62 紅塵的清靜地
我笑了笑道:“其實你懷疑辛曉鑫的主要原因,就是他第一個沖到了李宇波房門前,我們所有人裏面只有他知道那個房間的門到底有沒有反鎖。其他說白了都是你的推測,是不是?”
明瑩垂下頭想了想,道:“确實。但是誰都可以是兇手,唯獨他不可以。”
我揚起眉毛,問為什麽。
“如果他是殺人狂,那我們都會不得好死!”
我吓了一跳,連忙道:“像我這種手無縛雞之力的人,也就罷了。楊滔有槍,趙辰功夫不賴,為什麽你這麽肯定辛曉鑫能把我們全幹掉?”
明瑩說:“你不需要知道,你只要知道我們的小命都在他手上,如果他有問題,我們必死無疑。”
我突然明白過來這裏面的道理,在心裏點了點頭,但嘴上仍然道:“不過事已至此,我們還能怎麽辦?只能走一步看一步了。”
明瑩看了我兩眼,撇了撇嘴,便不再多說,只起身告辭。
我笑道:“讓你失望了。”
明瑩扭頭過去,走了兩步停下,道:“你也不是神仙。”
我苦笑說是啊,她便走出去了。
确實,明瑩的推理并非空穴來風。那個門到底鎖了沒有,當時我們都沒法判斷。但是我卻很清楚,那個門是鎖着的,因為我從李宇波房間轉了一圈出來的時候,曾經扭動過門把手,還記得麽?那個門把手發出了咔噠一下的輕微響聲,說明那之前,鎖舌确實是被按下去了。門被趙辰踢開,鎖卻仍然是鎖着的。
我其實已經大致推斷出整個事情的真相,只是這個真相,現在還不方便對他們說出來。既然李宇波已經不在了,我只能頂替他的位置,作為這個小隊的顧問,幫着他們繼續探索那古康城和西施墓的秘密。
這麽想着,我跳下床,把門鎖住,又搬來一張椅子,頂在把手處。
說實話,我還是怕的。我不想死。
第二天早上,辛曉鑫為我們準備了早飯,邊吃邊說今天要去金山島上探查一番。我說我告個假,另外有事。楊滔很嚴肅地問我是什麽事。我說要去查證一下那兩個故事是什麽,必須去一趟萬壽寺,你們去金山島的話,回來把情況和我說一下就行了。有沒有房門的鑰匙,給我一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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昨天晚飯時,李宇波曾經提過這兩個故事的作用和他因此被追殺的情況,楊滔知道此事與尋找西施墓有關,便沒說什麽,只嗯了一聲。
飯畢,我便背上背包,向萬壽寺走去。昨晚李宇波說過,那個專門研究古康城歷史的神秘民間組織,為首的人,就是金山區萬壽寺的高僧。
萬壽寺,建于宋淳熙六年(1179年),是上海最古老的寺院之一。萬壽寺原為三國時期的東吳大帝孫權賜建。歷史上曾幾度毀于戰火,又幾度修複。改革開放落實宗教政策,金山區政府将其移地重建。現在的地址就在金衛村1148號。離我們的住處不遠,大概只有1.5公裏,散步的速度也只要20分鐘就到。
到了寺院,發現它正在修建一些新的房屋。心想這裏人生地不熟,得先找個人問問,忽見一個與我差不多同齡的小沙彌從旁邊經過,便叫住他問了下,才知道這裏正在改建上客房、方丈室。
我捧出兜裏揣着剛取的1萬塊錢,對小沙彌說我的家人曾和本寺有緣,想要捐點功德,不知能否和方丈大師見上一面、結個善緣?
小沙彌聽我說得懇切,手中又是一把紅豔豔的真金白銀,答應幫我去問一問。須臾,他轉回來,見我站在樹下,走過來,用手摸摸脖子,對我道:“阿彌陀佛,施主,主持今日出訪去了,不在寺內,怕是要讓施主失望了。”說罷,雙手合十,行了一禮。
我連忙還禮,道:“那我便在寺內住着,等方丈法師歸來,再行遏見。”
小沙彌見我十分有禮,很不好意思地道:“施主一心向佛,素心可鑒。只是現在上客房均在修繕,實在無處讓施主歇息。況且主持不知何時才能歸來,施主也無需久等。佛曰萬事因果,一切皆緣,若此次無緣得見主持,來日方長,尚有機會。若施主想要連日拜佛,不若……去外面找個旅舍。”
我點頭道:“也好。”便告了辭,走出萬壽寺。在街上轉了一下,找到一個賣床上用品的小店,買了一床被子,一張薄床墊,一個枕頭,大包小包地捆了,拎在手裏,走回萬壽寺。
找了個靠近僧房的僻靜的角落,我把床墊鋪開,放上枕頭,把被子打開來,攤在床墊上。一屁股坐了下去,低頭作冥想狀。也不去管其他游客如何用一副觀賞怪人的眼神看着我。
過了約摸個把時辰,那個小沙彌正巧路過,見我這般狀況,吃了一驚,忙上來問是怎麽回事。
我從冥思中被驚醒過來,擡頭見是他,忙起身行禮道:“師傅莫要怪罪,在下禮佛心切,一片誠意,生怕在外面住宿,錯過了方丈法師歸來之期。師傅方才說,萬事因果,一切皆緣。在下深以為然,但所謂有何因、方得生何果,若我在此長久等候,這便是因,唯其如此,才能得到參見方丈法師之果。請師傅諒解在下的魯莽行徑則個。”我心知見人說人話的道理,在這複古之風郁郁的寺院之中,小沙彌說話都是半文言帶古風的,我也就拿出以前的古文功底,一番長論,和他拽起文來。
那小沙彌聽我如此說話,臉上卻是一陣紅一陣白。待我說完,他深深地望了我一眼,道:“施主禮佛之心,讓小僧欽佩不已。施主少歇,小僧去去便來。”說罷,又是合十行禮。
我連忙還禮,見他腳步匆匆而去,匆匆又回,對我道:“施主見諒,今日住持本在寺中,只是方才接待貴客,才讓小僧回絕施主的相見之請。小僧見施主如此誠心,又行禀報住持,住持也聞之動容,便邀施主前往一敘。不知施主能否原諒小僧诳語?”
我聽了這話,喜出望外。心說果然不出我所料,剛剛看到這小沙彌對我說住持不在寺中之前,用手摸了幾下脖子,這在行為心理學上是一種典型的自我安慰動作,特別是不說假話、不打诳語的和尚,更意味着接下來的話,可能并不真實,說假話讓他心裏的潛意識感到不安。于是我便用了這露宿街頭的苦肉之法,本以為起碼要到明天才能奏效,沒想到剛過去個把小時就改變了局面。
看來,現在确實世風不古,人心浮躁,那些所謂的善男信女,說是來禮佛,其實還不是為了求那福祿壽財而來?各大寺廟的方丈,定是也見過不少像我之前那樣,拿着疊臭錢就牛B哄哄指名道姓要見他的凡夫俗子,早已厭煩,所以大都閉門謝客。現在終于用真誠打動了他,才肯見上一面。
我忙道:“如此,幸甚。煩勞師傅帶路。”
小沙彌與我邊走邊聊,他法號“明覺”,是上海學院1999屆的學生,說起來,還是本寺方丈的學弟。畢業後就到這裏來,現在是西序的知客僧,最近聽說因為他學歷高,快要調到東序去做維那(帶領寺內僧衆熏修,執掌僧衆威儀進退綱紀的主管)了。等再混些年頭,做上了東序的都監事,或者調回西序做了前堂、後堂首座,那就離住持之位只有一步之遙了。
看着路邊的雜花野草,我心中卻在感慨。佛曰衆生平等,卻在內部也有這樣多的等級排列。別說在中國,就是在佛教發源地印度,種姓制度也是一個懸在人民頭上的達摩克利斯之劍。其實在中國古代,自從隋文帝設立了科舉制度,還是為下層民衆進入上層社會開辟了一個較為公平合理的通路的。而在印度,首陀羅就不說了,單說一個吠舍想要升到婆羅門的階層,他必須首先雙手交叉舉在頭頂上,不能坐,更不能躺,連睡覺都要站着,就這樣堅持二十年;然後再經歷水的考驗,其實就是浸豬籠45分鐘,如果拎出水來你還活着,就能進一步經受火的考驗————在火堆裏站立30分鐘,如果這樣你還能活着,好吧,恭喜你,你可以成為婆羅門了。你也發現了,這是一個不可能完成的任務,目的就是告訴你,婆羅門是天生的、是傳承的,你作為人,是不可能靠自己的力量成為婆羅門的,就算你牛B到這個程度,估計你也沒法傳宗接代了,以重傷全殘之軀享受婆羅門稱號之後,仍然無法把這個稱號傳給後人。
這就是事實。等級差別,尊卑之分,似乎總是在人類歷史上無法抹去。就像我這個屌絲,恐怕再怎麽努力,也無法完成逆襲,成為高富帥,贏得白富美的傾慕目光,只能在一本又一本的YY小說、一部又一部的肥皂劇中獲得一點精神勝利。
那個叫明覺的小沙彌可能想不到,我在這莊嚴肅穆的佛寺之中,竟然會冒出這麽多七七八八的想法。聽他的意思,也是想要高升的,但是畢竟浸在佛法至理中年歲已久,他的功利心被消磨了很多。我偷眼望去,只見他頌着梵音佛號,步履輕盈地走在茂林綠灌的小道上,一時間,我對他這般自由自在的生活,不禁有些羨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