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往常看到女子哭泣,他心中不是厭煩便是漠然,從未有過這樣難受的感覺。想将她攬進懷裏好好兒疼惜,叫她莫要再流淚,可又舍不得再在這個時候吓到她……淩珣頓了頓,到底只是克制地拍了拍她的肩膀:“不哭了,大娘會沒事的,我保證。”

低沉的聲音,那樣篤定,帶着山一般的穩重,叫人莫名安心。

阿茶不知道自己怎麽了,只知這從前叫自己看到就害怕想逃的青年,這會兒卻神奇驅散了她心中的恐懼,仿佛,仿佛有他在,自己什麽都不必再害怕……

越來越強烈的陌生感覺叫她有些害怕也有些茫然,一時只能怔怔地看着他,說不出話來。

“好了,靠着休息一會兒。”淩珣不知她在想什麽,見她不再哭泣,只眼神懵懂地發起了呆,心頭不由一松,只是看着小姑娘單薄的身子,又突然擰了擰眉,起身朝屋外走去,“我馬上回來。”

阿茶心中一慌,下意識伸出手欲拉他,可随即便像是被什麽東西燙到了一般,飛快地縮回了手。

她,她這是怎麽了?!

還沒想明白,淩珣便抱着一床被子回來了。

阿茶一看,那不是自己床上的被子麽!他他他竟進自己屋子了!小姑娘神智猛地一清,小臉一下子紅得不行,想說什麽,見他小心翼翼地将那被子裹在了自己身上,便又一個字都說不出來了,只一顆心跳得飛快,像是要從喉嚨裏蹦出來。

“睡吧。”小姑娘腮邊還有未幹的淚,淩珣手指動了一下,到底還是忍不住擡手在她臉上輕輕抹了一把。

粗糙的指腹擦過自己溫熱的臉龐,阿茶只覺得胸口隆隆作響,腦袋更是一片混沌,再也沒了思考的能力。

見她沒有閃躲也無退縮之意,淩珣眸子微動,又低低地說了一聲:“睡吧,我守着你們。”

阿茶呆呆地應了一聲。

她本就累極困極了,這會兒莫名安了心,竟就這樣在那奇異的感覺中迷迷糊糊中睡了過去。只是徹底睡着前,她忽然想到了什麽,下意識地撐起眼皮喃喃道:“淩大哥,你的手……疼不疼?”

淩珣頓時目光一柔:“不疼。”

“怎麽……會不疼……流了好多血……”她想打起精神,可眼皮卻越來越重。

“真的不疼。”一只大手蒙在了她的眼睛上,“睡吧。”

無法言明的安全感籠罩了她,她終于累極而眠,神色淡淡,氣息淺淺。

看着她幹淨,不再有淚痕的睡顏,淩珣眉眼微舒。又想着先前傳出去的那封信,他下意識摩挲着袖子裏的蝶形玉墜,擡頭看向了窗外。

已是寅時,再過幾個時辰天便亮了。

新的一天即将來臨,從前避之不及的那些舊日風暴也許也會随之而來。

但他,竟無半點悔意。

——————

翌日一早,邵家兄妹便帶着從城中請來的幾個大夫匆匆上了門。

“阿茶,這幾位是縣裏醫術最好的大夫,我與哥哥把他們都請來了!你放心,他們定能治好崔姥姥的!”月牙一進門便跑到阿茶身邊攬住了她的肩。昨晚她本想留下來陪小姑娘的,誰料邵夫人親自上門,說是家中有事非将她逼了回去。因心中擔憂,少女一晚上沒睡,天剛亮便叫上同樣睡不着的兄長朝陽親自去了一趟鎮上,将城中能請動的名醫全都請了來。

邵夫人自然還想攔,但邵老爺這幾日就要回來了,想着他素來看重崔氏祖孫,到底不敢在這時做得太過,便只得暫時将所有氣悶壓在了心裏。

“謝謝月牙姐姐,謝謝朝陽哥哥,我就不同你們客氣了,待姥姥好起來,你們想吃什麽我都給你們做!”心中到底存了大事兒,阿茶天剛亮就被噩夢吓醒了,只是有了一晚上的時間緩神,這會兒她已經冷靜下來,振作起了精神,又因多少得到了休息,小姑娘的神色也沒有昨晚那般憔悴吓人了。

朝陽見此稍稍放心,疲倦的胖臉上露出了些許笑容:“好。”

月牙也一邊打呵欠,一邊拱着她的脖子笑了起來:“那我可得好好想想,每天都不許重樣才好。”

“嗯!”阿茶重重點頭,随即又忍不住擡頭往屋裏看去。大夫們不讓她進去打擾,可他們都在屋裏好長時間了,怎麽還不出來……

月牙知她擔心,捏捏她的手安慰道:“崔姥姥這般好的人,定會長命百歲的,放心吧。”

阿茶這才抿了抿沒有多少血色的唇,笑了一下。

正說着,外頭突然又走進來一人,阿茶擡頭一看,高大挺拔,氣質冷冽,是淩珣。

未婚男女共處一室度過一晚,哪怕屋裏還有個崔氏,到底有損清名,所以早上阿茶一醒他便走了。

只是……

想着走之前他揉着她的腦袋說“莫怕”時的樣子,阿茶臉色一紅,下意識就拔腿欲往屋裏跑。

“站住。”淩珣聲音冷淡,眼神卻很溫和,想着她因自己的觸碰而臉紅羞澀的樣子,青年心裏生出些笑意來。

阿茶沒出息地僵住了,糾結半晌,到底是面帶尴尬地轉過了身:“淩,淩大哥也來了……”

說的好像方才沒看到他似的。

可惜這會兒不是說笑的時候,淩珣也不再逗她,只打開了手中食盒的蓋子,對她點了點頭:“早飯,先吃一些。”

阿茶探頭一看,見裏頭竟放着一大碗白粥,三個雞蛋與一碟小鹹菜,頓時訝異道:“這,這是哪兒來的?”

她知道他平日裏是不大做飯的,一半時間在她家吃,一半時間便用幹糧對付過去,鮮少有下廚的時候。

“做的,鹹菜……向牛大娘要來的。”他顯然很不習慣向別人要東西,說到後面微微皺了下眉頭,有點不自在。

是怕太清淡了她會吃不下吧?而且,他竟親自下廚熬了粥……

小姑娘不止臉紅,眼眶都有些紅了,半晌才吸着鼻子道:“謝謝……淩大哥。”

姥姥還沒有消息,阿茶其實一點兒都不想吃東西,但淩珣一片好心,她不願辜負,便在朝陽複雜,月牙憐惜的目光中勉強吃了幾口。

見她實在吃不下了,淩珣便收了食盒朝廚房走去:“先放着,一會兒餓了再吃點。”

看着他的背影,阿茶咬了咬唇,心中莫名柔軟。

朝陽見此,心中一緊,忍不住道:“阿茶……”

只是話還未完,崔氏房間的門便打開了,大夫們終于從屋裏走了出來。

“若非及時吃了能護心脈之藥,病人昨晚怕就已經……但這也只能再護她至多半個月的時間,你們……唉,抱歉,她內裏損害得太厲害,我等也實在是無能為力了,你們還是提前做好準備吧。不過人現在已經醒了,你們可以進去看看……”

見他們個個搖頭嘆息,拱着手說抱歉,阿茶只覺得渾身冰涼,眼前發黑,幾乎要昏死過去。

“阿茶,別,別怕!我這就叫人再去請大夫——”

“對,對對對!哥哥,再去請大夫!再去請大夫!”

邵家兄妹慌張驚懼的聲音越來越遠,阿茶腦袋裏只剩下了大夫無奈而殘忍的嘆息聲。

半個月……

不,不可能,不可能!

“姥姥,姥姥——”小姑娘臉色慘白地沖進屋,剛到床前,便對上了一雙虛弱而清明的雙眼。

“阿……茶……”崔氏費力地笑着,眼底盛滿了心疼不舍與愧疚,“你過……過來……”

阿茶心頭一跳,突然猛地往後退了一步,強笑道:“姥姥,你……你醒了呀,餓不餓?我給你做飯吃去……”

“阿……茶,你聽我……說……”她雖然同樣在笑,可全身都在抖,分明是怕極了,崔氏看得心頭大痛,再也忍不住落下淚來,她喘着氣,幹澀的唇張張合合,發出虛弱低啞的聲音,“姥,姥姥走了以後……你……”

“不!”阿茶猛地擡起頭,臉上已是濕熱一片,“不許說!姥姥不許說!我不要聽!不要聽!”

她全身發軟,連連後退,幾乎站都要站不住了。

“阿茶!阿茶你別這樣……”月牙從門外沖進來,強忍着眼淚抱住她,不停地輕拍着她的後背,試圖讓她安靜下來,“你別怕,哥哥已經去找他的同窗了,他們之中有許多官宦人家的公子,他們會有辦法找到更好的大夫的!不是還有半個月嗎?還有時間,還有機會,你別怕,別怕……”

阿茶聽見了,但沒法冷靜下來。她不敢去想如果朝陽哥哥那邊找不到人,她的姥姥會怎麽樣……

恐懼與絕望鋪天蓋地地襲來,幾乎要将她淹沒。小姑娘死死地咬着唇,一時竟連哭都哭不出來。

“大娘不會有事,我請的神醫已經在來的路上了。”直到高大挺拔的青年從門外沖進來,用力捏住她的下巴,逼她松開了咬緊的牙關,她才一個激靈醒了過來。

“神……神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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