58
紀修遠拿過手機, 接上耳機, 用據說輻射最小的方式和弟弟通話:“喂, 修安哪。”
“哥,你最近身體怎麽樣?”紀修安的聲音響起。
幾天前知道自家大哥懷孕的時候, 紀修安明顯受到了驚吓。
不過他經過圓鑒的解釋說明,很快适應良好,到現在已經完全接受,還時不時會送過來一些小玩具、虎頭鞋之類的東西。
紀修遠一只手放在自己的肚皮上,下意識的摸了摸:“挺好的, 有月嫂照顧, 我自己也一直很注意,你不用擔心。”
“那就好, 哥你是頭胎, 注意多休息, 煙酒都不能沾, 不要操心工作的事累着了, 也不要做太劇烈的運動。”紀修安殷殷叮咛, “我最近有點忙,過段時間再來看你。”
聽到紀修遠一一應了, 紀修安才挂斷電話, 嘆了口氣。
圓鑒嫉惡如仇,确定了大哥的事情之後,就開始在城中追查那名邪士。
紀修安幾天前拉着圓鑒一起搬出紀宅,也是因為惟恐圓鑒到時和人鬥起法來, 連累到懷孕的大哥和棠璃。
其實按照紀修安的想法,在不知對方底細的情況下,多一事不如少一事。反正暗害大哥的罪魁禍首已經自食其果,那邪士說到底也不過是個拿錢辦事的,跟他們家并沒有什麽實質上的仇怨。
至少等大哥生了孩子,再慢慢計較。
但圓鑒是為了他家的事才來到鳳城,行的又是正義之舉,他也不好去打擊別人誅邪除惡的勁頭,只能從旁協助。
從紀宅搬出來之後,紀修遠替圓鑒租了間公寓,就跟自己住的公寓相鄰,出門擡腳就到。這樣既能各行其事又來往方便,平時圓鑒需要去哪裏、想要什麽東西,也随時能跟紀修遠提。
圓鑒這幾天把住的地方布置成了個佛堂,然後從昨天傍晚開始閉門不出,早飯也沒出來一起吃,不知道是在做什麽,讓紀修安有些擔心。
在走廊和大哥通過電話,紀修安聽到圓鑒的居所門響,轉過身看見圓鑒從房間裏走出來,眼帶紅絲,臉色發青,神色卻十分亢奮,朝紀修安道:“小僧要去廟街買些紙燭法器回來,有勞紀施主了。”
紀修安被他的樣子吓了一跳,連忙道:“師父,是不是昨天晚上沒睡好?不先去用個齋飯嗎?”
圓鑒點頭:“快去快回,小僧已經追查到那個邪修的馬腳,他也發現了我,正與我争鬥、相持不下。”
紀修安答應了,無意中又看見圓鑒的手正在微微發抖,而他須臾不離身的那串五十四粒碧玉佛珠,其中有一粒出現了道道蛛網般的裂紋、其間瑩瑩流轉的寶光盡皆散盡,變成青白色的石狀物。
不由心中暗驚,開始感到有些忐忑不安。
……
通玄子盤腿坐在房間裏,割破自己的無名指,滴了幾滴血在一個玻璃瓶裏,然後蓋上瓶蓋。
在他看來,他雖非玄門正宗,卻也并不認為自己是所謂的邪士。
首先,他并沒有出于自己的意願去害人,都是信徒們求到他頭上,他收人錢財與人消災罷了。苦主要怪,也只能怪求咒的信徒。
而且咒人的秘術往往會有反噬,他不會随便做,都是告訴信徒後果,對方能接受代價才會執行。
到現在他也沒真正施過幾樁殺人咒術,大部分時候,還是幫人招財求福驅邪避禍什麽的。
至于捉妖煉丹增長修為這件事,“妖”這種東西非我族類,捉就捉了、殺就殺了,有什麽問題嗎?
但,他也不是任由別人指着鼻子欺過來的主兒——
一個只有二十來歲的禪宗小輩,仗着十幾年的修行,就敢跟他叫嚣宣戰?
他身負二百餘年的道行,怎麽能容忍這種蝼蟻的挑釁?
你既然要替天行道,那就把命繳來!
只是……禪宗小輩身上的那串護身佛珠,倒有些麻煩。
一珠抵一災,一珠替一命。
昨天他明明已經占了上風,那禪宗小輩眼看着就要被他驅陰法鬼符咒殺,卻被護身佛珠相替,不了了之。
哼,可能那自大的禪宗小輩,還以為跟自己鬥的相持不下吧?
不過也沒關系,他在鳳城為捉那大妖等待布局,左右無事,就跟那小輩慢慢耗,再時不時的示之以弱,給對方點希望,直至耗死對方為止。
通玄子手裏的玻璃瓶,原本裝着金黃蟾蜍,百足紅蜈蚣,以及遍體漆黑的蠍子這樣三只毒物。
當他的血滴進瓶中,三只毒物頓時體表冒出串串血泡,開始劇烈的掙紮。
通玄子把瓶子拿在手裏晃動着,不消一時三刻,毒物們混着他的血融化殆盡,化作半瓶混濁不明的液體。
通玄子滿意的點了點頭,将這瓶液體放在供奉祭臺上。
……
等紀修遠這一胎懷到第五個月的時候,就到了十一月立冬後。
說是立冬,鳳城其實離冬天還有點遠,怎麽都要到十二月上旬才能真正冷下去,正是秋末時節。
十月吃母蟹滿黃,十一月公蟹滿膏,宋姐如同往年一樣,準備了不少應季螃蟹做菜。
不過蟹性寒涼,懷孕的人不宜食用,所以紀修遠今年就沒有沾。
只能……看着棠璃吃。
孕期三個月過後,胎像穩固就可以進行一些适當舒緩的活動,紀修遠也沒有之前那樣嬌弱小心。吃過晚飯,紀修遠來到活動室,一邊聽胎教音樂,一邊在姜阿姨的指導下開始做孕婦體操。
棠璃當然是全程陪伴,站在窗前看紀修遠在柔軟的墊子上,伴随着舒緩的音樂節拍,時而盤坐,時而擡腿,時而進行收縮産道的提臀運動……
“很好,我們再來一次。”姜阿姨面帶微笑,神色平靜,內心同樣一片波瀾不驚。
她兩個月前剛來的時候,心裏還時不時歡快的奔過一群草泥馬,以及茲拉拉降下一陣陣轟隆隆的天雷,不過現在她逐漸已經習慣了。
在萬惡金錢那巨大的魔力之中,她也不是不可以把這身高187,相貌相剛英俊,體格高大健壯的紀董事長當作孕婦看待,敬業的精心照顧。
至于紀董事長有沒有産道這種東西……呃,管他呢。
棠璃正守着紀修遠做操,忽然聽見窗外傳來咯咯的叫聲。
扭頭一看,羽雉站在窗外挂滿黃葉的枝頭,不停的拍翅膀搖尾翎,一邊沖着他叫,一邊蹦來蹦去,像是想引起他的注意。
棠璃就覺得有些詫異,這位向來膽小,之前吃了自己一吓,怎麽還有膽子湊過來?
随後見羽雉的翅膀老是往天上指,他也跟着往天上一看,只見一輪皎潔圓月挂在秋季的黛藍夜空,其表層隐隐有一層剔透如紗的金色月華升騰而起。
呵,原來如此……今晚有帝流漿。
帝流漿遠古時六十年一遇,是月華精氣凝結而成,其大小如橄榄,如無數金絲墜落世間。
但凡草木獸類能受惠賜沾上一些,就能開啓靈智、成妖化形。
而已經成妖者若得之服食,則能增長道行、更添神通。
帝流漿人類修士看不見,也不能因此受惠,正是妖類的恩物。
随着天地靈氣日漸稀薄,帝流漿也越來越難凝聚,近三百年間棠璃都再沒見過,沒想到會出現在今晚。
羽雉見棠璃已經發覺,當下含情脈脈的向棠璃抛了個媚眼兒,這才又撲扇着翅膀離開。
這樣的機會,棠璃自然不會錯過。
趁着紀修遠在那裏專心做操,棠璃留下個影身繼續守着他,真身穿窗而出,來到月下。
棠璃活了一千歲,經歷過十數次帝流漿,對接帝流漿這件事頗有心得。
他先觀察月華的形狀,繼而掐指推算出其降落最密集的地方,施展縮地成寸之術須臾而至。
那是鳳城外的一片荒廢郊野。
正值深秋,此時草木萋萋,這塊地兒看上去很是荒涼空寂。
棠璃站在月光之下,衣袂翩翩仰頭望月,凝神等待着帝流漿的降臨。
月光映照着他如同羊脂玉般潤白的臉龐,令他本就豔殺衆生的容貌,更增添了幾分神秘誘惑之感。
然而他卻不知道,有一顆黏膩帶血的眼球在這裏隐匿埋伏已久,如同他仰頭望月一般,在暗處的灌木叢中,同樣凝望着他。
是通玄子的“四方法眼”。
前面說過,人類修士是看不見帝流漿,也不能将其化為己用的。
但通玄子不同,他将好幾頭妖煉成丹藥,服食增加修為,體內盤旋的大半都是妖力。所以他也能看見帝流漿,只不過因為終究是人類體質,不能像真正的妖一樣,将其吸收化用而已。
帝流漿出現的毫無預兆,但通玄子看到了,就立即認為這是個機會。
但凡妖類,不可能不受帝流漿的誘惑,現身吞噬吸食。
不過時間倉促,他也來不及如何布局,只能把自己以前煉制的一盒“法眼”,共計二百餘顆随機在鳳城範圍內放出去,看能不能捕捉到那名大妖的行蹤。
此時此刻,通玄子就坐在自己的房間裏,看着荒野月色下的棠璃,瞳孔微縮。
他之前捉來煉丹的幾頭妖,都是熊罴虎豺、木精樹妖之流,從來沒有見過一個妖物……可以長成這樣的絕色容顏。
當然,他遠遠見過幾次少年形态的棠璃。
少年形态的棠璃雖然也令人驚豔,卻更多的是清新奪目,像一枝将綻未綻的名花,始終少了些成熟的魅惑感。
棠璃真正的形态,足以讓人瘋讓人狂,讓人想要不顧一切将其掠奪珍藏,又讓人想要臣服于其腳下、親吻他的指尖。
夏之妺喜,商之妲己,周之褒姒,不過如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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