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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這孩子!怎麽吃飯呢?慢點慢點!來,喝點水!”

好不容易才緩過來,阿茶眨着淚汪汪的雙眼,半晌才道:“姥姥,這樣……不好吧?”

崔氏疑惑:“為什麽不好?”

大周朝曾出過兩任女帝,因此民風較為開放,并不像前朝一樣那麽看重男女之防。閨閣女子上街游玩,面見外男都是尋常之事,并不會叫人不恥,何況這裏是鄉下,更沒有那麽多規矩了。

阿茶往常覺得這樣很好,可這會兒卻只剩下了憋屈,好半晌,她才硬是擠出了一句話:“到底還不熟……”

“怎麽不熟?昨兒不是都見過了嗎?”崔氏看了她一眼,“再說,豆子是我看着長大的,哪裏還有什麽不熟的!”

“可……可我不熟呀!再說,他都這麽多年沒回來了,您也早都不熟了……”阿茶簡直要哭了,一想到中午要對着那張吓人的臉吃飯,她就心慌得厲害。

“你這孩子!就算是不熟又如何?往後就是隔壁鄰居了,總會熟起來的。”崔氏說着,突然頓了一下,有些疑惑地看向阿茶,“我怎麽覺得……你好像有點怕他?”

阿茶一下子啞了聲。

殺人害命這等血腥的事情,對他們這些平民百姓來說實在太遙遠了,若是實話實說,怕是會吓到姥姥。而且,姥姥一旦知道真相,對那淩珣便必然沒法再像往常一樣親切。那人瞧着就不是什麽好糊弄的人,萬一因此生出懷疑……

阿茶眼皮一抖,再不敢往下想,忙強笑道:“他生得這麽高大,又總是冷着一張臉,我确實是有些不敢與他說話……這,萬一他生氣起來給我一拳,您瞧我這麽小的身板兒,可不得一下飛到天邊兒去吶!”

崔氏頓時哭笑不得:“你這丫頭瞎說什麽呢!豆子只是有些不愛說話,性格卻是極溫和有禮的,哪裏會随便動手打人呢!”

阿茶低頭扒了一口飯:“那可不一定……”

崔氏沒聽清:“什麽?”

“沒!我……我是想說,既然姥姥都已經與他約好了,那就讓他來吧,咱們總不能出爾反爾……是吧?”阿茶僵硬地扯了一下嘴角。

若不然,那煞星惱了怎麽辦?

崔氏一聽這話就開心地笑了起來:“行!那你也早些回來,姥姥給你做好吃的!”

阿茶含糊道:“我盡量……”

才不要,她惹不起,難道還躲不起嗎!

——————

吃過早飯,阿茶背着竹簍出了門,只是才剛走了幾步,隔壁院子裏突然傳出一聲輕響。

難道是……

阿茶心頭重重一跳,拔腿就跑,一路狂奔至山腳方喘着氣停了下來。

“真是要命……”想到往後常常要受到這樣的驚吓,她竟覺得淩二成一家住在隔壁也沒那麽糟糕了。

惡鄰也比煞星強啊!

一邊嘆氣一邊沿着山路往山上走,阿茶腦中又不由自主地回想起淩珣血染滿身卻絲毫不為所動的樣子……

這麽一個殺人不眨眼的兇煞之徒竟成了她的鄰居!

姥姥将他當成了無辜小白兔,她卻什麽都不能說!

因為他,她中午得餓肚子,晚上可能還要繼續做惡夢!

最重要的是,這樣的驚吓以後會沒完沒了!

“嘤!這日子真是沒法過了!”越想越郁悶,阿茶忍不住撲向身前擋了路的大樹,看似用力但只是誇張地撞了過去,“讓我去死吧——”

話音未落,一旁的樹叢裏突然閃電般伸出一只手,抓住她的領子便将她用力往後扯去,同時,一個低沉冷冽的聲音如驚雷般在她耳畔炸開:“這麽撞死不了。”

阿茶吓得跳了起來,可因為太過驚懼,竟一個沒站穩直直地往那人懷裏倒去。

淩珣下意識攬住了她的腰,可還沒說話,懷裏的姑娘已經一蹦三尺高,尖叫着推開他不說,還“蹭蹭蹭”地往後退了好幾步,活像見了鬼。

好吵。

淩珣微微皺眉:“閉嘴。”

阿茶馬上捂住嘴巴,滿眼驚惶地看着他,不敢再出聲。

看着她發白的小臉,淩珣挑了下眉,這小丫頭真的很怕他,不是一般的怕。只是……

“為什麽?”

什麽為什麽?

阿茶動了下眼珠子,似有茫然。

這樣子真呆。

淩珣不知怎麽地又生出了些笑意來,于是,他又問了一遍:“為什麽這麽怕我?”

因為我看到你殺人了!很多人!

阿茶內心在尖叫,面上卻僵硬地擠出了三個字:“……沒,沒怕。”

“……”腿都開始發抖了還沒怕。

到底還不是很熟,見她不願說,淩珣無語片刻便也就懶得再問了,只道,“那為什麽想死?”

一聽到那個“死”字,阿茶就忍不住咽了一下口水:“不……不想死。”

淩珣頓了一下:“真的?”

阿茶頓時點頭如搗蒜,眼淚都要甩出來了。

淩珣心下笑意更深。

那件事之後,他已許久沒有這樣的情緒了——這樣鮮明的,積極的,讓他覺得自己還活着的情緒。

淩珣看着阿茶,突然覺得這樣的生活竟也并沒有自己想象中那麽難過,不過想到小丫頭方才的舉動,笑意便又淡了下來。

“往後不許再尋死,想也不行。”

既然答應了那人,他就一定會保護好崔氏祖孫,便是她們自己想死,也不行。

尋死?誰尋死了?

阿茶懵了一下,随即便意識到他是誤會了,可她沒有多解釋,只胡亂點了點頭,一眼都不敢多看那張棱角分明,俊得不行,眼角眉梢卻滿是冷意的臉。

說完了吧?說完了就快走吧……

小丫頭明顯是在敷衍他,淩珣有一瞬的無奈,他對陌生人素來沒有太多耐心,和姑娘家打交道的經驗也極少,若非她情況特殊,他早就扭頭走人了。

想了想,他又冷聲補充了一句:“若再尋死,打斷你的腿。”

她這麽怕自己,想來吓唬比勸慰更有效。

果然,小姑娘渾身一震,再次甩着眼淚點頭如搗蒜。

淩珣又想笑了。

然他情緒收斂慣了,因此面上還是冷冷淡淡的,并沒有表現出來。

阿茶覺得自己要崩潰了,這人光是站在那不動,就能壓得她喘不上氣來,再呆下去她怕自己會沒用地哭出來,而且他顯然已經對自己的反應起了疑心……

想到這,她到底是握緊雙拳鼓起了勇氣:“那沒……”

沒事的話,我就先走了。

“這麽早上山做什麽?”

“……”阿茶一下子洩了氣,又想着他殺人時的利落幹脆,不敢不答,“摘……野菜。”

摘野菜?這麽早?她一個人?

淩珣有些訝異,可想到祖孫倆的生活境況,便又了然了。

家中沒有男丁,只祖孫二人相依為命,她們的日子想也知道過得定然不容易,難道這丫頭是因為生活壓力太大才想不開的?

看着阿茶蒼白難看的臉色以及嬌小瘦弱的身軀,淩珣沉默片刻,突然長腿一邁走上前,一把提過了她的竹簍。

“走。”

他搶她竹簍做什麽?!阿茶吓得渾身僵硬:“去……去哪兒?”

“上山。”

上山做什麽?殺了她好掩埋嗎?!

腦中飛快地閃過那些黑衣人凄慘的死狀,阿茶心頭狂跳。驚懼之下,也不知打哪兒生出的勇氣,她突然跳起來,連竹簍也沒要就瘋狂地往山下沖去。

可……那方向是陡坡。

見小姑娘竟就那樣尖叫着“跳”下了山坡,淩珣頓時皺起了眉頭。

吓都吓不住她?

——————

阿茶才剛上山不久便遇見了淩珣,因此這山坡雖陡,卻并不是特別高。再加上山腳下是一片菜地,沒有尖利的石頭,所以阿茶雖摔了個狗吃屎,還啃了滿嘴菜葉,但到底沒有大礙。

“呸呸呸!”将口中的混泥的菜葉吐出來,阿棗抹了一把臉,一邊慶幸自己沒有傷到,一邊又忍不住有些想哭。

她到底是招誰惹誰了!

“沒事?”

冷冽的聲音在頭頂上響起,阿茶僵硬地點了點頭,心裏不停地祈禱上天讓他快點離開。

可那人不但沒走,反而還在她身前蹲了下來,一雙冷銳的眸子滿是不悅地看着她:“為何一心尋死?”

誰一心尋死了!阿茶又怕又怒:“我,我沒有!”

淩珣看着她沒說話,像是在審視她話中的真假。

阿茶太害怕他的注視了,心中一急便脫口而出:“我不會尋死的,我,我怕死,真的!特別怕死!”

莫名的笑意又從心頭閃過,淩珣頓了頓,才道:“那你還跳山?”

雖然這山坡不高,跳下去也死不了。

阿茶:“……”

誰跳山了?!那是被你吓的好嗎!

淩珣被她古怪的眼神看得有點不自在,下意識擰了下眉。

阿茶頓時蔫了:“我只是踩……踩空了。”

淩珣這才松眉站了起來:“那便走吧,不是要摘野菜嗎?”

阿茶這會兒才回過神來,他好像并沒有對自己不利的意思?可到底心裏畏懼,不願與他同行,便磨磨唧唧地花了好長時間才站起來,同時腦中飛快地想着先走一步的借口。

哪想前方的青年突然腳下一頓,沉聲道:“快點。”

阿茶雙腿一抖,再不敢吭聲,忙心中抹淚跟了上去。

淩珣不知阿茶所想,又見她乖乖跟了上來,心中甚為滿意,便邁着大長腿大步朝前走去。

可憐阿茶身材嬌小,只能咬着牙,費力地邁着小短腿追着他跑,一時間累得兩腿發顫,氣喘籲籲。

偏生前頭那青年見此,竟還微微皺眉,嫌棄似的說道:“體力這般差,大娘怎麽放心讓你一個人上山的?”

阿茶再也忍不住在心裏怒罵了一句:哪裏是我體力差?分明是你體力好得不像人!

可心裏雖這麽想着,面上卻還是擠出了一個僵硬的笑:“習,習慣了。”

好在淩珣并不是個太愛說話的人,只說了這一句便也就沉默地摘起了野菜。阿茶稍稍放松,再一看他背上的小竹簍,心裏又是怪異又是不安。

原來他叫她上山是為了幫自己摘起野菜……因為姥姥對他好,他想表示感謝嗎?

可她不需要他幫忙啊!

不想承他的情更不想和他有過多來往,阿茶憋着小臉,心裏不停地給自己打着氣,好半晌才重新生出了勇氣:“那個,我……我自己來吧,我……”

“嗯?”青年似有不悅的目光掃了過來。

“……我,我是想說……謝謝你,還,還得摘點這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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