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唐小左猶記得,她那些時日見到啞婆時,故意将納鞋底的針藏在指尖,然後狀似不不小心地紮到了她。那針比繡花針要粗上好多,紮在身上自然是極疼的。

人在感受到疼痛時的本能反應是會叫一聲,縱然啞婆不會說話,可是不代表她不會張嘴。可是自始至終她的嘴巴都是緊緊閉着的,縱然遭受銳痛,她的本能反應卻是嘴巴閉得更緊,好似生怕會發出什麽聲音。

便是這樣反應,讓唐小左有種很強烈的感覺,這個啞婆并不啞,她不是不會說話,而是強迫自己不說話。

她将這個猜測說給鳳林染聽,鳳林染摸着下巴瞧她,一臉諱莫如深。唐小左給她瞧得心裏毛毛的,戒備地問他:“你幹嘛這麽看我?”

“幾日不見,你似乎長腦子了,沒以前那麽笨了。”鳳林染一本正經地端詳她。

唐小左努了努嘴:“門主你什麽意思啊,說的好像我以前不長腦子似的。”

鳳林染揉着她的腦袋笑着說:“這不是誇你變聰明了麽。”

唐小左将面巾系上,催促他:“走,偷人去!”

鳳林染手上動作一頓,轉而惋惜道:“雖然變聰明了,但文化水平還有待提高啊。”

唐小左才不理會他的念叨,拉着他一起,潛入夜色中。

縱然之前左護法已經拒絕了她,但鳳林染都陪她作妖了,左護法也不好幹看着,不得已也穿了夜行衣,在前面給他們開路。

他們人少目标小,加之鳳林染和左護法都是一等一的高手,即便中間夾了一個拖後腿的她,他們仍是避開了山莊裏的眼線和暗衛,輕易地來到啞婆的房間。

啞婆和那個廚娘共住一個房間,唐小左先是往裏面吹了一些迷煙,待确定裏面的人昏睡過去,才用匕首一點一點地撥開門栓。

其他兩人不約而同地看着她手裏的動作,鳳林染調侃一聲:“動作很熟練呵……”

一向性子寡淡的左護法也接了個話:“門主以後睡覺要小心被人撥門栓了。”

唐小左朝天翻了個白眼:“你們倆要是不幫忙就別說風涼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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兩個站着比她高橫着比她寬地位甩她兩條街的男人愣是真的閉嘴了,一左一右貓在她身邊,若是叫別人看去,恐怕打死也不能相信這兩個竟然是是讓江湖人士聞風喪膽的天戣門門主鳳林染和左護法厲南星。

門栓落下,房門應勢一松,唐小左收好匕首,正欲擡腳,身邊兩個人大長腿的人卻是先他一步跨了過去,順帶将她拎了進去。

可是唐小左不樂意了,她将兩人重新推出門去不讓他們進來,理由是:“這房間裏躺着兩位嬸嬸,你們兩個大男人呆在這裏不合适吧。”

然後房門一阖,落下門栓,徒留兩人在外面吹涼風。

許久,寡言的左護法先開了口。

“門主,為何她讓我們出來我們就出來?”

“本座也在思考這個問題……”

語畢,又過一會兒,左護法再次開口。

“門主,為什麽我們要做這麽荒誕的事情。”

“本座也在思考這個問題……”

月下一雙門神,相望而無言。

屋內一個唐小左,她拿出解藥讓啞婆清醒過來,又喂了些水給她。見她面露防備,唐小左忙說:“你別害怕,我沒有要害你的意思。”

啞婆從床上爬起來,往後縮去,不斷地比出手勢,唐小左看不懂,但也約莫能猜出啞婆對她的抗拒。

唐小左知道,若是想讓啞婆開口說話,必須先讓她信任自己。

于是唐小左下了一個很大的賭注。

她上前拉住啞婆的手,撫上自己額頭的那塊傷疤,小聲說:“阿婆,五年前我從崖上摔下來,什麽事情都記不起來了。左莊主臨去前,要我承諾原諒左雲舒,幫助他,永遠不能背叛他,可我總覺得不對,也沒有人告訴我是哪裏不對。”她握着啞婆的手,懇切地說,“如果你也認為我應該這麽做,那你可以選擇不開口說話。但如果你覺得我該知道一些事情,那麽求你告訴我。”

如墨的夜色也沒能掩蓋住唐小左祈求的眼神,啞婆的目光卻躲閃着不敢看她。

唐小左握着她的手,表情堅決,“你不要怕,我不會讓別人知道我來找你,你是安全的。”

啞婆面上雖有些猶豫,但仍是不肯開口說話。

唐小左不想放棄,于是換了問題:“那我不問你別的事情,我只問一些關于我娘親的問題,不會讓你為難的。”

因為她的退步,啞婆終于點了點頭。

唐小左感動于啞婆的同意,心中卻并未輕松多少。她咬咬唇,問了一個她一直不敢深想得問題:“阿婆,我娘親不是壞女人對不對?”

她以前總是不敢想這個問題,因為她怕這個問題的答案是肯定的。她的娘親,也就是十三娘帶着她來到明月山莊的時候,明月山莊莊主左浩天已經是有家室的人。左浩天會收留她們母女,無疑是對十三娘還存有舊情。可是他終究不能給十三娘一個名正言順的身份,所以十三娘在明月山莊呆着,其實是不合倫理的。

唐小左很害怕從別人口中聽到,她的娘親是個破壞別人家庭的壞女人。

很慶幸,啞婆聽到這個問題以後,搖了搖頭。她開口,聲音粗粝沙啞,像是百年的楊樹皮。

她果然是會說話的。

“不是,你的娘親不是壞女人,她至少是一個好母親。”

“那……我娘親是怎麽死的?”唐小左控制不住地激動起來。“他們說我娘親因病暴斃,是這樣嗎?”

啞婆看了她一眼,似乎有些不忍:“你的娘親,是為了你而死的。”

唐小左整個人好似被鎮住了:“你、你說什麽,我娘是為、為我……可是,為什麽?”

“因為,”啞婆嘆了口氣,“因為她沒有別的辦法,這世上再沒有別的地方可以去,她可以流浪,但你那時還是個孩子,不能沒有家。夫人那時候不同意莊主納你的娘親為側室,你的娘親也并無再嫁之意。可她想讓你留在明月山莊,只能用她的性命來換了……”

她說:“你娘活着,你們娘倆便會一直遭人白眼,受人欺負。那時左莊主事務纏身,不能時時護着你們母子,那時候你是那麽可憐的一個孩子,叫人看了心疼。”

“你娘的身體一直不好,夜裏一場急雨讓她染了風寒,不過幾天的時間,人就沒了。”啞婆抹了抹眼角。

唐小左一時震驚,張了張口,很吃力的,才說出話來:“只是風寒而已,吃藥就會好的啊。”她壓抑不住要哭出來,“可我娘為什麽還會死?”

“那時恰逢左莊主有事外出,山莊裏的大小事務全由左夫人做主。左夫人那時派奴婢去給你娘送藥,你娘是那麽玲珑聰慧的一個人,她只聞了聞藥的味道,便推卻不喝了……”

啞婆說得極為隐晦,可是唐小左還是聽得清楚分明。

那藥端到她的娘親面前,她的娘親說:“這藥我不喝了,請讓我走得有尊嚴一些。只是我的孩子,還請轉告左夫人,高擡貴手。”

唐小左心口疼得厲害,叫她折了身子,伏在床上,難受地哭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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