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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啊……又錯過了。”坐在位于墾丁的飯店大床上,望着手機螢幕上閃着未接來電的通知,易澄滢嘆口氣。
時間很晚了,她的手指在鍵盤上猶疑,考慮再三,将原本打好的“我很想你”删掉,最後只留下“晚安”兩字,發送。
言劭宸明天早上八點有課,她不願意打電話去擾他休息,如果自己在簡訊裏抱怨撒嬌,他一定不管多晚都會打電話過來的。
跟着經理出差已經第三天了。
老實說,她真的沒想到會變得這麽忙。他們每個禮拜為數不多的午餐約會都暫停好一陣子了,連在同一個地方工作的朱毓玫也沒空說上幾句話。
像這次,也是經理為了訓練她的臨場能力,把她帶去接待客戶。其實根本就是陪客戶玩,對方玩得盡興了,合約也就好談了。因為客戶是外國人,可能阿兜仔的思想比較跳tone吧,居然想在短短的五天內把臺灣徹底玩一圈,經理好說歹說才決定把行程改成只玩南臺灣,于是她這個小小的經理秘書就得離開城市跟着陪玩。
客戶今天玩得非常盡興,直嚷嚷着明年要再來;要她說的話,冬天的墾丁有什麽好玩的,外國人就是耐冷,把臺灣的冬季當夏季。
易澄滢趴在柔軟的床鋪上,盯着螢幕發呆,拿在手上的手機突然震動,讓她吓了一跳,打開訊息一看,簡潔的“早點休息”跳出來。
貪婪地注視着短短的文字好一會兒,她翻過身,将手機貼近胸口,好似這樣就能和遠在另一個城市的他更靠近一點。
點開手機裏的照片,視線定格在一張兩人的合照上。最初,她是把嘟嘟和自己的合照設成待機畫面的,那是他們還沒在一起的時候拍的。某天被言劭宸看到了,他馬上拉下臉來硬摟着她拍了好幾張合照,自顧自地選了張替她設成手機待機畫面。
朱毓玫知道這件事後,沒好氣地嫌他幼稚,堂堂大學教授心胸這麽狹窄,當初見過他後在她心中高級知識分子的形象都破滅了。
她忍不住笑了,但笑意随即從嘴角消失,彎成一個失落的弧度。
真的好想見他啊……
嫩白指尖輕觸螢幕上俊逸的臉龐,易澄滢略略紅了眼眶。
思念的心情像一只啾啾亂叫的鳥兒,蹦蹦亂跳踩得她心口刺刺的、癢癢的,如同搔不到的癢處,難受得緊。
文字與話語,其實都比不上能觸碰到對方體溫的距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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每次匆匆見面,留下的是更深的空虛,身上每個細胞都在叫嚣着不夠不夠,蓄積多時的思念如潮水般一擁而上,瞬間将她推入深潭、淹沒。
她阖上雙眼,翻來覆去卻了無睡意,空調讓她覺得房裏壅塞滞悶,放棄入眠的她起身打開陽臺,帶着絲絲寒意、參雜着鹹味的海風迎面拂來,讓人腦袋清醒,也吹散了心頭的煩悶。
“還沒睡?”
隔壁陽臺傳來的低沉嗓音吓了她一跳,轉頭一看,“經理?”盛至淺住在她隔壁套房,沒想到兩邊陽臺離得這麽近。
盛至淺沒戴眼鏡也沒系領帶,第二顆襯衫扣子沒扣,領口微微敞開,劉海散落額前,指尖夾着一根煙,白霧袅袅往夜空上升,平時的精明被一抹慵懶取代。
“經理睡不着嗎?”易澄滢問,有些驚訝于他私底下随意的樣子。
平日嚴謹的他,衣着不但整齊俐落,還連粒灰塵也沒有,絕對無可挑剔,與現下這般夾着煙的“不專業”形象大相徑庭。
盛至淺不搭話,透過發散尼古丁味道的縷縷煙霧凝視她良久,久到她都有點尴尬地轉頭,忽地風向改變,香煙的味道往她的方向吹來,易澄滢吸進煙味,忍不住咳了一聲,他才移開視線熄掉手上的煙。
“抱歉。”
易澄滢擺擺手,表示不在意。
“你……讨厭煙味?”
“不抽煙的人一般都不喜歡吧。”雖然她不喜歡煙味,但畢竟這是開放空間,她沒有阻止人家抽煙的權利。
說起來,言劭宸不抽煙,連酒也很少沾,生活習慣良好,連打掃作菜都比她拿手,她身為女朋友,還真是慚愧。
才暫緩的思念瞬間回籠,她垂下長長睫毛,一雙明亮秋水剪瞳變得黯淡無光,與透亮的月光形成強烈對比。
盛至淺沉默,瞥了瞥手中熄滅的煙蒂,然後丢進桌上的煙灰缸。
“你……”
“我要睡了,經理也早點休息吧。”明亮月色讓她情緒低落,易澄滢眨眨湧上來的淚液,道了聲“晚安”,沒有再看他一眼,很快消失在窗簾後。
還真是……一點也沒把他放在眼裏啊。
盛至淺苦笑,又點了一支煙,卻不抽,就這樣拿着,不曉得是想透過迷醉的白色霧氣看到什麽。
等到半截煙都成了煙灰,他才将還燃着的煙頭丢進陽臺上的煙灰缸,掃了一眼隔壁再無動靜的窗簾,緩步走回自己房間。
夜正深濃,那被人遺忘的煙閃着寂寞的紅光,燃燒自己剩餘的半截身軀,最後黯然熄滅,僅剩灰燼。
車站人潮熙來攘往,易澄滢提着行李,不時伸長脖子望向出口,要不就是低頭查看手機。
“你等的人還沒來嗎?”已經十五分鐘了。
她笑了笑,沒有回應。
臨時改了時間,本來就沒期望言劭宸能來接她,但還是傳了簡訊,既然言劭宸說他一定會來,那她就會等他。
她等的人,是誰?“你——”
“經理,你不用陪我等,可以先回去沒關系。”
又被打斷了。這小妮子為什麽那麽愛打斷他的話!盛至淺眉頭緊鎖,一絲不悅浮現,身邊的女人卻未察覺他的不豫之色。
直接無視她的回答,盛至淺單刀直入地問:“在等男朋友?”
易澄滢聞言一楞,認真地凝瞅着他,片刻才答道:“是啊。”
她并不是沒意識到他對她的感覺,但盛至淺一直不說破,她也不好意思多說什麽,畢竟兩人在同個職場工作,攤牌後換來的必定是相對無言的尴尬;她非常小心,并未透露出什麽可以更進一步的訊息。
這些日子來,盛至淺一直不着痕跡地試探,希望她能自然而然發現他的心意,卻并未得到回應。他并不沮喪,認為她只是較為遲鈍,他希望等到雙方的感情都确定了再有進一步的動作,沒想到她真的完全不把他當成戀愛對象在考慮。
“你……沒考慮過其他人?”他挑眉,并不死心。
“沒有。”她的嗓音柔軟,卻飽含堅定。
“不怕錯過更好的?”
“在我心中,他就是最好的。”也是唯一。
沒再說話,盛至淺無奈地扯了扯嘴角。
真的徹底沒希望了啊……她還真是一點都不留情。
那就讓他見識一下她那個“最好的”吧!心情驀地松快了些,他倒要看看那個人是鑲了金箔還是鑽石,值得她給予這麽高的評價。
易澄滢已經沒在注意他的動向。
當那抹挺拔修長男性身影映入她眼簾,幾日來心上盤旋的煩悶焦躁霎時像被一汪清泉注入,撫平那難耐騷動的焦灼,潺潺流過心田的是汩汩解放束縛的水刀,柔順地割開名為思念的死結,胸中的壓力豁然釋放。
就好像,她又可以呼吸了一樣。
“你回來了。”
聞語,千言萬語最終只化為一句:“我回來了。”
她臉上錠出一朵燦爛笑靥,心裏眼裏都只裝得下這個人。
言劭宸體貼地接過她的行李,薄唇邊銜着一抹淡笑,其實他現在最想做的是将她狠狠抱住,揉進自己懷裏,但鑒于時間地點不适合,只得暫時牽住她的手,這是最不張揚、卻最直接的親密。
“咳咳。”
“這位是?”言劭宸面上表情不顯,一副現在才注意到旁邊有人的模樣,不動聲色地打量對方。
其實他一開始就看到站在易澄滢身邊的男人了,當下判斷大約是同事之類的角色,急于見到她的渴望讓他沒有多加思索,如今看來……倒不是普通同事那樣簡單吧。
易澄滢倒是真的一時忘記盛至淺的存在,不由得尴尬了起來,微微紅了臉,才介紹道:“這是我們公司的業務經理。”
原來他就是那個讓親親女友工作量日日超載的工作狂上司,“你好。”
言劭宸點頭示意,并未有握手寒暄的意思。
“你好。”盛至淺也不熱情,斯文的金框眼鏡後閃過一抹精光,兩人簡短交換了姓名便陷入令人窒息的沉默。
易澄滢見狀,有些局促不安,打算開口道別:“那我們就先——”回去了。
不料才開了話頭就被截斷,盛至淺不看言劭宸,朝她囑咐道:“別忘了下周‘艾斯’集團的晚宴,你是我的女伴,記得打扮得漂亮點。”
他不會放棄的!
呃?什麽晚宴?什麽女伴?她完全沒聽說啊!
她傻愣了一會兒,才急忙說:“經理!我——”
“這是命令。”不給她拒絕的時間,盛至淺強硬地下達指示,随即冷淡道別離開。
怎麽這樣!雖說她是秘書,但為什麽要由她來擔任女伴?!經理明明每次都會自己安排女伴,之前邝秘書百般想方設法要陪經理參加宴會都被拒絕了,為什麽她一個剛上任沒多久的秘書要做這種事?
腦袋裏塞滿疑問,易澄滢覺得現在她是一個頭兩個大。
“啊!”臉頰被捏了。
易澄滢驚訝昂首,撫上略熱的臉頰,不解地凝睇着言劭宸。
他捏過的地方一點也不痛,還帶着親昵的感覺,但他對她向來溫柔疼惜,沒做過這種舉動。
“男朋友在身邊,你還想着別人?”玄色眼瞳滲出不滿,他的表情很危險。
“呵呵……”她幹笑,差點忘了這男人很愛吃醋。“哪有。我是在想工作的事啦!”
“……”言劭宸聞言,表情更黑,一瞬也不瞬地瞪着她。
“不要生氣啦!”她摟住他的健臂撒嬌道:“我不想工作了,只想你一個!”真是,連工作的醋也要吃。
她曉得他其實喜歡她依賴他、跟他撒嬌,之前她很不習慣,工作時也不願意傳什麽粘膩的訊息,就怕打擾他休息,但現在人就在身邊,她其實好想時時刻刻粘住他。
回家你就知道了!他暫且放過她。
“回家了。”
車子駛上道路後,言劭宸瞥了瞥女友,眼神亮亮的,裏面堆滿了無數燦亮的星星,心情愉悅的他,卻故意埋怨易澄滢冷淡的簡訊,抱怨自己被冷落。
“我是怕打擾你,都不敢打電話給你。”
本想使壞的他聞言只能嘆息,“澄滢,你知道不管多晚我都很願意接受你的打擾。”
她知道,他就是這樣的人,所以才不願這麽做。
“有時候,我多希望你不要這麽體貼。”能夠多依賴他一點多好。
易澄滢噎了一下,深深凝視着專心開車的男人。
她才希望他不要這麽體貼呢。把她照顧得好好的,什麽都不讓她動手,也不讓她擔心,她希望自己能成為他的助力,而非阻力。
寂靜良久,她才用有點幹澀的聲音說:“我知道。其實你不在我身邊的時候,”她垂下美眸,“……我很想你。”
靜默。
言劭宸猛地一頓,将車駛到路邊。
平穩行駛的汽車突然停下,易澄滢茫然地擡頭,只見言劭宸解開兩人的安全帶,低啞的嗓音靠近她道:“抱歉,我忍不住了。”
随即綿密灼熱的氣息迎面襲來,她被狠狠地吻住了。
思念宛若蓄積已久的山洪,倏地爆發開來,兩人的理智在電光石火間斷了線。
他的吻是狂暴的,驟疾如暴風雨般席卷了她的神智。他長驅直入,撬開檀口,翻攪她的嬌嫩柔軟,變換着吮吻的角度,将她抵在窗玻璃上,身後玻璃的冰涼與熾熱的唇舌交纏形成強烈對比,猶如同時置身炙熱的火山口與結冰的湖泊。漸漸地,熱度壓過冰冷,窗外開始下雨,冬天的雨該是寒涼刺骨、冷意逼人,但她卻感受不到絲毫冷意。
慢慢地,狂亂的攻勢和緩了下來,輕如蝶舞、柔若春風的細碎密吻落在粉嫩的唇瓣;他非常溫柔,循序漸進不躁進,雙手緊緊地鎖住她的腰身,易澄滢阖上眼睛仰起頭承接他熱燙的親吻,珍貴得宛若對待稀世珍寶般,那樣愛憐得教她想哭,仿佛靈魂得到疼惜,借着細密的吻,直達心底。
易澄滢毫無保留地透過迷蒙淚眼望着言劭宸,不再顧忌地伸出纖細臂膀回應他炙熱的擁抱,全心全意,連着自己的靈魂一同送進對方懷裏。
得到回應,唇片密合頻繁的接觸又變了質,車內的空氣密度越來越高,高溫發散,成熟的男性氣息混着熟悉的皂香盈滿鼻翼,他吻她的眼睑、吻她的鼻子、吻她的雙頰、吻她的耳垂,嘴唇滑到她的肩頸處,鼻中呼出的熱氣噴灑在微涼的肌膚上。
不知何時襯衫扣子被解開,胸前一涼,帶着濕氣的吻落在胸前,一朵淺紅的花瓣在白嫩的雪膚上怒放,讓她嬌軀不住一顫!
言劭宸停住動作,眸子又黑又深,喑啞的嗓音變得低沉又性感,在她瑩白的耳邊低語:“可以嗎?”
她定定地望進他幽深的眼底,并未說話,嫣紅的臉兒上沒有羞赧,只是堅定地攬住他的頸子。
車子迅速駛回易澄滢的住所,他們很快進門落鎖,連燈都沒開,濕透的衣服被急切扯開,一件一件伴随着窸窣聲響落地,兩人就這樣糾纏倒地,在地毯上互相燃燒。
滂沱大雨也澆不熄灼燒的熱力延燒整個室內,狹小的空間中滿載激情灼燙的火花,霎時間,星火燎原。
翌日。
萬裏無雲,鳥聲啁啾,暖陽熱力四射,晨曦從卧室的窗戶偷偷入侵,灑落一室金黃。
易澄滢被暖洋洋的金陽喚醒,腦子還迷迷糊糊的,眨了眨惺忪迷蒙的睡眼,睡意未散,呵欠連連的她打算翻身再睡個回籠覺,卻發現自己動彈不得,被禁锢在一具結實溫暖的胸懷裏。
她困惑地擡頭,一張熟睡的男性臉龐在眼前放大,記憶如潮水般回籠,憶起昨夜兩人的瘋狂,精致的臉兒瞬間染上玫瑰色澤,嫩頰發燙。
太、太羞人了!
易澄滢忍不住掩面呻吟。
他們昨晚居然就這麽荒唐地在地毯上歡愛,連到卧室的距離都等不及,待進到卧室的時候,已是下一次激情的開始。
她并不後悔将身子交給言劭宸。連心都給了這個男人,何況是身體?兩情相悅,親密是很平常的事,遲早的問題而已。
紅着臉,忍不住輕撫他俊朗的睡顏,柔情蜜意将她的心充塞得滿滿的,感受到枕邊人的體溫,她幸福得有點想哭。
心愛的人就在觸手可及之處,就是幸福吧。
柔荑被一只幹燥溫暖的大手抓住,她昂起頭,望進一雙黝黑的眼眸。
“早安。”因為剛睡醒的關系,他的嗓音有些沙啞,字句呼着熱氣,蒸燙了易澄滢與他貼合得幾乎沒有縫隙的身體。
“早……早安……”
不行,好像沒辦法直視他。
她羞窘地撇開視線,扭動身體,想掙脫他的懷抱下床,卻被抱得更緊,男人忍耐似地低喘了聲,在她耳邊低喊:“別動!”
明顯感受到他身下的變化,她臉蛋爆紅,僵硬得像根木頭,不敢挪動一根手指,就怕“刺激”了他的反應。
等了幾分鐘,言劭宸才松開令人窒息的鉗制,卻沒有放開她,還是把她圈在懷裏。他親昵地用下巴磨蹭她的發漩,擱在身後的手輕撫着柔若無骨的肌膚,凝脂般滑嫩的手感讓他愛不釋手。
她不怕癢,但她沒辦法在光着身體的情況下坦然面對他,忍不住縮了縮身子,紅暈自始至終沒消退過。
“還害羞?”他低低笑了,笑聲在他胸腔裏震動,直接從相貼的肌膚傳過來。
“讨厭!”她打他一下。怎麽可能不害羞啊!他們倆可是光溜溜抱在一起,一件衣服都沒穿啊!
易澄滢鴕鳥似地将頭埋進他的胸膛,不去看那雙盈滿笑意的星眸。
兩人就這樣抱着平靜了好一會兒,言劭宸才按住她的腦袋,聲音好低好低,低到幾乎聽不見:“我愛你。”
她聞言一顫,想擡頭,卻被強硬地按住,只看得見他的耳根上有可疑的暗紅。
登時,心下一片柔軟,萬千柔情的溫婉情意竄入四肢百骸,蔓延到全身每一處。
她放棄掙紮,将耳朵貼上他的胸膛,聆聽強而有力的醉人心跳。
“我也愛你。”她毫不扭捏地回應。
不需遲疑,不需理由,就想讓他知道自己的心意。
不過,告白的結果就是,她又被言劭宸撲倒,從頭到腳吃幹抹淨一次。
等兩人想起被遺忘在言劭宸家裏餓肚子的嘟嘟時,已是天光大亮,日正當中了。
遠在另一頭言劭宸家中的嘟嘟可憐兮兮地用鼻子推推空空的狗碗,瞅着文風不動的大門“嗷嗚”一聲含淚趴下了。
嗚嗚……肚子好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