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5

蘇不語一路上, 每遇到屍體便會停下來,仔細翻找。

可是, 這些試煉者顯然已經被“撿屍”過了,身上幾乎沒有留下什麽好東西。

大概有跟他同樣目的的人跟在那個泥巴妖怪身後。

他仔細觀察着這些死屍的臉,從那一個個浮腫青白的臉上似乎想要辨認出什麽。

然而,結果讓他大失所望。

那個拿着爆裂弩~箭的試煉者去了哪裏?

正在這時, 前方突然傳來一陣狂奔的腳步聲。

蘇不語猛地一躍, 輕盈地蹿向一顆大樹背後。

很快, 迎面的方向便跑來了一個女孩子, 那女孩子穿着不符合她身材的迷彩服, 一只手提着寬大的褲子, 一只手捂着臉,哭哭啼啼地跑來。

在這裏遇到的女孩子不一定真的是女的。

蘇不語屏住呼吸,一直看着她從自己身前跑過。

他在林間悄無聲息地移動着, 繼續朝前方移動過去。

沒過一會兒, 前方又傳來了腳步聲。

蘇不語再次藏好,這次出現的是一男一女。

那個男試煉者正扶着臉色蒼白的女試煉者,就像身後有狗追似的,不停狂奔。

在兩人快要經過蘇不語藏身的樹時,女試煉者突然扯住了男試煉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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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好了,差不多了, 他們應該不會再追上來了, 我們先休息一下吧。”女試煉者上氣不接下氣, 捂着小腹提議。

男試煉者将她扶到樹下。

女試煉者“哎”的一聲坐了下來。

兩人休息的那棵樹正好便是蘇不語藏身的那棵, 還好樹幹比較粗,如果他們不繞着樹幹走一圈的話,怕是很難能發現他。

男試煉者忍不住啐罵道:“真是運氣不好,遇到了兩個神經病,一個抱着攝像頭就知道直播直播,直播個屁啊!另一個更惡心了,非要打劫女孩子的小裙子,他個大男人穿個屁的小裙子啊!”

女試煉者安撫道:“可能人家原來是個女孩子呢?算了算了,別跟那種人生氣了,不值得。反正我那些裙子也是那些妖怪觀衆送的,我穿着都覺得惡心,送給他正好。”

男試煉者:“得虧他沒有起什麽壞心思。”

女試煉者輕聲道:“其實我是覺得他腦子有問題,咱們這些正常人就不要和病人計較了。而且,他也不算是太壞。你看,他不要武器,不要裝備,只是要小裙子而已,小裙子又不能幫人在這個詭異的地方活下來,就算是失去了也不算什麽。”

男試煉者還是憤憤不平地哼了一聲。

“不是妖怪,就是神經病,這個世界可真是操蛋!”

女試煉者小聲道:“不是說只要努力升到黃金海的頂層就可以出去了嗎?我們一起加油吧。”

男試煉者笑了起來,“好,我們一定要一起出去。”

女試煉者柔聲道:“我已經休息好了,我們快找個能遮陽的地方躲藏一下吧,你看你臉都曬紅了,再曬下去只怕要中暑。”

男試煉者又罵了那兩個神經病一句,随後,将女試煉者扶了起來。

兩人互相支撐着,默默走遠了。

蘇不語從樹後轉出,看向兩人來時的方向。

搶人家小裙子……

他嘴角一抽,抓緊時間往前趕。

可他在找到白起之前,先找到了那個使爆裂箭的試練者屍體。

好巧不巧的是,一個帶着黑色鴨舌帽的男人正彎腰從屍體旁撿起了那把弩。

蘇不語一個激靈,立刻大聲喝道:“放下,你對他做了什麽!”

男人捏着弩,轉過身。

這張臉……居然還是個熟人!

他正是蘇不語在河邊撞見的那位宰殺了鱷魚的猛人,只不過,他現在換掉了沾着血的迷彩服,穿了一身黑色緊身衣,緊身衣将他淩厲的肌肉線條展露無遺,他在緊身衣外面又套了一件黑色的馬甲,馬甲上帶着很多兜,每個兜都鼓鼓囊囊。

真是富裕啊。

蘇不語忍不住眯了眯眼睛。

蘇不語繃緊臉皮,緊緊盯着他,故意讓聲音發顫,“你……你殺了他!”

男人低頭,看了看那個死掉的試練者,又望了望蘇不語,摸了摸頭頂上的鴨舌帽,搖頭。

蘇不語假裝成這個試煉者的朋友,哭喊道:“你說話啊!你有本事殺人,沒本事認是不是!”

男人被他驟然的大吼吓了一跳,眉頭緊皺,嘴抿緊。

蘇不語下意識戒備起來。

然而,男人只是往後退了一步。

蘇不語迅速上前兩步。

男人又往後退了兩步。

蘇不語一直跑到那具屍體旁邊,男人卻已經退到了路邊。

蘇不語抱着半邊臉都被溶解掉的男人,低下頭,雙肩微顫,小聲啜泣。

“阿強嗚嗚……阿強,你死的好慘啊!我、我一定會為你報仇的!”

蘇不語擡起頭,一臉怒意直接瞪着男人。

男人睜着眼睛,眼神有些茫然,臉上卻依舊一絲表情都沒有。

蘇不語直接朝他伸出手,厲喝道:“你這個殺人兇手,快把阿強的東西還回來。”

男人直接搖頭,神情寡淡,一言不發。

因他總是不出聲,蘇不語簡直就像是在演獨角戲。

蘇不語挑眉,放下屍首,緩緩站起身。

“這是屬于阿強的東西,我絕對不允許你随意拿走。”

男人握緊弓弩。

蘇不語:“你若是不放手,就可別怪我不客氣了。”

男人又退後一步。

蘇不語的神情柔軟下來,像是在與他商量:“反正你也沒有箭……”

男人的眼神飄忽一下。

就在他走神的一瞬,蘇不語立刻抓住時機,猛地沖了上去,直接沖着他的臉擂了一拳。

男人腰肢一彎,朝後下腰,堪堪躲過這一拳。

蘇不語趁他下盤不穩,立刻又來了一個掃堂腿。

男人伸出一只胳膊,雙腳一跳,手掌按着地面,做了個單手的後空翻,險之又險,躲過了他這一腿。

蘇不語擡起腿,膝蓋直頂他面門,他要趁着這人後空翻沒有站穩的時機,直擊他弱處。

男人眼眸一縮,不再試圖站穩,直接在地上抱着膝蓋做了個後滾翻。

下一刻,他後腰處突然一涼。

男人猛地睜大眼,眼睜睜地看着這人從自己後腰處,将自己別在腰帶裏,用衣服蓋住的箭拿到了手裏。

他半跪在地,死死盯着蘇不語,突然,腳下一個發力,直沖蘇不語襲來。

然而,他面對着卻是寒光凜凜的寬刃箭尖,那個箭頭下方還挂着一個小小的器械,上面紅燈閃爍。

他立刻僵在看原地。

蘇不語張弓搭箭,歪了一下頭,恐吓道:“這是阿強的爆裂箭,你猜射程是多少?是你的動作更快,還是我的箭更快呢?”

男人抿緊唇,冷冰冰地盯着蘇不語。

蘇不語慢悠悠道:“首先,你把弩放下吧,沒有箭的弩是沒有用的。”

男人的眼眸像是冬天河面上的寒冰,只是這冰層被更加強勢的蘇不語踩碎了。

兩人僵持着。

太陽越升越高,周圍的樹木、草木全都蔫頭耷腦,地面就像是塊烙鐵,膠底鞋快要被火熱的地面燙化了,蒸發出厚重難聞的膠皮味兒。

兩人都帶着帽子,汗水不斷從額頭溢出,再順着臉部輪廓滑落。

兩人都不敢眨眼,眼睛被汗水殺的火辣辣疼,睫毛被汗水漚在一起,變成了無精打采的一縷又一縷。

蘇不語舔了一下幹裂的唇,啞着嗓子道:“你确定還要跟我僵持嗎?只要我一松手,你的性命就不保了。”

男人冷冰冰地盯着他,指了指自己,又指了指遠處。

蘇不語掀唇一笑:“啊,不錯,只要你把弩留下來,我就放你離開,絕對不會背後施放冷箭。”

男人的手指指了指自己的心口,然後搖了搖手。

“你不信?”蘇不語微笑,“那抱歉了,你不信也得信,現在主動權可是掌握在我的手裏。”

男人擡起弩,擋在了自己面前。

“咦?你倒是提醒我了……”蘇不語的語氣越發輕松了,“我可以用我這把弓射箭,不必非要用弩,我用弓射的時候準頭也不差,要不你來試試?”

“現在你手中可沒有任何籌碼了。”

他的話音一落,男人周身肌肉驟然繃緊。

蘇不語微笑:“我這個一向待人以誠,誠實守信,信口開河……呸,你現在最好還是信我,因為,我大概知道你的技能了,你的技能是非要讓人揍你吧?”

男人即便面無表情,仍是無法控制肌肉和瞳孔的條件反射。

蘇不語懶洋洋的聲音在陽光下有一種讓人昏昏欲睡的味道,他緊緊盯着男人,誘導道:“說吧,你是幾號?”

男人垂着頭,思考一會兒,最終放棄了。

他伸出手,先伸出四根手指,又将三根手指彎折,只留下食指。

“41號啊……那可真是大水沖了龍王廟,一家人不認識一家人了。”

原來你就是那個倒黴鬼啊!

運氣衰到打破了他的記錄,還被他冒充了這麽久。

男人不解地看向蘇不語。

蘇不語笑嘻嘻道:“既然你我如此有緣,那我也不難為你了,把弩扔到我腳前,別想耍花招往我臉上扔喲,你的速度沒有我的箭快。”

男人被他戳穿計劃,也不惱火,他伸手一抛。

弩在空中劃過一道弧線,完美地落在了蘇不語的腳尖前。

蘇不語:“然後,把水拿出來。”

男人盯着蘇不語,半晌不動。

蘇不語的箭又往上擡了擡。

男人搖頭。

“別說沒有,”蘇不語微笑,“我知道你有,你我初見的時候,你剛喝完水對吧?你的唇上還有水珠,我可都看見了。”

男人見蒙騙不過蘇不語,只得從馬甲口袋裏取出手指粗細的一根密封試管,試管裏裝着清水。

他捏着試管,盯着蘇不語。

蘇不語剛想說什麽,耳朵卻動了一下。

下一瞬,他直接一個後跳。

42號男人迅速将水揣回兜裏,他剛想要跑,卻看到一個人憑空出現在兩人中間,那人長刀一揮,淩空斬向蘇不語方才站的地方,若是蘇不語方才反應再慢一些,恐怕就要雙腿受傷,陷入困境了。

然而,此時,偷襲的人偷襲不成,反倒成了蘇不語箭下的俘虜。

長刀男人緊握長刀,看着堪堪站在長刀接觸不到地方的蘇不語,簡直恨的是咬牙切齒。

這個人蘇不語也認得,正是與那個狗鼻子男人結伴攔路搶劫的那位。

蘇不語問:“你是要跟我比比是你的刀快,還是我的箭快嗎?”

長刀男人冷笑一聲,“我勸你最好不要說大話,我的同伴手裏可是有熱武器,他的槍口現在正對準你的腦袋呢。”

長刀男人就像是腦後長了眼睛一般,對着準備從容立場的42號男人道:“你也是一樣的。”

42號冷淡地瞥了他一眼。

長刀男人咧着嘴笑道:“我勸你們兩個還是快點舉手投降比較好,小心腦袋被開個洞,我剛剛看了你們好長時間,你們兩個都不肯使用技能是吧?可見你們的技能不是特別好用,是沒有辦法阻擋子彈的。”

蘇不語慢悠悠道:“你真是這樣想嗎?那你可就大錯特錯了。”

“什麽?”長刀男人眯起眼睛盯着他。

蘇不語賤兮兮一笑,“其實,不使用技能還有另外一種情況,那就是,我想要扮豬吃老虎——”

長刀男人猛然一瞬屏住呼吸,下一瞬就大笑起來:“別開玩笑了!”

蘇不語眯起眼睛:“我是不是開玩笑,那就讓你看看好了。”

兩人看似在各自放大話,實際上卻是在給對方增加心理負擔。

長刀男人大笑一聲,突然道:“喂,我背後那個,他剛剛可是讓你很沒臉呢,不如你跟我們聯手一起弄死他吧,他的身上應該有寶貝的。”

他上上下下打量着蘇不語,突然從蘇不語的兜帽中看到了什麽。

“不!”他面上露出一絲喜色,“看來我們是撞到寶了,你該不會就是廣播裏通緝的那個人吧!”

怎麽回事?

蘇不語心中一跳,臉上卻沒有露出任何緊張神情,甚至半垂着的無精打采的睫毛都沒有多顫抖一下。

長刀男人和42號都死死盯着他的神情。

只見蘇不語翹起嘴角,露出一個嘲諷的笑容,“是嗎?”

是他嗎?

42號試煉者和長刀男人的大腦都忍不住閃過一絲懷疑。

如果真是他的話,他怎麽可能這麽無動于衷?

即便控制的再好,也不可能連身體下意識的條件反射都能控制的住吧?

可是,反過來想,如果這個人連身體每一部位,甚至是下意識的條件發射都能控制得住……那該多麽可怕!

兩人一瞬間想了好多,面對蘇不語的态度不由得更加鄭重幾分。

蘇不語慢吞吞道:“我如果是通緝犯的話,現在應該先找個地方藏起來,而不是在這裏打劫人了。”

究竟為什麽他會洩露身份?還是,這只是那個人胡亂猜的?

蘇不語感覺一滴汗從臉頰上滑落,“吧嗒”一聲,砸在了手臂上。

他的視線無意間掃過,卻看到那滴汗在衣服上留下一個鮮綠的顏色。

原來青青草原還帶掉色的……

長刀男人呲着牙,扭了扭脖子,脖頸發出“咔”的一聲脆響,他大笑着:“沒關系,不管你是不是通緝犯,先弄死你再說,反正對我們而言都沒有壞處。”

蘇不語“呵”了一聲,箭尖對準長刀男人:“你還真是大膽啊,在我的箭尖下也敢說這樣的大話。”

還未等長刀男人說話,林子裏突然響起“咔”一聲,似乎是誰手中槍的保險被拉開了。

長刀男人突然笑容加大,滿懷惡意道:“哈哈,我的同伴來了,現在該我說這句話了——”

他充滿壓迫地注視着蘇不語,露出貓玩耗子的笑容,挑釁道:“來試一試吧,看看究竟是你的箭更快,還是我同伴的槍更快!”

蘇不語:“那你要看看,你的同伴是願意救你,還是更願意做一只‘螳螂捕蟬,黃雀在後’的黃雀,以贏得最終的勝利呢?”

他的話讓長刀男人的眼皮忍不住跳了一下。

蘇不語學着他惡意的笑容,對他道:“瞧,連你自己也不敢肯定他會來救你是吧?”

“42號,他們有兩個人,你無論如何也是逃不開的,讓我們暫且丢掉矛盾,一起合作如何?”

“對不起呢,奴家來的晚了些,可是,登場越晚越證明奴家是重要的人呢!諸位全都要做奴家的裙下之臣嗎?”

一個矯揉造作的聲音與蘇不語的聲音同時響起。

同伴的聲音連長刀男人都受不了了。

他強打起笑臉,仰頭對着樹頂正朝向自己的攝像頭,興致勃勃道:“諸位觀衆,現在我的隊友來了,下面就是我們打響反擊戰的時候了。”

“大家請看這位!”

他“刷”的一揮長刀,刀鋒朝向蘇不語。

“這位是不是很像廣播裏通緝犯呢?我這就拽着他的金發,割斷他的脖子,放血給你們看如何?”

“諸位觀衆若是喜歡的,請不要忘了給你們的33號送裝備喲!”

長刀男人舔了一下唇,對着蘇不語獰笑:“下面,就讓我來看看你的血,究竟是不是金色的吧!”

看着他興奮的神情,蘇不語黝黑的眼眸深處閃過一絲嫌惡。

人有時候比妖怪更加可怕,最起碼妖怪不會故意殺死妖怪只為了取悅人類,然而,人類卻能為了取悅妖怪,發明出千百種方式來互相殘殺,乃至虐殺。

這裏是妖怪們的樂園,卻也是人類自相殘殺的鬥獸場。

人們想當然的以為在這裏殺人不犯法,就可以盡情釋放自己殘忍的天性,卻不知道堕落的種子一旦在身體裏生根發芽,便永遠祛除不掉。

因為殺人過多,而由人類堕落成的妖怪,就連妖怪也是看不起的。

沒錯,這個世界也的确是有可以讓殺人的人不至于轉化成妖怪的方法,然而,這個方法卻并不是沒有缺陷的。

當年,他讓擁有這個方法的人保守秘密,甚至拜托別人用特殊技能讓這個人立下永不洩密的誓言。

沒想到,誓言終于還是被破壞了,潘多拉魔盒也被開啓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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