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1

夜色降臨後, 柏林的夜空像一張編織精密的網,夜歸的醉漢、肆意調笑的女人,如同一尾尾對危險感應遲鈍的魚。

黑人坐在車裏, 降下車窗看去。

外面正對着的地方是柏林一家徹夜狂歡的酒吧,沸騰的音樂聲和歡呼尖叫,連敦實的石牆都攔不住。

偶爾有人跌跌撞撞晃出來, 嬉笑着相擁而去, 有人就在門口迫不及待地吻得天昏地暗。

過了一會, 一個瘦高個的男人走出來, 面色蒼白, 唇卻如嗜血般紅, 仿佛傳說中的吸血鬼。

他微一躬身。

黑人颔首。

雙方沒有任何言語交流, 卻已經心領神會。

車子緩緩駛了出去。

一個小時後,車子開到了一棟帶花園的別墅前。

司機打開門後, 阿德裏安弓身下車。

在他走進別墅的瞬間,沉寂于黑暗中的巴洛克風格建築驟然亮起燈光,一瞬間燈火通明, 映照得小半片原野明媚如晝。

男人坐在露臺邊,往樓下看了一眼, 又看向對面蒼白着臉坐在藤椅裏的少年:“東西已經帶來了。”

少年看起來有些膽怯, 手指絞在一起, 不住扣自己掌心的肉。

“凱爾雖然應該料到了埃文是棵牆頭草,誰能給得起他想要的他就會倒戈向誰,也覺得我會先去查致幻劑的事。”

柯羅諾斯嘆息一聲:“他猜得沒錯, 不過可惜的是,我不需要再查別的,只要找到你,凱爾的命定伴侶。聽說你們是兩個月前在埃文的酒吧認識的,不過那時候凱爾并沒有意識到你可能就是他的命定伴侶,是不是?”

少年沒有吭聲。

柯羅諾斯支着下巴:“不像我這樣的畸形兒,凱爾體內毒素穩定,不會因為身體問題深受困擾,但找起伴侶來,好像還是我這樣的畸形兒會比較靈驗。”

“知道除了靠心靈感應,還有什麽方式可以辨別命定伴侶嗎?”

少年依然沉默不語。

柯羅諾斯也不在意,擡了下手。

很快有人上來,反剪少年手臂,把人拉開。

少年終于慌張起來:“凱爾已經很久沒有過來了。”

他眼睛裏寫滿了脆弱:“就算是命定伴侶又怎麽樣,他根本已經放棄我了,誰都沒有他自己重要。”

“的确,”柯羅諾斯站起了身,走到露臺欄杆處,“他把自己看得最重要,所以索性将錯就錯,就當沒有認出你來。可這并不代表他不在意你。不,不在意他的子嗣。”

少年茫然道:“你說什麽?”

“東西你也有份,”柯羅諾斯眼神冷如寒霜,“全靠你,這藥劑才有研制出來的可能,你應該最清楚它的功能。”

“什麽藥劑?”少年僵硬的目光中終于有了一絲波瀾,“你說什麽,我聽不明白。”

“你試試就知道了,阿德裏安剛從埃文那裏重金買下的,一共六支。”

黑衣保镖在少年膝彎重重踹了一腳,逼得他跪到在地,又取過黑布,蒙住了他的眼睛。

另一人取過注射器,抓過他手臂,将藥水注入靜脈。

別墅內鴉雀無聲,片刻後阿德裏安才過來,身後跟着的黑衣人扔了一地的金色毒蛇。

這些毒蛇大小不一,形狀也有不小的區別,甚至還有雜色,變回原形,只能在地上打滾,又都識趣地離着柯羅諾斯一段距離。

阿德裏安:“別墅裏的都揪……”

“噓。”柯羅諾斯比了個手勢。

阿德裏安順着他目光望過去,只見藥劑已經全部注射完畢,少年已經癱軟在地上,開始不住抽搐,蒙在眼前的黑布洇開一片暗色,發出驚懼的喘息,沒片刻竟開始痛苦地抓撓自己。

等過了一會,柯羅諾斯微微皺眉,黑衣保镖識趣地把已經徹底失控的人敲暈了。

阿德裏安終于能開口:“全部給他打下去了?”

柯羅諾斯嗯了聲,看起來并不太解氣。

阿德裏安倒是有點幸災樂禍:“凱爾不是看不起庶出嗎,他自己研制出來的藥,讓他的命定伴侶吃下去,以後再也不可能擁有嫡出子嗣。等他知道了這個消息,恐怕要難受一陣了。”

等上了車,阿德裏安最後看一眼別墅,沒忍住,又道:“埃文獅子大開口,要下美國三分之一的勢力範圍,建立自己的情報網。因為您一直在美國發展,這是之前埃文唯一無法滲透的地方,現在打開了口子,以後可能不好控制。”

柯羅諾斯哼笑了聲:“不用擔心,正愁找不到機會讓他摻和進來。”

阿德裏安沉聲,轉而又道:“确實沒想到凱爾居然真地研究出了給命定伴侶避孕的藥,不,說絕育可能更準确一點。這次要不是埃文,以他老鼠般小心謹慎的性格,我們可能還要再耽誤一段時間。”

埃文這個人沒有原則可言。

凱爾找他庇護自己的命定伴侶,只舍得出價六支藥劑和一座太平洋上的島嶼。不過凱爾仗着自己曾救過埃文孩子一命,有這些條件勉強也算夠了。

但埃文是個利益當前的人,只要在他心裏,一旦有人出的價更高,他随時可以出賣上一任客戶,還會體貼地告知,我出賣你了。

片刻後,柯羅諾斯的手機響起來,剛一接通,裏面就是凱爾暴躁的聲音。

“埃文他給了你多少,我給你雙倍,不,五倍!你必須救下弗蘭克,不能讓他落入加裏的毒手!”

柯羅諾斯輕笑了聲。

電話裏凱爾猛地一靜,聲音竟有些顫抖:“加裏,加裏是你!”

“你應該叫我柯羅諾斯,凱爾,”柯羅諾斯慢條斯理道,“埃文收下我的好處後,答應順手把你的電話轉接到我這,驚喜嗎?不要急着挂電話。你的弗蘭克可能已經快脫水而死了,去救他吧,不然你可能要成為史上第一個年紀輕輕就守寡的蛇族嫡長子了。”

“你,你是不是喂他藥劑了?”

“全給他了,辛苦你們研究這麽久了。”

凱爾倒抽一口涼氣:“你知不知道那是絕育的藥?”

“知道,埃文都說了。好了,我挂了,不然你的行蹤就要被我追蹤出來了。”

阿德裏安噗嗤笑出了聲。

凱爾:“……”

柯羅諾斯甚是無趣地挂了電話。

車廂裏安靜了片刻後,阿德裏安瞥見柯羅諾斯仍然沒有收起手機,一副若有所思的樣子,想了想道:“或許可以研究出解藥。”

“不用,以他的性格,未必能接受。”

蛇性本淫,即使是蛇族人,也不可避免,一生中要誕育多個子嗣,歷史上蛇族人兄弟互相殘殺的情況數不勝數。

不能生孩子而已,他也不需要。

阿德裏安又道:“或許還可以……”

他沒說完,柯羅諾斯已經明白他話中之意,瞥了他一眼。

阿德裏安失笑:“以江導的性格,恐怕也不行。”

人類都講究對伴侶忠誠,專一,像江臨川這樣的人類,眼裏恐怕更是揉不得一點沙子。

江臨川在家躺屍了三天,身體完全沒見有什麽不對。

第三天下午,臨時受邀和哥哥去參加一場慈善晚宴。

出門前,江臨川把蛇鎖進了卧室。

“我出去一會,你自己玩。”

吉恩看看他,見他打扮得花枝招展,想起自己的任務,面色凝重。

江臨川看不出他情緒,只當他聽進去了他的話。

直到他坐車到晚宴現場,起身要下車的時候,西裝好像被什麽勾住了。

扭頭一看,角落裏,吉恩正咬着他西裝衣擺,大有不帶他就不撒嘴的架勢。

“你什麽時候跑過來的?”

江臨海看到也奇道:“你不是把他鎖家裏了嗎?我讓保镖把他送回去?”

“算了。”

江臨川瞪了小東西一眼,又氣又好笑,還是把他揣上了。

進了晚宴大廳,江臨海有事要忙,撇下江臨川自己玩。而衣香鬓影間,只有江臨川看起來有點衣衫不整——西裝外套口袋,鼓鼓囊囊一團。

不少人投以好奇的目光,江臨川都當看不見。

但他畢竟是個名人,又模樣俊朗非凡,氣質卓絕,沒一會,已經有四五個人過來搭讪了。

當然,這四五個人都還沒靠近就被江臨川兜裏突然冒頭龇牙的蛇吓跑了。

當然,也有勇士,但一直被一條蛇虎視眈眈盯着,說不了兩句也溜了。

江臨川其實樂得清閑,但還是沒好氣地戳了下吉恩腦袋:“柯羅讓你代班給你多少錢,叔叔給你雙倍!”

吉恩搖頭晃腦,聽不懂他在說什麽。

很快慈善晚宴開場,江臨川舉着牌子坐着看了會,沒看到什麽感興趣的,直到倒數第三件出來。

一只公主皇冠式樣的吊墜,小皇冠上鑲了五十六顆碎鑽,正中是一顆晶瑩剔透的水滴狀藍寶石。

江臨川終于來了興致,毫不猶豫舉起了牌子。

在場也沒誰跟他搶,只有江臨海問了句:“拍給誰?你有能送的女生?”

江臨川笑道:“非要送給人?”

江臨海看了看他懷裏的蛇:“……”

吉恩也不由擡起了頭,但是看到吊墜後,心裏産生了一點不解。

這不是女生才會戴的飾品嗎,他才不要戴!

晚宴結束後,江臨川就拿到了自己的吊墜。五百多萬拍的東西,被他随手拿出來,放在吉恩的頭上比劃:“大了點,剛好。”

“怎麽大了點還剛好?”江臨海不解,“真會胡鬧。”

江臨川把吊墜放在吉恩頭上:“不能弄掉了知道嗎?”

吉恩歪歪頭,吊墜掉了。

“怎麽不聽話。”

江臨川又給他戴上。

吉恩又想歪頭,被他瞪了一眼,終于不敢了,只能腦袋上頂着一個歪歪斜斜的皇冠,牽着一條長長的鉑金鏈子,高貴地仰頭。

江臨川甚是滿意。

江臨海見他心情不錯,也懶得教育他,道:“好了,玩夠了,咱們回去吧?”

“嗯。”

只是兄弟倆剛到車邊,江臨川就發現吉恩竟然悄無聲息地就不見了,連蛇帶吊墜都不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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