71 ☆、番外經佑
其實白經佑也不知道自己是什麽時候愛上賀宣莞的,也許是第一次見她,她彎彎的眼睛笑嘻嘻地看着他,他覺得這個女孩兒可愛極了。
白經佑十歲那年父親在老家被人騙了錢,被同鄉鄰裏欺負嘲笑,萬般無奈也為了出人頭地一家人從村裏搬了出來。他跟着父母來到H市,住到了宣莞家隔壁。
“你好,我叫姓賀的賀,宣紙的宣,東莞的莞。”
那時深秋,一個漂亮的小女孩兒眨着俏皮的大眼睛盯着他,長長的睫毛不時閃動着。
他說:“賀宣莞?你名字真好聽。”
小女孩兒笑了彎彎一雙眼睛,“你真聰明,我這麽跟別人說他們都猜不出來!你是這兒最聰明的了!”
“……”好難聽的解釋,怎麽會有人這麽介紹自己的名字。這是才十歲的他內心真實的想法,但那時小小年紀的男孩兒就已經學會了如何隐藏自己的心思。
這樣聰明的表現深深吸引了這個叫賀宣莞的女孩兒,就從那時起白經佑的身後便多了一條可愛的小尾巴。
白經佑考大學的那一年,錄取通知書很快就下來了,他考上了美國的一所不錯的大學,決定聽從父母的意見學經貿。周圍的鄰居都羨慕不已,白恒也因為經佑的聽話、努力感到光耀門楣。
可除了宣莞誰都沒有在乎過其實他一點兒都不高興。
“為什麽是經貿大學?你不是要考美術學院的嗎?”宣莞氣喘籲籲地跑來找他,那副的表情甚至比他還糟糕。
明明他是個畫畫天才,明明他那麽向往美術學院,明明他是那麽厭惡商場的勾心鬥角,宣莞不明白他為什麽還會這麽選擇。
“你現在想改還來得及,我爸爸認識……”
“不需要!不要自以為很了解我,我不後悔我自己的選擇。”
“那我也和你一起去!”
“賀宣莞你不要太任性!”她這樣拎不清,讓白經佑大感惱火,“人生是你自己的,別總是盲目的跟在別人身後。你好好過你的生活,別總來找我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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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不是別人!我,不想和你分開。”
“……”
他不是別人,那他又是誰?會是她的未來嗎?他能給她未來嗎?他一點兒信心都沒有,現在的賀家對他來說是何等的遙不可及。
賀勁雲是那樣不看好他:
“經佑啊叔叔知道莞兒這丫頭太不懂事,以前咱們兩家街坊鄰裏她時常煩着你也就罷了,但是現在咱們離得這麽遠她還跑去煩你,哎!真實越來越不像話了。叔叔回頭好好說說她,你不用理她好好學習,你學習那麽好那麽優秀将來一定能出人頭地……”
父親人生的全部希望又都壓在了他身上:
“你要是還要考什麽美術學院,成天畫畫沒出息地過日子就給老子滾出去!”
“經佑爸爸就你這麽一個兒子,我沒出息不能讓你們娘倆過上好日子,難道你将來也要像我一樣跟你一起受苦受窮?什麽畫家什麽藝術家那些破玩兒意哪能當飯吃啊!有幾個畫家是靠自己手裏的畫發財的,那些什麽好幾千萬的名畫還不是等作者死活好幾百年才值錢的?想想賀家那丫頭最近為什麽不來找你了,你這成天一點兒上進心都沒有就知道畫畫,那何勁雲是什麽人,他怎麽可能讓他那寶貝閨女和你在一起?你自己好好想想吧……”
後來他認真想了,也想通了。
這十多年來父親都在很努力地讓他過上好日子,他透支了自己一輩子的心力都搭在了這白手起家的小公司上,就這麽後繼無人父親怎麽甘心?
經佑想通了這不是父親逼他,而是這麽多年父親對他放縱了。
賀家出事的事情他是比宣莞先知道的。
在酒吧打工的第一天,他淩晨才下班,回學校的路上接到父親打來的電話。父親上來就把賀勁雲因賭博而欠下百萬巨款的大新聞對他長篇大論了一番,其中夾槍帶棒說了好多市井小人的用詞,作為曾經要好的鄰居電話那頭的父親态度竟然如此幸災樂禍,經佑心裏焦澀地不是滋味。
十年前白家賀家同是小本生意,無所謂富貴貧賤,兒女又是青梅竹馬,兩家的關系自然親近,但這看似和諧的表象由賀勁雲事業開始起色時變了模樣。
後來賀家的生意越做越大,幾年過後賀勁雲竟一步一步坐上了H市三把交椅之一,這對同期起步到現在還是默默無聞的白恒是個不小的打擊。
這些年因為地位懸殊兩家已經沒有了來往。父親一向嫉妒好勝,現在賀家出事了,別說他們家沒有能力幫賀家一把,就算有想必父親也是持袖手旁觀的态度。
聽着電話裏父親的言語,經佑的羞恥感和愧疚感在心裏越發膨脹。之後父親電話裏再說什麽他都聽不進去了,只是記得父親臨挂電話前還千叮咛萬囑咐要他和賀宣莞斷了來往以免受連累。
他厭煩地挂了電話。宣莞,宣莞怎麽辦?
該來事情終于來了。
宣莞離開前的那晚,米其林餐廳裏她的好朋友們為她送行。
紐約大街上燈火通明,他站在街對面隔着玻璃看見她哭了,看着她哭白經佑第一次感覺到他是那麽為她心疼,卻一點兒辦法都沒有,他沒有能力,更沒有跟她同甘共苦的勇氣。
那天晚上他一夜沒有合眼。
回憶這些年的點點滴滴,他一直清楚他和宣莞之間隔着一座大山,他要翻過這座山功成名就才能有資格來牽走她。但突然之間賀家倒了,局勢急轉直下甚至讓兩人之間的大山中多出一片浩瀚汪洋,現在讓他為了宣莞排山倒海地去走下坡路,可能嗎?近乎不可能了。
人一旦選擇成功就注定要放棄一些東西,即使它是你最初的那個目标。
送走她那天經佑不知道為什麽在最後還是要跟她說:“如果你回來我女朋友的位置就給你。”
也許是一時沖動,又或許騙她高興是最後唯一能為她做的了吧。那就這樣,就當我們給彼此最後一次機會,抱着這個期待我們就再等等彼此……
“經佑!……”最後的時間到了,她的話沒有說出口。
‘不要忘記我!我會回來,一定!’也許是命中注定的,這句話他沒能聽到。
沒有宣莞的日子經佑的生活仿佛一下被掏空了。他終于明白無所謂身家背景,十一年,她早就在他心中深深紮了根。就算兩人現在天各一方就算這三年他瘋狂地壓制着想要回國找她的沖動,他已經越來越不可否認他是愛她的。
在Joe的畫展後他不顧父母的反對回了國找了一家私人偵探所打聽宣莞的消息。一個月、兩個月沒有關于宣莞的任何消息,卻盼來了一個陌生男人的突然造訪。
白氏企業由于資金周轉問題險些遭并購,再加上白經佑放棄考研回國使白恒一下子急火攻心住進了醫院。白恒手術過後顧城南在加護病房僅停留了十分鐘就離開了。兩人的對話很簡單,宣城給白氏注資,條件,白經佑立即返回美國。
回美國的飛機上白經佑恍然大悟原來這個顧老板是個‘熟人’他曾經報過警但他沒有任何那人騷擾或侵犯宣莞的證據,事情便不了了之。
讀研的這三年經佑專注了很多,也許沒有宣莞的溫暖,冷漠所趨,也許想再見她他就要更加努力,反正他變得更沉默了。
和蘇妍的相識是在一個校友會上。
女孩兒漂亮、成熟、大方,在人群中靓麗奪目,很多男孩兒紛紛上前示好,但偏偏她卻盯上了在角落靜靜喝酒的白經佑。而他對她的印象并不怎麽樣——沒有宣莞單純。
之後的時間蘇妍代替了宣莞的位置強行充滿了他的整個生活。
但人有時就是這麽執拗,無論蘇妍怎麽對他無微不至的照顧都無法代替那個處處給他添麻煩的賀宣莞。
“她有我對你好嗎?她有我漂亮嗎?她有我有能力嗎?她只會給你添麻煩!為什麽!為什麽我在你心裏就沒有替代她?為什麽!”
“她就是她,蘇妍,人不是位置,無法代替。”
已經不知道這是兩人的第幾次吵架,但幾乎每次都是因為她。
三年前白恒的手術幾乎要去了他半條命,要不是顧城南的要求有可能當時他就留在國內接管了白氏。這次回國接接任無可厚非,但他萬萬沒想到他的父親和蘇妍的父親兩家聯合對外宣稱他和蘇妍已經訂了婚。
所有人都知道這個喜訊,除了他。
因為這件事情他鬧過一回,結果把父親鬧進了醫院。萬般無奈他只能接受。就這樣他以別人未婚夫的身份七年後第一次見到了宣莞。
“……賀宣莞!”
當這個名字從經佑耳邊刮過時他條件反射地停了腳步,對面,蘇妍的表情也凝結了。蘇妍反應很快,她極力掩飾着這個名字帶給自己的恐慌,快步上前挎住他的胳膊,“我們……走吧。”
他卻甩開她的手轉身跑了過去。
是宣莞,她回來了……卻被那個人硬生生從自己眼前帶走,他攥着拳頭,手掌深深印出了血印。
再見宣莞他就再也無法抑制對她的思念了。什麽成功什麽事業從來都不是他想要的,白氏、顧城南、別人硬塞給他的未婚妻他統統都抛下!除了宣莞沒有人真正理解他、關心他、在乎他……他怎麽就偏偏舍棄了那個最重要的人?
“對不起蘇妍,我們解除婚姻吧。”這是他有生以來唯一一次醉得那麽清醒、痛快。
他挂了電話開車直奔宣莞家。
他當時想好了,連去瑞士的機票都訂好了,只要宣莞點頭他們立刻去機場,是遠走高飛也好、是私奔也好、是不負責任也好,這兒的一切他都不想了。
可當他決定抛棄一切來彌補這七年的後悔時她卻說她結婚了。就在這個早上,比他的瑞士僅僅早了十個小時。
看來一切早就注定了,從他裝作什麽都不知道放她回國開始,結局就定好了。
他早就知道自己會後悔,偏偏他就是那麽理智的抛棄了她,當時看來他是那麽正确,為了白家兒女情長算什麽,算什麽?算靈魂,失去了,不能死,變成了行屍走肉。
咎由自取,白經佑,你活該!
八月,一場婚禮,一個沒有靈魂的新郎。
婚禮開始前經佑和顧城南在天臺敘了一次舊。
“顧先生,美國一別多年,好久不見。”
“叫我來敘舊?”
“你不否認?”
“你不敢說。”
他居高在上的樣子讓經佑憤恨,可他說的又有什麽錯?他知道他是誰,他不能說也不敢說,宣莞已經和他結婚了,白氏又捏在他手裏。這個家夥讓他恨得咬牙切齒。
顧城南态度淺淡,“婚禮快開始了,敘舊免了吧。”
“七年前你們之間究竟發生了什麽?”
“不要忘記你現在的身份,你沒資格向我發問。我不管你們從前如何現在宣莞和你沒有任何關系,這場婚禮過後你們只能是陌生人。”
“你以為你娶了她你就能左右她的人生?宣莞什麽性格你恐怕不及我了解的萬分之一……”
“如果你想讓白家家毀人亡,你可以繼續了解她。”
這場針鋒相對,白經佑慘敗。
顧城南走了,留他一人在原地反反複複悔恨指甲紮進手心,痛也是麻木的。在愛情面前他終究淪為了懦夫。
蘇妍也許是真的愛他吧,如果不是愛,有哪個女人會在自己未婚夫明确不要自己以後還是義無返顧地要嫁給他呢?經佑明白卻無法予以回饋。
婚後的日子比之前還要平淡,經佑每天除了上班就是出差,二人連蜜月都省了,蘇妍也是從小嬌生慣養自尊心大過天的人,但她對此卻沒有半句怨言。蘇妍覺得讓這個男人感動愧疚也許是唯一能留住他的心的方式。
經佑和和宣莞偶遇的那天晚上蘇妍親自下廚把雙方父母請到家裏——白恒出院,白家和蘇家四個老人訂好晚上要在一起聚聚吃頓飯。
晚上這頓飯經佑吃得很是心不在焉,蘇妍自己忙活着端茶添飯陪着聊天。
送走雙方老人蘇妍臉上的笑容漸漸僵掉,她轉身一個人回廚房收拾。看着蘇妍在廚房洗碗的背影,清清冷冷,經佑突然覺得這麽多年來他以為他是愛情的‘受害者’,但他卻以‘受害者’的身份傷害着愛他的人。
他走進廚房和蘇妍一起收拾。
“在家做這麽多菜忙了一天吧?從酒店定個桌多好。”
蘇妍沒有回話,他側過頭看她才發現她哭了。
“怎麽了?”他有些不知所措三年來這是他第一次見蘇妍哭。
經佑用清水沖掉了手上的泡沫,雙手捧過她的臉問:“怎麽?是不是我父母跟你說了什麽?”
“沒有。”她用胳膊胡亂擦了擦眼淚,兩只帶着膠皮手套的手推開經佑繼續洗碗。
他也惱了扳過她的肩又問:“到底怎麽了,沒事你哭什麽?”
然而蘇妍對他的關系根本不領情,她一把推開他發洩似的吼了出來,“白經佑你要是不想愛上我就別對我發善心!”
“……你這是什麽意思?”
“沒什麽意思,不過就是突然後悔了,後悔當初為什麽偏偏看上了你,後悔你明明都不要我我為什麽還要義無返顧地嫁給你!白經佑在你眼裏我是不是像個好糊弄的傻子,我從沒想過要做賀宣莞的替代品留在你身邊,我是想要擠掉她真真正正走進你心裏,但現在看來是我自負了……你和她見面的時候有一瞬間想過我嗎?”
“……你知道了?”
“‘你知道了’?呵……”她幹笑兩聲,“你就連一點兒騙騙我敷衍我的力氣都不願意出嗎?”蘇妍失望地吐口氣,“是,我知道了,知道的太晚了。我今天早上還滿懷欣喜的準備這準備那,想在你父母面前表現出一個好兒媳的樣子……你卻随後給我潑了一頭冷水。我現在……清醒了。”她閉上雙眼有氣無力地問:“白經佑,你想和我離婚嗎?”
離婚嗎?白經佑也同樣在心裏問了自己一遍。
他茫然雖然這段婚姻不是他心甘情願,但他也沒想過要離婚,至少到現在還沒有。
難道現在擁有的也把握不住了?
“……給我一次機會。”他抓住了她的胳膊。
這次之後兩人的日子才逐漸走向了正軌——他在努力改變着。蘇妍雖然也有自己的事業,但只要有閑暇的時候她就會來白氏給經佑送飯或是兩人出去吃,晚上經佑也時常會來雜志社接送她上下班。
俊男靓女秀恩愛總是羨煞旁人的,漸漸,催生的聲音在兩人耳邊傳開。兩家老人更是從廟裏請了送子觀音讓兩人天天燒香。
二月的那個雪天經佑沒回家吃晚飯,蘇妍站在家門外的雪地裏一直等着他,等了很久,直到夜幕降臨他才回來。他下了車走到她身邊脫下大衣要給她披上,蘇妍卻伸手抵住衣領推回給他。
她淡淡地說了句:“回家吧。”就像從不知道他又跑去見她了一樣。
顧城南的突然離開的确讓經佑恍惚過,但那一瞬間過後他明白一切已時過境遷,人最應該做的就是珍惜眼前的。
半年後蘇妍有了孕吐的反應,雙方老人都了開了花,然而欣喜的氣氛還沒有蔓延開來一盆冰冷刺骨的水就從蘇妍的頭上澆了下來——假想懷孕,是她太想要孩子了……從那以後蘇妍的性情大變,幾乎有些神經質。白經佑把所有的注意力從工作轉到了她身上,卻是于事無補。
焦頭爛額之際,随之而來的打擊是白恒的過世。白恒心髒病複發最終沒能下手術臺。讓白經佑更崩潰的是蘇妍的歇斯底裏并沒有因此而改善一點點。
兩人最終還是離婚了,蘇妍對此事的态度毅然決然,離婚後她轉天就出了國沒有白經佑一點兒消息。
時間打磨,經過一系列的事情後經佑對人生的态度有了很大的轉變,他賣了公司決定去周游世界。在臨上飛機前,他接到了一個醫生的電話。
“白先生……按理說病人的私事我不應該插手,但是,有件事我想你應該要知道。你的前妻,不能生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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