7 放下

感覺到有人向他們走近，白子畫放開花千骨的手轉過身去，卻是竹染正向他們走來，在一丈遠的地方站定。花千骨這才驚覺殺阡陌他們已經悄無聲息的離開了，輕聲問道：“竹染師兄，你對琉夏做的事情有沒有後悔過？”竹染眼睛望天輕哼一了聲：“後悔有用麽？她早已魂飛魄散了。”

花千骨嘆了口氣：“竹染師兄，你以後可以安心了，殺姐姐應該不會再來找你尋仇。”竹染神色一凜，抱拳行禮：“我來就是想向你道聲謝。”“師兄不必多禮，要謝的話還要謝謝我師父。”竹染看了看白子畫又恢複了戲谑的語氣：“尊上可不需要我承他的情。”白子畫冷冷的掃了竹染一眼，一言不發。

這時幾個石塔的看護弟子從亥殿領了飯食，提着幾個大食盒走了過來，一邊走還一邊喊：“今兒個真運氣，竟然有餃子吃，還是——”一擡頭看到這麽多人在石塔前，而且雙尊都在，硬生生把“還是掌門親手包的慰勞給大家吃”這句話吞回了肚中。

那弟子放下食盒給白子畫行了禮，便打開來拿出一碗熱氣騰騰的餃子一雙筷子遞給了竹染，竹染豪不客氣，捧起碗就大快朵頤起來，一邊吃一邊點着頭。幽若捂着肚子跑過來：“師父啊，幽若餓死了，咱們也去絕情殿煮餃子吃吧。”“好啊，我們走吧！”花千骨經過竹染的時候見他餃子已經基本吃完了，特地學足了他玩味的表情和語氣，微笑着問他：“竹染師兄，這餃子好吃麽？”“好吃。”竹染點頭，“你知道麽，你吃的餃子所有的餃子皮兒都是尊上做的，餃子也全都是尊上包的。”說完便在竹染的目瞪口呆中和白子畫禦劍飛走了。

“師父，你說殺姐姐真的能放下仇恨，不再追殺竹染了麽？”花千骨還是有點不放心。白子畫想了想答道：“如果想通了，他會放下。小骨記得我和你講的，這世間不止有仇恨，還有愛與寬恕。只要心中有愛，沒有什麽是放不下的，從那次你勸說他放棄洪荒之力，可知他心中依然有對琉夏的愛。”心念一動，暗想：“不正是因為心中有愛，所以小骨最終也放下了仇恨選擇原諒自己麽？”想到這，他溫柔的望向花千骨，眸光深邃。

花千骨正低頭沉思，小聲喃喃道：“嗯，正因為心中有對琉夏的愛，所以殺姐姐會放下仇恨選擇寬恕。嗯，我也相信他能放下。”忽然想到：“那現在我和師父在一起，算不算放下那些世俗倫理觀念呢？嗯？‘只要心中有愛，沒有什麽是放不下的’，這還是那個瞪着眼睛削骨剔肉說着‘愛你又如何，不愛你又如何？’的師父麽？原來師父也在成長啊？！”

花千骨頑皮的一笑，轉過身子，墊起了腳，夠着手撫摸着白子畫的頭，學着以前白子畫的口氣幽幽說道：“子畫啊，你長大了！”這一舉動使得白子畫身子一震，二人腳下橫霜劍也突然一顫，兩人身子皆是一歪，白子畫第一時間伸手攬住了花千骨的纖腰，待穩住了橫霜劍白子畫嗔責的道：“小骨，你又調皮？！”語氣裏有幾分斥責卻帶着更多的寵溺。花千骨回過頭向白子畫做了個鬼臉，燦然一笑，同一時間一朵絢麗的煙花在她身後的夜幕中綻放，白子畫卻覺得什麽也比不上眼前人的笑顏。

七殺殿的冰室內，殺阡陌絕世美豔的臉上挂着悲哀，他邊撫摸着琉夏的冰棺邊喃喃自語：“琉夏，原來最開始錯的那個人是哥哥，琉夏你會原諒哥哥麽？”回想起花千骨的話：“殺姐姐，為何不放下？我相信琉夏是愛你的也是愛他的，即使一時負氣不願再面對你們選擇了一死，但是我相信她一定不希望看到你親手殺了他。是的，你殺他可以在轉瞬之間，可是她對你和他的愛卻是一生一世，即使她死了，她也一定希望你和他都好好的不是麽？”眼中鋒芒一閃，像下定了決心：“妹妹，哥哥可以不去報仇，只要這是你想要的。”走出冰室，殺阡陌對單春秋說道：“我要去閉關，誰也別打擾我！”說完一躍身進了密室。單春秋和藍宇面面相觑，他惡狠狠的一揮拳：“聖君被氣的閉關了！奶奶的，長留，白子畫！你等着！”

長留山，開春後，弟子們已經陸續回山。這日幽若留在絕情殿裏一邊吃着晚飯一邊和花千骨白子畫講着這些日子的見聞和仙界各種八卦。“師父，這幾天我聽說了個很好玩的事兒，還是關于你的。”“我的？”花千骨知道仙界愛談論她和白子畫，所以也沒怎麽放在心上：“若是不實之言，不聽也罷。”幽若嘿嘿一笑：“是不是真的我也不知道，所以才問你和尊上呀。”

白子畫已吃完了飯，聞言放下碗筷：“什麽事？”“是聽說有個蜀山的弟子回家過年的時候喝酒碰到了某個喝醉了的秋彤山莊的弟子，那秋彤山莊的弟子說是曾經看到過他們莊主也就是上仙張瑞秋寫給尊上的聘書，是要娶師父你的聘書——”花千骨一口飯噎到口中，吃驚的瞪大了眼睛，幽若自顧自的說下去：“然後還挺驕傲的說什麽尊上夫人差點就成了他們的莊主夫人。結果那蜀山弟子生氣了，說他是胡說八道，敗壞他們前掌門的名聲，兩弟子還因此打了起來，後來這事弄得動靜挺大的。不過啊，那個秋彤山莊的弟子就是瞎得意瞎得瑟，結果現在偷雞不成反蝕把米，現在仙界呀都在議論張上仙觊觎尊上夫人呢，反倒成了笑柄。”

“聘書？這是什麽事候的事？難道是我失憶期間的？我怎麽不知道？”花千骨滿臉疑惑望向白子畫，見白子畫垂着眼簾，面色不太好看，便給幽若使眼色，不想讓她再說下去，結果小丫頭壓根沒注意。幽若把最後碗裏的飯扒進嘴裏，也沒看出來白子畫的面色有點陰沉，繼續說：”反正現在仙界——恐怕六界都傳遍了，師父你不知道？那尊上知道麽？”白子畫黑着臉站起身：“我去塔室練功。”說完頭也不回的走了出去。花千骨用手指輕點了幽若的額頭一下：“都是你，說話口無遮攔，看把師父惹生氣了。”

幽若揉着後腦勺：“可是尊上為什麽生氣啊？他也沒回答我。”忽然猛拍一下腦門：“哎呀，我知道了，看尊上的反應，這事十有八九是真的，所以尊上才會不高興。不過師父你應該高興呀。”“我為什麽要高興？”“尊上生氣了，那就說明他在乎你啊。”花千骨溫柔的摩挲着幽若的小腦袋：“你還小，等你真正遇到了自己所愛的人你就會明白，真正的愛呢不是讓對方吃醋難受生氣，更不能拿這個去衡量你在他心裏的重要程度。”“那是什麽？”花千骨柔聲道：“幽若，你現在還沒有經歷過，跟你說了也不見得懂，等你真正遇到那個人之後自己慢慢體會吧。”“哦。”幽若似懂非懂的點了點頭。

白子畫的心緒有點煩亂，在塔室裏打坐了半晌後平靜了下來，自己也有點自嘲：“現在是怎麽了？凡是有關于她的事情都會不由自主的亂了方寸，其實別人如何想與他們何幹？重要的是她現在就在他身邊，這就夠了，何必受那些不相幹之人的影響？不過小骨太過單純，不知道對外人設防，得提醒她一下。”出了塔室，看到天早就黑了，晴空萬裏的夜幕中繁星滿天，幽若已經走了，花千骨孤獨的嬌小身影正坐在露風石上看着星空。

白子畫走到她身邊坐下，一只手撫上她的肩頭：“小骨，當年咱們去淩雲峰找到秋彤山莊之時，張瑞秋确實曾跟師父提過親，不過師父沒答應。”他怎麽可能答應？“師父，”花千骨輕叫了一聲撲進他懷裏：“小骨誰也不要，我只要師父。過去的就讓它過去吧，張公子也會開始他的新生活。”白子畫沒說話，默默輕攬着她，看着星星點點的夜空，唇角微微向上一勾。花千骨擡頭見白子畫怒氣已消，此時反而顯得很惬意的樣子，月光靜靜的灑在他俊美的臉上，目光流轉之間使得月亮也失去了光彩，不由問：“師父，你不生氣了？”

“為不相幹之人生氣不值得。”頓了頓又說：“小骨，以後你在外面的身份不光是花千骨，還是長留的掌門夫人、尊上夫人，你要和所有除師父以外的男子保持距離，明白麽？”花千骨把腦袋在他懷裏蹭了蹭擡起頭認真的說：“師父，以前是小骨不懂事，一直以為殺姐姐是女的，後來雖然知道了他是男的，但是在相處時總會不由自主的還把他當成女的。是小骨不對，小骨以後一定注意——保持距離。”“不光是殺阡陌。”“是，我知道，除師父以外的所有男子。”

花千骨靠在白子畫懷裏，擡頭望天，突然一顆流星劃過夜空，她叫起來：“看，是流星，快許願！”說完便雙手合十，低着頭閉着眼睛，嘴裏念念有詞，白子畫側頭看着她的憨态不由莞爾。花千骨許完願擡起頭問白子畫：“師父，你許願了沒有？”“嗯。”“你許的是什麽願？”“我猜和你許的一樣。”花千骨一聽，把頭埋進白子畫懷裏嬌嗔着道：“師父，你什麽時候變得這麽會講情話了？《七絕譜》上好像也沒有這些吧。”“為何如此說？”“嗯，我許的願是：希望什麽也不要改變，就讓我們永遠這樣，歲月靜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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什麽也不要改變就好，她是他的徒，他的妻；他是她的師，她的夫，兩人相依相伴再也不分離，不正是他的所願麽？白子畫輕聲道：“嗯，果真與我許的一樣。”花千骨仰起臉凝望着他的雙眸，白子畫一只手輕撫着她的面頰，看着她眼中閃爍的星光，仿佛照亮了他的心底，薄唇緩緩的湊了上去，吻上那兩瓣柔軟的朱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