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吃着飯, 沈念突然想起來, 她好像之前邀請過陸柯，說讓他來家裏觀看母豬上房。想到這裏, 沈念吃了飯，也沒睡覺，“媽，我出去一下，很快回來。哥你等我回來再表演啊。”

沈恒吃完飯，坐在那兒愁眉苦臉地，到底怎麽辦好呢？沈憶開始落井下石, “哥，後悔了吧？可是, 沒有賣後悔藥的。”

沈恒白了她一眼, “我也出去一趟，很快回來。”

“哥你不會想逃跑吧，你跑得了今天, 也跑不了明天。”往日聽他這妹妹的聲音覺着婉轉好聽, 今天沈恒到覺着是魔音灌耳。

沈念樂颠颠地往陸柯家奔, 想着都是十六七歲的少年，像宋飛寒似的, 都應該是喜歡鬧騰的年紀，這麽好玩的事兒，叫上陸柯也不錯。誰讓他天天跟小老頭似的，被陸青晗壓榨的, 似乎都沒有這個年紀男孩子該有的樂趣。

沈念是第一次來陸柯家，他家裏院牆比較矮，沈念的身高剛好到眼睛，能看見院子裏的一切。

她剛轉個彎走進巷子裏，老遠就聽見陸青晗那極致的嗓門，走得越近，聽得越清楚，沈念靠在院牆邊，耳邊全是陸青晗數落陸柯的話。

“要不是為了你，我能跑來這兒當這老師嗎？”

“我這天天受人排擠，連個男人都找不到，還不是因為你。你倒好，今天出事兒的時候，連個屁都沒有，你還當不當我是你媽？”

“……”

沈念蹙蹙眉，陸青晗這是氣沒地方撒，回家又拿陸柯當出氣筒。

想來陸柯也不希望這個時候被同班同學看見，還是別找他了。誰知，沈念剛一轉身，餘光掃了一眼，差點兒沒氣得直接沖進去撓花陸青晗的臉……

陸青晗數落半天，絲毫沒有消氣的趨勢。而無論她說什麽，陸柯都沒作聲，任她數落，陸青晗這火氣蹭蹭往上蹿。在沈念轉身的一剎那，一巴掌打在陸柯的左臉上。

只見陸柯的左邊臉，以肉眼可見的趨勢腫了起來，五個手指印相當清楚。

“你怎麽不說話？我養着你，供你讀書，你竟然就給我考了個第二名，你對得起我嗎？你這個成績能上京大嗎？”陸青晗惡狠狠地瞪着陸柯，将今天在沈念那兒受得氣一股腦地都發洩出來，“我告訴你陸柯，你要是考不上京大，我就送你去鄉下種地，你這輩子再也別想讀書！”

陸青晗罵了陸柯一中午，到這個巴掌為止，終于結束了，小院恢複了安寧。

陸柯沒有去管臉上的傷，只有他自己知道，那疼痛慢慢滲透進了心裏，将他心底僅存的陽光一點點兒驅散，到如今，那陽光還剩下多少，他自己已然不清楚。

這些年，只要陸青晗強調她養着他，供他讀書，他就是有再大的火氣也會咽回去。

沈念透過院牆一角，看着院子裏一身破舊衣衫的少年，他的身形那般瘦削，但是不知道哪裏來的堅韌與隐忍，似乎他心底有什麽在支撐他走下去。

陽光灑在少年稚嫩的臉龐，沈念看見陸柯清澈的眼眸，其實這個少年在別人不知道的地方承擔了這個年齡不應該有的苦楚。可是他似乎沒有恨意，又或者他很好的将一切掩藏起來。

不知道為什麽，沈念的心随着陸柯勾起的唇角，一抽一抽地疼。她心裏發酸，跪坐在院牆外的土地上，腦子裏只有一個想法，為什麽這樣好的少年要有這樣一位母親？

回家的路上，沈念的心情怎麽都不能平複。

回到家門口，她深呼吸幾次，拍拍自己的臉頰，努力讓自己露出笑模樣，剛一進門，沈恒就拉過她，“怎麽這麽久才回來，來，你哥給你表演個母豬上房。”

其實這個節目是沈念這段時間最為期待的，她穿來這裏，本身也沒什麽娛樂活動，縣裏雖然有電影院什麽的，可是很貴，她不可能拿着家裏的錢去消費。

只是，剛剛的一幕一直在腦海中浮現，她剛剛的熱情，就像被潑了一盆冰鎮涼水，裏面似乎還摻着冰碴。

沈念擡起頭，家裏人都躍躍欲試的，很是開心，“好吧，哥你快去，我要看。”

沈念原本以為沈恒會想辦法，運用力學原理，準備把家裏的母豬弄上房，結果……

只見沈恒懷裏抱了個小豬崽兒，搬着梯子，蹭蹭蹭地爬上房，然後将小豬崽兒放在房頂上，然後樂呵呵地朝下喊，“念念，你哥答應你的可做到了啊。”

沈念眨眨眼，“哥，你玩賴。”

“我怎麽玩賴了？母豬上房啊，我剛特意跑出去買了這個小豬崽兒，這可是純的母豬，要不信你來檢查檢查。”沈恒話落，那小豬崽兒還在房頂上吭哧兩聲，似乎在回應他的話。

沈念哭笑不得，她哪裏會看豬是公是母，看沈恒難得地無賴樣兒，給他比了個大拇指，“誰讓我是你妹妹呢，這次就勉強算你過關了。”

沈恒樂呵呵地抱着小豬崽兒下了梯子。

沈憶走過去挎着沈念胳膊，“哥從小就是鬼點子多，這麽多年看他這麽正經，我都忘了。”

沈恒快步走來，趁着沈念沒注意，将小豬崽兒塞進沈念懷裏，“送你了，算是你考第一的禮物，你好好養着它，咱們争取過年時候殺了吃肉。”

沈念還沒等說什麽，一陣風襲來，她懷裏小豬崽兒身上的惡臭飄進鼻子眼兒，姐妹倆差點兒沒吐了。

“嘔……臭死了！”

沈念趕緊将小豬崽兒放在地上，這家夥，吭哧吭哧，開始滿院子撒歡。

“哥，我這衣服……我一會兒怎麽去上學啊！”沈念說着舀了一瓢水，追着沈恒滿院子跑。

沈恒當然比沈念跑得快，故意逗她，累得沈念呼哧帶喘，差點兒沒趴那兒，那瓢水只有為數不多潑在了沈恒身上。

沈念拄着大腿喘着粗氣，可是剛喘兩口，微風襲過，衣服上沾染的惡臭味道再次襲來，“嘔……”沈念趴着豬圈的圍欄上，吐了個昏天暗地。

這豬身上的油泥味兒，真不是蓋的。

劉春橋實在看不下去，上去踹了沈恒一腳，“你這當哥的也沒個正經，怎麽能欺負你妹妹？”

“媽，你向來偏心。”沈恒也沒躲，結結實實挨了一腳，進屋換衣服去了。

所剩無幾的午休時間，全被沈念用來擦洗身體，換衣服。

這味道太瘆人，以至于沈念換了衣服還覺着自己身上一股油泥味兒。

下午去上課，一個勁兒問秦蔓她身上臭不臭，以至于秦蔓覺着她是不是出現幻覺了？

“先別說你臭不臭了，可香了。”秦蔓懶得再接她這個話題，“哎？你發現沒，陸柯沒來。”

沈念一進教室就發現陸柯不在，想來，他的臉傷成那樣，也不會直接出現在教室裏。

如沈念所想，陸柯不僅當天沒有來，星期三他的座位依舊空着。

因為周文英突然接替陸青晗的位置，再加上星期三正好是夏城大學陸教授以及縣教育局的領導來考察的日子，所以沈念班級裏的座位一直沒有調換。

她的位置距離陸柯位置比較遠，偶爾瞄一眼那空座位出神。

因為今天說是有人來考察，可是過了戰戰兢兢的早自習和第一堂課，大家都沒看見來考察人的身影。

秦蔓下課出去轉一圈，回來神經兮兮地拉着沈念，壓低聲音道，“最新消息。”

沈念好笑地看着她，“什麽？”

“聽說，夏城大學來的陸教授其實已經到學校了，不過他來第一件事兒，就是叫走了陸老師，現在就在李校長辦公室。而李校長還有教育局的領導，都在辦公室門口等着，誰都沒進去。”

秦蔓神經兮兮地，“你說，陸老師不會有這麽深的背景吧，那念念你怎麽辦，你可是把她得罪的透透的了。萬一今天過後，她又開始當班主任咋辦。”

沈念聽了陷入沉思，倒不是怕陸青晗再當班主任找她麻煩，得罪這種人，不在次數，她想找你麻煩，哪裏是躲得起的。她只是在想，難道那天那個陸明遠，真的跟陸青晗有關系啊。

***

與此同時，李校長辦公室裏，氣氛有些不同尋常。

陸明遠坐在辦公室唯一的長沙發上，看着站在他眼前的這位名叫陸青晗的老師，足足有半個小時的時間了。

陸青晗上課之前突然被副校長叫來，還以為有什麽好事兒。等她走到校長辦公室門口一聽，果然是好事兒，夏城來的教授竟然要見她！

看着教育局領導以及校領導看她的目光與往日不同，陸青晗告訴自己，一定要好好巴結巴結這位教授，說不定自己可以飛黃騰達，離開白泉縣也是有可能的。

然而，現實往往與自己想象的有些差距。

她分明看見她剛剛推門時候陸教授眼中殷切期盼的光芒，但是在看見她以後，轉瞬即逝，似乎剛剛的一切都是幻覺。

直到現在，她已經足足站了半個小時了，而這位老教授一句話都沒說，雖然看着她，但又好像忘了她的存在。

“陸教授？”陸青晗實在等不下去，用她最輕的聲音喊了一聲。

陸明遠聽到聲音收回目光，輕咳一聲，在紙上落下三個字，“陸老師的名字是陸青晗？可是這幾個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