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5 忐忑的男屌絲
上班前的那一次吸陽氣,我竭力控制,才沒被抽得暈死過去。但是整個白天,人都是昏昏沉沉的。被王總耳提面命三、四次。
但最痛苦的不是疲憊感,而是恐懼感。
房間裏面藏了一具屍體……萬一警察查到我頭上,萬一小偷進了我家裏,萬一王永順趁我上班,摸了進去……更加有可能的是,茅斌趁我不備,一把掀開床單蓋着的蕭璐琪,然後哈哈大笑地指責我,讓我給他封口費或者把我送進派出所……每一種萬一的結果都不堪設想。
為什麽?為什麽我要把她帶回家?為什麽我要把她的屍體留在冰櫃裏,給自己找這些麻煩?我只是個普通的白領,沒有多少錢,沒有什麽厲害的人脈資源,如果我進去了,恐怕都沒有人撈我出來。
我甚至在想,找朋友借輛車,去荒郊野外挖個坑,把屍體埋掉,或者一把火,毀屍滅跡……那就一了百了,不要再這麽煩了!
我受不了了!
如果我進了監獄,父母哭,朋友嘆,路人笑。出來後,工作難找,女友難找,說不定就會被迫走上其他的路——盜竊屍體罪!能想象這個罪名有多惡心嗎?我身上挂着這樣的檔案去求職,公司的人力資源總監會怎麽看你?那一定是看着怪獸般的驚恐眼神,如果面試前和你握過手,一看這檔案,肯定馬上跑到衛生間洗手十遍以上。
為了一個美女,不當吃不當喝,我TM真是自作孽不可活!
我甚至在想,找朋友借輛車,去荒郊野外挖個坑,把屍體埋掉,或者一把火,毀屍滅跡……那就一了百了,不要再這麽煩了!
我受不了了!
但是……蕭璐琪的那一瞬間,突然閃現在我腦海裏。
那是一個有陽光的下午,編着蓬松的大辮子的她,神情有些憂郁,兩只眼睛低垂着,陽光在她的臉上、頭發上,灑下一片金黃。
突然,我原本一剎那硬起來的心腸,又軟了下來。
也許她只是我的一個夢想,但是現在我做的這一切,不是為了躺在冰櫃裏的那具冰冷的屍體,而是她印在我腦子裏的那一瞬的美好。
為什麽我是個窮屌絲!為什麽我不敢去追求她!為什麽我覺得那個像言承旭一樣的帥哥在她身邊就是正常的,而她看我一眼都會讓我感到害羞、緊張?為什麽我就沒有那個資格,在她最美好的時候抓住她的手,和她一起,喝點咖啡,或者背靠背看一會書,我沒想過能和她同床共枕,我想象不出那樣的場景。我想要的,只是一點點微薄的、平淡的小世界裏的小幸福!為什麽我只能在她變成一具冰冷的、可怖的屍體之後,還要冒着被逮捕、被判刑的風險,只是為了多看她一眼,只是為了和她多待一分鐘?
我雙手抱着頭,眼睛裏噙着一點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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為了那一個讓我徹底沉淪的瞬間,因為王永順和茅斌的一番話給我的希望,我發誓要救活她。
我發誓,就算冒着被茅斌發現的風險,我也要救她。就算這會花掉我舍不得吃、舍不得穿,辛苦積攢下來的三萬塊錢,我也要救她。
只要救了她,哪怕我被抓進去,至少她已經活過來了……
我摸了摸包,裏面裝着中午吃飯的時候,跑到雲嶺東路對面的工商銀行裏取的一萬五千塊錢。厚厚的一沓。這是我去年的年終獎金。原本打算買一個自動按摩椅,在父親節的時候,給父母一個驚喜的,但是……說不定,今晚它就要屬于別人了。今年的父親節,只能又是僅僅一個電話的問候。
對不起,爸、媽。兒子不孝……
好歹捱到五點半下班。我在樓下的便利店買了兩個大肉包子,便在公交車站臺上邊等車邊吃。
随着公交車的晃動,我心情緊張。一個電話打過來,我沒有心情多扯,說過幾句,匆匆挂掉。
六點鐘到了家,我便忙碌起來。先是把冰櫃用昨晚在外面買好的大桌布整個蓋起來,把原本放在卧室的電視機搬進客廳,放在冰櫃上。
這樣,冰櫃就成了一個比較大的電視機櫃。
接着,匆忙準備招魂要用的東西。
還有,把剩下的兩個妙鮮包全都到出來,喂給小黑貓吃。
“吃吧。也許,一會兒茅斌發現了我私藏屍體的秘密,我就要被抓進去了。你就沒有人照顧了。如果是那樣,你一定要堅強點哦。”我喃喃自語道。
小黑貓正在縱情地享受着美味,沒有理我。
看它的小嘴巴吧唧吧唧的,吃得很香的樣子。一陣羨慕。
對了,還沒有給它起名字。如果茅斌來者不善,我栽在他手裏……鐵窗生活中,我該如何回憶這只小黑貓呢?我該叫它什麽呢?
名字,對一個生命或者一個物體來說,是最沒有意義的東西。比如說鼠标吧,如果它被我們叫作“貓标”,甚至是把它叫作“王八标”,對它來說毫無意義。它還是它。
但是,名字又是我們在看到任何一個新事物的時候,最先想要知道的東西。在看我文章的人,也許你不記得你小時候的事情,但是如果你已經為人父母,一定會被孩子的各種“它叫什麽”的問題搞得頭昏腦脹。
名字,還是一個寄托了我們的感情和回憶的東西。當年華老去,歲月化塵,我們能夠回憶起童年的玩具、童年的玩伴、少時暗戀的對象、還有一個個鮮活的人物,曾經存在于你生命力的每一個人,都成了一個名字、一個符號,印在你的腦海裏。
所以,我要給小黑貓起一個名字。
“叫你什麽好呢?”我看着它,它也看着我。
我才想起,從我發現它到現在,它幾乎沒有叫過。
養過那麽多貓,這種小貓,我真是第一次見。
不過我沒有時間想名字了。我還要為接下來的招魂做準備。于是,又是一陣忙碌。
六點五十分,大門響起。
茅斌來得很準時。他還是昨天那副打扮,只是背上多了個蠻大的背包。
進門寒暄幾句,他便走進了卧室。我早已特意用一張床單把床和床上的人都蓋了起來。否則被茅斌看到她現在的樣子,八成一眼瞧穿這是死屍。
茅斌也不多話,先問誠意到了沒有?我艱難地把一萬五千塊錢從口袋裏掏出來,放在了桌上,說:“這是一萬五,道長你數一數?”
他沒有數錢,只瞥了一眼那厚度,便點點頭表示滿意。接着問起這姑娘的名字和生辰八字。
我說名字叫蕭璐琪,生辰八字不知道。
這也不奇怪。一般來說,如果蕭璐琪是我的女朋友,生日我多半是知道的。但是生辰八字裏還包括時辰。在這個人情冷漠的社會,你連你父母朋友的生日大概都記不住幾個,怎麽可能記住別人是幾點生的?
我問茅斌這個生辰八字一定要的麽?她已經沉眠了,問不到。她父母的聯系方式我沒有。
他搖搖頭,沒事,只要法事做得到位,一定能把魂招回來,沒有生辰八字不成問題。
我沉聲問道:“如果如道長所說,這招魂之後,如何判斷有沒有成功呢?”
茅斌聳了聳左肩,道:“她現在有沒有脈息?”
“沒有。”
“招魂之後,她就會有微弱的脈息。”
“那……開始吧。”聽着他這麽自信,我帶着一點希望地說。
茅斌把背包放下,掏出一堆雜七雜八的東西。一把木劍,一疊黃紙丹砂的符,還有一根龍頭拐杖一樣的棍子,他摸出一面錦旗模樣的東西,最上端穿着一根橫梁,還有一條線,他這條線挂在龍頭的牙縫裏,我看到那旗子上寫着一個“招”字。這個我在古代小說讀到過,應該是叫“招魂幡”。
接着,他讓我去找個大碗。
雖然我平時不做飯,但是泡面還是要吃的,而且一頓都是吃兩包,還加三根火腿腸,所以碗是特別大的大海碗。想起這個碗,我突然一陣肉疼。茅斌要的三萬塊,就是我從一碗一碗的泡面裏省下來的啊!
但是,管不了許多了。救蕭璐琪要緊。我找出大海碗,回到卧室時卻發現他已經把我買的水果擺好,兩邊放了蠟燭,中間擺了香爐。俨然是一個簡陋的神壇模樣。
我能吐個槽麽?——為什麽把這些東西擺在我的書桌上啊!這個書桌是我平時用來上網的啊!時不時還上個草榴論壇然後就順便坐在桌子前撸上一發啊!現在擺了這個神壇,我心裏很膈應啊!以後在這桌子前面不敢亂撸了啊!
我的卧室裏有兩張桌子,除了這個書桌之外,還有個高高的小桌。不過此刻上面亂七八糟堆滿了雜志。好吧,像我這樣的單身男人,房間裏總是這麽亂的。茅斌估計也懶得幫我收拾,所以直接把神壇設在了我的書桌上……
我把海碗奉上,讓他看看合不合用。
他看了看大海碗,點頭說可以,讓我接了點自來水,擺在神壇前。接着就把我昨晚買好的檀香插在香爐裏,用劍刺穿了三道符,讓我安靜,說要開始做法了,把燈關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