語文作文不一樣。”

“和人表白?”

沒想到他直接說出來,孟盛楠無語了。

傅松又笑了:“你以後想考什麽大學?”

“你呢?”

孟盛楠沒怎麽細想過。

“中科院。”

傅松頓了頓,說。

聞聲的聶靜默默看過來一眼,又不做聲的轉回去看節目。

孟盛楠眼睛睜大:“研究哲學?”

傅松笑,又問了遍她想考的學校。

孟盛楠說:“我還沒想好。”

表演節目的同學嗨成一片,打斷了他們的聊天。李岩穿着超短裙剛上場準備跳熱辣舞。孟盛楠安靜的坐在人群裏,看着她,又低頭看了眼自己身上的藍白校服,上頭還有星星點點被同學噴上的雪花。

沒人不喜歡這樣的女生,有漂亮臉蛋身材那麽好,還會跳舞。孟盛楠看的很認真,又側眼看了下傅松,果然美女都讓人移不開眼。

後來。

也不知是誰,突然喊了一聲。

耳邊尖叫聲四起。

“李岩,門口那個是池铮吧?”

“哇——”

“還不快過去,等什麽你。”

“……”

孟盛楠抿抿唇,慢慢擡頭看向後門。男生斜斜靠在門上,一手插着兜,校服拉鏈敞開着,高高瘦瘦,玩世不恭的笑,眼神裏有着她說不出來的熱感。

起哄聲中李岩扭着細腰跑到男生身邊。

一瞬間,孟盛楠想起很多天前的那個下午體育課,她膽戰心驚的站在後門,聽着裏頭膩歪動情的男女說話,放蕩不羁的調情。

她閉了閉眼,移開視線。

晚上回去的路上,她一個人騎着自行車。經過的還是那個中心廣場,不過那些小盆菊已不見,身後笑侃風流的聲音也沒有了,男生載着女生的畫面也早就褪去。她甚至想到,今晚,他們又該是如何激情洋溢。

他在理(1○),她在文(○4)。

隔了不止一棟樓層,是一個世界。

元旦過後,所有人又恢複緊張學習狀态。孟盛楠也是,現在對他們來說 ,最重要的事還是學習。她沒盛典那麽勇敢,她已習慣将所有事壓在心底最深的地方。

那時候,日子過得比飛還快。

因為十一月的模拟她倒數第四,所以在即将到來的期末考場安排,孟盛楠一直被排到第26考場,在理(22)考試。那段時間教學二樓施工整修,有幾個教室不夠,有文科生補在理科最後幾個考場。她就在其列。

那時候複習的也是天昏地暗。

早讀課上,聶靜正在背誦語文詩句。

“孟盛楠,病樹前頭萬木春的上一句是什麽?”

“沉舟側畔千帆過。”

聶靜又問:“勸君更盡一杯酒下一句?”

這個孟盛楠昨天剛複習過。

那會午後,她正讀書。臉微微側外默背這句,然後便看到一個高瘦的身影從窗外經過。那人似乎下意識掃了教室裏一眼,他應該是在找李岩。

“快說是什麽?”薛琳也湊上來問。

“西出陽關無故人。”過了會,孟盛楠失神答道,無故人。

“你又心不在焉。”傅松突然插嘴。

聶靜抿唇,看了男生一眼。

孟盛楠回神,“啊?”

傅松淡淡的說:“心不在焉,則白黑在前而目不見,雷鼓在側而耳不聞。”

三個女生:“……”

從出生到現在,孟盛楠認識的最特別的人,傅松第二沒人敢稱第一。教室裏,她忍着笑。薛琳更甚,直接笑出來了。

“傅松,我有個問題特別想請教你。”薛琳趁熱打鐵。

男生擡眼。

姑娘清清嗓子:“你是不是從小就這樣?”

孟盛楠看向他,傅松瞥了自個同桌一眼。

“你上次數學考了多少分?”

他不答反問,而且兩者聯系相差甚遠。孟盛楠和他同桌都一愣,聶靜也忍不住好奇。

姑娘毫不遜色,大大方方的回答:“77啊,有關系麽。”

傅松搖頭:“太低了。”

“啥?”女生一愣。

“也怪不得你邏輯這麽差,問題太幼稚。”

三個女生:“……”

薛琳不甘心:“小瞧人是吧,我遲早會考到12○。”

傅松笑了一下,“滴水石穿你知道吧?”

女生不信他能說出花兒來。

傅松繼續說:“在溪水和岩石的鬥争中,勝利的總是溪水,為什麽你知道麽?”

好哲學啊——

女生已經呆了,完全被自己同桌引導着走了:“為什麽?”

“不是因為力量,而是因為堅持。”

三個女生:“……”

一片古怪的問答模式氣氛中,讓他們歡喜又頭疼的期末考試終于降臨而至。年前的最後一場考試,每個人都蓄勢待發,薛琳更是為了證明自己,天天煎熬在複習一線,就差腦袋綁個紅布,上頭寫着奮鬥倆字了。

考前的那個下午,年前的最後一節課後。

薛琳還在喋喋不休的揪着自己同桌講抛物線方程,聶靜也拿着手裏的倍速練習題排隊等。這倆人這氣勢真是有的一拼,孟盛楠早已提前收拾好書包先道別離開了教室。

走廊裏,身後有女生聊天。

還有個男聲和女生們打招呼,只有一個女生回應班長再見。等那人走開,一女生問:“李岩,我怎麽覺得咱那班長對你有點意思呀?”

被問的女生輕蔑的哼了一聲:“誰看得上他,自作多情。”

“也是,哪能和你家池铮比。”

女生得意仰頭笑。

“對了,你哪個考場?”女生又問。

“十一。”

“我十四,我們應該在一層樓吧——哎對了,你家池铮哪個考場幾班來着?”

“他好像是——”

孟盛楠步子放慢,側耳聽。

“哪個?”

“理(22)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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