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1 ○-3-1

那瞬間幹燥粗糙的溫熱感讓她全身顫栗。

“沒事麽?”

池铮輕聲,移開覆在她腰側的手。淡淡的煙味蔓延,他的呼吸太近太重。孟盛楠抿緊唇,目光移向一側慢慢站好。她垂下的手緊緊揪着裙子衣角,洩露了心事。他低眸看了一眼,又擡起。

“孟盛楠?”

她微愣,清眸看向他。

“那個——”說話結巴。

他不動聲色的靜觀其變。

“我——先回去了,你記得給陳老師熱一熱,剛從冰箱裏拿出來的。”她指了指他手裏提着的湯罐,說完轉身就走。他沒出聲,目光沉沉。她走出一步又回頭,“那個,你,路上小心。”

池铮勾了勾嘴角,放她走遠。

陽光落在巷子裏,女人背影上。他看了她一會兒,騎車離開。聽到那引擎聲音的時候,孟盛楠剛推開家門。她緩緩松了口氣,探出頭看巷口空空,一時心緒又難平。

盛典坐在院子裏正織毛衣,聞聲看過去。

“怎麽了?”

她關上門走進來。

“沒什麽,小杭呢?”

“你爸帶出去玩了。”

盛典低頭勾了一線針腳,又問:“你陳老師還好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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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挺好的。”

她走近端了個小板凳坐在旁邊,下巴搭在膝蓋上面向太陽。有風吹過來,耳側碎發輕起。她嘆了一口氣,腦袋裏混混沌沌。陽光照在臉上,溫暖而柔軟。

“最近在學校忙麽?”

盛典停下織毛衣的手,撫摸她的頭發。

她悶悶‘嗯’了一聲。

“什麽時候放假?”

“月底了。”

盛典嘆了口氣,“暑假了和小杭出去轉轉散散心。”

“媽。”

“嗯?”

孟盛楠看着地面,認真專注。盛典輕輕撫着她單薄的後背,一下一下。好像當年她不做新聞回了江城,看到盛典第一眼就淚花滿眶。院落裏,女人也是這樣,揉着她的頭發,心安的不像話。

“累了就和媽說一聲,啊。”

“嗯。”

盛典莞爾。

“女大不由娘喽。”

孟盛楠深呼吸,也笑了。那個傍晚,她早早就睡下了。房間裏暗着燈,窗外白月光鋪滿床。巷子裏風吹過,收音機電臺轉播。陳小春唱獨家記憶,她抱枕而眠。

江城的深夜,正燈紅酒綠。

維修店裏,桌邊亮着一盞小臺燈。池铮光着上身靠在椅子上,一根接一根抽着煙。那會兒已是淩晨兩三點,煙霧圍繞。他垂眸又看了一眼下身那挺起的一坨,想起剛剛那個被驚醒的春夢。

“孟盛楠。”

他輕聲低喃,又煩躁的撸了把頭發。眯起眼吸了口煙,狠狠吐出暈圈。臺燈昏黃,映照着他堅硬結實的光裸腰側。也不知夢境會如此真實,真實到他感受到的她所有的呻吟喘息都好像近至耳廓。

“操。”

他暗罵了聲,将煙摁滅。

桌面上手機屏幕突兀的亮起,他不耐煩的掃了眼過去,是一串七位數的未知號。鈴聲響了有四五下,池铮才懶懶的接起。

“猜哥們在哪呢現在?”

那頭很吵,江缙嗓門很大。

“你他媽知道現在幾點麽?”池铮咬着牙根。

江缙挑眉。

“哥們可深深記得你當年通宵敲鍵盤的輝煌時代啊。”

池铮笑哼。

“別他媽廢話,我有事問你。”

江缙停下了大肆鼓吹小哈瓦那的滔滔口水,聲音正經了點。

“什麽事兒啊?”

池铮從桌上煙盒裏掏了根煙塞嘴裏,拿打火機點上,然後扔回桌子上。他沉吟了會兒,才問出口。

“我記得你當年參加過新概念是麽?”

“是啊,怎麽?”

池铮咬着煙,聲音含糊。

“你們那幾屆有沒有一個叫舒遠的女生?”

江缙遲鈍了幾秒。

“問這個幹什麽?”

“不知道挂了。”

他作勢就要收線,江缙在那邊吼‘別呀’。

“說。”他淡淡的。

江缙笑了一下,“你現在一提,我還真想我幹妹子了。”

池铮皺眉。

“告你一事兒,我幹妹子也是你江城的。”

男人臉頰吸成兩個深坑。

“姓池的,你不會對我幹妹子有意思吧我說?”

“你他媽——”

池铮猛然回過神,剎住話。

“你說什麽?”

只是,那頭再無聲音。他忙低頭看手機,顯示斷線。等他再打過去,又不在服務區。池铮冷着臉,将手機丢開。回想起有幾個時候江缙這貨打電話,當時怎麽想得到那頭所謂‘幹妹子’會和他有千絲萬縷。他猜測試探旁敲側擊,雖早已有所覺察,卻仍心煩意亂的厲害。

“孟盛楠。”

他又呢喃一聲,皺着眉打開電腦。再次重新搜索了一遍‘舒遠’,有幾個故事都是最近一兩年發表的,除此之外還是一無所獲。想來那些零幾年寫的稿子現在很多早已絕版,池铮一時腦仁兒發麻。

窗外風雲變幻,漸漸朝霞漫天。

當天,孟盛楠中午吃完飯就去了學校。她一個人坐上巴士,看窗外車水馬龍。不時地有騎着自行車的學生模樣經過,好像一眨眼,她讀高中還是昨天的事情。

她緩緩沉了口氣。

從包裏翻出手機想給戚喬打個電話。工作狂好像正在忙,說話聲音很小。她不再打擾匆匆挂掉,目光朝外。街道邊突然出現一個抱着小女孩的女人,身材微胖。頭發有些蓬亂,低頭快走。

那是明顯哭過的模樣。

她再看過去時,大巴早已拐彎反向走遠。孟盛楠不禁有些難過,想當年第一次見到聶靜。女生翹着馬尾辮,認真讀着書,幹幹淨淨。現在回首,只能嘆惋。最是人間留不住,朱顏辭鏡花辭樹。記起上次意外相逢,她回家和盛典聊。

盛典嘆氣,“路都是自己走出來的,怨不得誰。”

天要下雨的樣子。

她到學校的時候正三點光景,公寓門口碰見小林。二十五六歲的女人被愛情滋潤,短裙高跟鞋,一臉嬌俏。她走近,眼神探了探,笑問:“男朋友走啦?”

“剛走。”小林抿了抿唇,“你今天下午怎麽來這麽早?”

她點頭,“閑着就來了。”

“你下午不出去麽?”小林又問。

“不啊,怎麽了?”

小林笑着搖了搖手裏的幾個大服裝袋。

“去我房間呗。”

她恍然,笑說好。

教師公寓的房間布局都是一樣的,小林住在四樓。房子裏全是娃娃,少女心爆棚,簡直了。她坐在沙發上靜候,女人換了一件衣服出來讓她參謀。

“這件怎麽樣?”

她看了眼那裙子,白身藍底點綴,簡單大方。

“很好看。”

小林笑,又進去換了一件出來。

“這件呢?”

孟盛楠中肯的給出建議,“我覺得還是第一件好。”

“真的?”

“嗯。”

小林收拾好,坐在沙發上和她聊天。

“他給你買的?”孟盛楠探問。

“嗯。”小林點頭,“他打算下周末帶我去見他父母,你覺得我是穿保守一點還是時尚一點好?”

聞言,孟盛楠笑了。

“這個你得問他呀,不過我想他肯定會覺得你穿哪個都好。”

小林笑了一下。

“他哪會挑啊,這裙子都是我看上他買的。”

倆人沒說一會兒,外頭忽的大雨傾盆。孟盛楠擡眼看出去,那雨像是往下倒似的。她想起陽臺還有幾件衣服沒收,和小林告辭就回了七樓。之後一個人就那樣待在房子裏看書,聽雨下。

六點有半,那瓢潑仍不見有停的兆頭。

她看的累了,徑自去廚房熬粥喝。夜晚睡下又醒,打開電腦寫近來的專欄稿。雨停了又下,她找故事裏需要的背景材料,翻到半本紅樓。小時候,一直以為曹雪芹是女性,後來讀書才知道不是。很多年前張愛玲說,人生有三恨。

一恨海棠無香,

二恨鲥魚多刺,

三恨紅樓夢未完。

也不知為何會如此感慨,她翻了會合上書又睡下。周一晨時,簽到上課。那幾天,又平靜如水。照常教書課堂模拟,辦公室和幾個熟慣了的老師閑聊。可能正因為幾人裏只有她和小林年輕未嫁,便成了閑談的話題。甚至有老教師介紹她相親,無奈婉拒。

那天正備課,幾個老師聊起她。

“小孟過了年有二五了吧,得抓緊着點。”

她笑笑,“嗳。”

“有沒有心儀的?”

她正要說話,門口進來一個老教師和男生。老師們停住話都看過去。那學生十三四歲,低着頭跟在老教師後頭。大概聽到幾聲,好像是學生之間打架。老教師訓了幾句讓他回教室,恨鐵不成鋼的搖頭。

“家長不管,你說說好好一個孩子天天打架還能成。“

一個老師嘆氣。

“可不是麽,現在這孩子難管的很。”

她低頭寫筆記,又聽到說。

“我們班好幾個孩子都單親,可憐吧你還管不住。”

“唉。”

她停下手裏的筆,又想起那人。年少時候的所有悸動和小心翼翼,時至今日又起波濤。那個周六下午匆忙的吻讓她一直輾轉難眠,孟盛楠竟束手無策,不曉何處可歸。兜裏手機短暫的響了一下,她拿出看到短信。

江缙寫,哥給你說門親事。

她笑回,不必。

那會兒已六月中旬,禮拜五初三學生畢業。他們等待着六月二十一號的中考,于是全校在中午就放了假。學校裏的事她都安排妥才往回走,剛坐上車,就接到小杭打過來的電話。到風水臺路口的時候,她下了車,遠遠就看見孟津抱着小杭在電話裏說好的地方等。

“姐。”

小杭從孟津懷裏掙脫跑過來,她兩手抱起。

“想姐姐了?”

小杭皺着小眉頭,“你上周都沒帶我出去玩。”

她刮刮他的鼻子。

“現在去成麽?”

他勉強的癟癟小嘴:“成吧。”

倆人和孟津打了招呼就坐車去了市區,孟杭拉着她在商場裏亂跑。玩的累了,小男生就躺在她腿上歇一會。四點的時候,她拉着孟杭的手往商場外走。

小男生突然說:“姐,我想唱歌。”

“唱歌?”她沒反應過來。

“漢堡包漢堡包……”

他已經唱起來,孟盛楠忍着笑去摸他的小肚子。

“是你想吃了吧?”

孟杭害羞的抿抿嘴巴,她笑了。

街道邊都是小吃店,她帶他去了對面的德克士。一眼看過去,裏頭盡是些父母和小孩。孟杭飛快的找到一個空位,喊她過去。她點了一個漢堡和冰淇淋,看着他吃的正香。牆上的電視機裏播放着米老鼠。

孟杭看的認真,吃的滿嘴都是。

她拿紙巾又去擦他的手,小男生指着電視說,“姐,我也想玩那個。”

她轉過去看身後,畫面轉換到一款新型游戲争霸。

“你這麽小怎麽玩?”她回過頭問。

孟杭嘟起嘴:“你教我不就行了。”

“我也不會。”她還沒玩過。

孟杭嘆了口氣,“姐。”

“嗯?”

“你現在怎麽這麽OUT了。”

孟盛楠:“……”

她睜大眼睛看着面前這個人小鬼大的男生,目瞪口呆。一時又好笑,不知怎麽開口。這些話多少都是從戚喬那裏學來的,她伸手揉揉他的頭發做鬼臉。頭頂突然傳來一陣低笑,頓時她臉頰都燙了。

“哥哥教你。”

那人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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