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去謝家嗎?
喬韶道:“是希望我去記憶中的場景裏看看嗎?”
張冠廷道:“對, 也許會喚起更多相關記憶。”
這應該不難,喬韶道:“我回家和我爸說一下。”
雖然喬家和謝家走動很少, 但同在S市, 又有着規模相當的企業,少不了會有各方面的合作。
張冠廷道:“盡量去想起的地方走一走,重複一下發生過的事, 效果更好。”
喬韶道:“我明白了,多謝張博士。”
臨挂電話時,張冠廷略顯突兀地問了句:“你們在一起了?”
喬韶臉一熱,輕聲道:“嗯……”
張冠廷溫聲道:“挺好的,愛情有着極其強大的精神力量。”
喬韶用力點頭:“是的, 他給了我勇氣!”
賀深給了不僅給了他面對過去的勇氣,也讓他看到了現在。
他終于能夠邁出這一步, 是因為看到了大喬。
他的父親, 那個失去了摯愛卻強撐着頂起一片天的男人,需要他。
這一個認知給了喬韶無窮盡的力量!
他不能頹廢下去了,他不能再讓大喬痛苦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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即便父親是座雄偉的高山,也仍需要綠蔭庇護, 否則在漫長時間的風吹雨打中,總會消磨殆盡。
喬韶回到家時, 看到吳姨正在打掃衛生。
吳姨道:“喬先生下午一直在家。”
喬韶一愣, 點頭應下。
吳姨不便多說,只問:“新送來的生蚝很肥,晚上要吃嗎?”
喬韶說:“行, 辛苦吳姨了。”
吳姨立馬笑了:“和我客氣什麽。”說完去廚房忙活了。
喬韶先去卧室換了衣服,他走出門時輕籲口氣,用力攥緊了拳頭。
爸爸在三樓。
他要上去,他要看看媽媽。
喬韶站在樓梯口,閉了閉眼。
勇敢點,喬韶,不要退縮了,你很想念她不是嗎,她所有的東西都在三樓,你們無數的回憶都在那,上去……上去看看她。
喬韶擡腳,走上了臺階。
雪花紋的大理石上鋪了淺灰色的地毯,地毯經常清洗更換,踩在上面似乎還能感受到陽光的蓬松。喬韶只覺得腳下很軟,像踩在雲朵上,輕得讓人心慌。
沒事的!
喬韶壓制住逐漸湧上來的暈眩感,努力向上邁步。
這只是一個臺階,是家裏的樓梯,是他小時候走過無數次的地方。
喬韶走得很慢很吃力,他全身關節都在叫嚣着刺痛,連大腦都逐漸混亂,胃裏更是陣陣翻騰,仿佛要把吃得東西全吐出來……
不要怕,不要怕,三樓沒有黑暗與恐懼,只有美好與溫馨。
——你最愛的人就在那裏。
忽然,喬韶停下了。
他從睡衣口袋裏掏出手機,抖着手點開了微信。
賀深對他說的每字每句如同神奇的咒語般将他環繞,繃緊的神經慢慢舒緩,身上的痛楚也減輕了,除了胃部還在隐隐作痛。
好太多了,已經好太多了!
喬韶低頭看着微信對話框,翻着自己與賀深的聊天記錄,一步一步走上了三樓。
二十四級臺階,喬韶走了整整十分鐘。
當他終于站在三樓時,他眼前的一切都虛晃了一下。
他上來了……
從十一歲離開這個家,到現在已經六年。
他終于來到了這個幼年時最愛的地方。
視線聚焦後,喬韶看到了自己的父親。
一個千杯不醉的男人醉倒在一地華麗的衣裙中。
那是母親的衣服,是歷經時光仍舊遺留下的主人的美麗,是故去之人落在人間的眷戀,更是被留下的人賴以維系的舊物。
喬韶一動不動地站着,看着如山般強大的父親蜷縮在美麗的衣裙中,像個沉浸在虛幻美夢中的孩子。
他失去了母親。
他失去了摯愛。
痛苦不會因為年齡而放過任何人。
喬韶一刻都待不下去了,他轉身走下樓,默默回到卧室,在關緊門的那一刻,他泣不成聲。
自己都做了什麽。
自己怎麽能這樣自私。
爸爸這些年是怎麽熬過來的。
媽媽走了,爸爸是以什麽樣的心情照顧他的?
每晚一定回家,無論在國內還是國外,無論離了多遠,他一定會回來陪他。
因為他知道他畏懼安靜,尤其懼怕一個人在一棟房子裏。
他知道他需要他,他承受着喪妻之痛,用盡全力地愛護他。
他呢?
喬韶自己又做了什麽?
只知道沉浸在自己的痛苦裏,絲毫沒有察覺到父親的悲痛。
他需要爸爸。
他的爸爸又何嘗不需要他!
而他直至今日才明白過來。
喬韶用力擦幹眼淚,心中越發堅定了。
一定要想起過去,一定要擺脫桎梏,一定要健健康康的活着,他要讓爸爸欣慰,更要成為他的後盾!
晚餐的時候,父子二人都恢複如常。
喬宗民捏了捏眉心道:“中午應酬了一場,喝得有點多。”
喬韶沒拆穿他,道:“偶爾喝多點也沒什麽,你還這麽年輕。”
喬宗民樂了:“兒子都快成年了,我還年輕?”
喬韶道:“男人四十一枝花,大喬同志您開得正旺呢!”
喬宗民笑呵呵的:“沒大沒小。”
他們家從來也沒過大和小,喬韶從小就是直呼爸媽昵稱,這是喬宗民和楊芸默許的。
一個和諧的家庭,不需要稱謂來束縛,真正的敬愛不依賴于一聲爸媽。
晚餐是芝士焗生蚝,碳烤小羊排,清蒸海鲳魚;配菜有素炒四季豆和白果山藥。
不算多豐盛,但爺倆吃得很開心。
飯過中旬,喬韶道:“對了爸,有個事和你商量下。”
大喬正在給他剔魚刺:“嗯?”
喬韶一邊道:“這魚本來就沒什麽刺,我自己來就行啊……”一邊又說正事,“張博士建議我去謝家老宅看看。”
喬宗民手一頓,問:“去他家那幹嘛?”
他對那一家子神經病都沒好感,半點不想兒子過去。
喬韶說了緣由:“我也不知道為什麽總想起去謝家赴宴的記憶,張博士建議我故地重游。”
喬宗民頓了下,問:“你認識謝家的人?”
喬韶搖頭道:“不認識。”
喬宗民想了想後道:“謝家現在亂糟糟的,老宅更是閉門謝客,想過去還真不容易。”
自從喬韶回來,喬宗民除了幾個親信,不許任何人打擾喬韶,更不要提那些商場上的應酬了。
喬宗民從不帶喬韶出席任何場合,一來是喬韶的精神狀态不允許,二來他也不願其他人把兒子當稀罕物圍觀。
喬韶道:“上次我是因為什麽去的?”
喬宗民道:“是謝永義的壽宴。”
喬韶回憶了一下:“好像就是這個季節?”
喬宗民:“差不多。”
喬韶心思一動:“那他的壽辰是不是快到了?謝家不辦宴嗎?”如果是同一個時間段同一個場景,他去了會不會想起更多東西?
喬宗民顯然也想到了,但是他皺眉道:“謝永義瘋瘋癫癫的,恐怕謝家不會大張旗鼓地準備壽宴了。”
“這樣啊,”喬韶只能道,“那就另找機會吧。”
喬宗民對兒子說:“我會留心安排的,想去總去的成。”
如今形勢複雜,他貿然開口想去看望謝永義,怕會被人過度解讀。
當然只要有益于喬韶恢複健康,他無論如何也會想辦法過去的。
賀深一回家就看到了樓下的白色賓利。
謝箐又來了。
兩個月的暑假,謝箐聯系他無數次,更是登門造訪五六次。
除了第一次,賀深都沒見她,但這次……
賀深已經有了打算。
無牽無挂的時候,他恨不得謝家全盤覆滅,所有人包括他自己都不得好死。
可現在他有了牽絆,他心尖上放了個人,他舍不得他受丁點委屈。
躲是躲不開的,逃也逃不掉。
賀深從不畏懼一切,他只是覺得惡心。
接管謝家讓人惡心,繼承這污穢的血脈讓人惡心,看到那一張張自私的面孔更讓人惡心至極。
但他明白,自己永遠也擺脫不了。
哪怕換了姓氏,哪怕離家出走,哪怕賺到那所謂的一千萬與他們斷絕關系,謝家也不會放過他。
賀深之前是恨不得與他們玉石俱焚,但現在他不想了,他舍不得讓喬韶難過,所以他要回去。
他要掃平一切障礙,哪怕背負這個讓人作嘔的姓氏,也要給喬韶一個平穩幹淨的未來。
賀深看到謝箐後第一句話是:“爺爺在老宅嗎?”
謝箐愣了下,轉而目露驚喜:“你終于要回去了嗎!”
賀深面色平靜道:“爺爺撫養我長大,我怎麽能丢下他不管。”
他語調輕緩,沒什麽起伏,可謝箐莫名就感受到了一陣後背發涼的寒意。
誰能想到這是個十七歲的少年?
誰能想到這是個未成年的孩子?
謝箐越來越明白了哥哥的那句話——謝永義培養了一個怪物!
不過這無所謂,她唯一的希望是謝家不倒!
當晚,賀深随着姑姑謝箐回了謝家的老宅。
謝永義白手起家,耗費幾十年心血打下了這片商業帝國。
這是他引以為傲的産業,是他親手設計的莊園,是彰顯了他財富的華麗城堡。
然而他始終敵不過歲月和疾病的侵蝕,成了一個老瘋子。
賀深剛出現時,半瘋的謝永義破口大罵:“你這狗東西,和你爸一樣的不成器!還敢改姓,你去當賀家的狗吧!我這裏不要你這種……”他沒罵完已經咳得不成樣子。
被這樣罵了一通,賀深也面不改色,他甚至大步上前,從護工手裏接過了水杯,來到老人面前:“來,喝口水。”
謝永義呆了呆,轉頭看他。
賀深笑了笑,眉眼溫和,聲音沉靜舒緩:“爺爺,我是謝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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