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7

“滴答。”

“滴答。”

掉落的水珠聲一下又一下敲擊在沈某某的耳膜上。

他的意識慢慢從冰封的湖面上浮起, 卻感到自己整個人都要凍僵了。

脖頸處傳來一陣陣劇痛，像是被鍘刀鍘過似的, 腦袋更像是被塞進了洗衣機裏，不停地天旋地轉，眩暈的惡心感讓他忍不住快要吐了出來。

然而，他卻不敢動一下, 因為他鼓脹的耳膜上傳來了微弱的說話聲。

沈某某試着小幅度動了動手腳, 卻發現自己的手腳全都被牢牢捆着, 而且捆人的手法極為專業, 沒有給他留下一絲掙紮的餘地。

沈某某在心底嘆了口氣, 開始放緩呼吸。

他閉着眼睛, 等着自己的意識慢慢恢複，同時整理着搜集來的信息。

漸漸地，他的腦袋不再那麽暈眩, 耳朵中能聽到的聲音也清楚了幾分。

他的臨時隊友終于不用讓人惡心的說話方式了——

“天氣有些冷了, 就好像入秋了似的。”

一個懶洋洋的聲音接口道：“恭喜你，猜對了，這裏的四季變動的非常快，一天就是一個季節。”

白起：“哎？”

沈某某也忍不住豎起耳朵，認真聽下去。

“不僅季節變動頻繁，天氣也會變得極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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白起：“是, 白天的時候簡直要把人烤糊了, 我還親眼看到了好幾個試煉者身上都被燙傷了。”

蘇不語打了個哈欠, 半眯着眼睛道：“光是夏天就這樣熱, 若是冬天呢？你有沒有想過，會是多麽寒冷？”

“別說了，我現在就覺得雞皮疙瘩要起來了。”白起抱着自己打哆嗦。

蘇不語笑了一下，“不是覺得，你胳膊上的雞皮疙瘩已經起來了，估計是天氣太冷的緣故，我剛才看了一下，你們儲備的物資裏居然沒有冬天的衣服，光有小裙子能頂什麽用！”

白起捂臉：“誰能想到天氣能一下子冷下來啊！這也太反常了。”

蘇不語：“都已經進入這個世界了，你還妄圖要正常嗎？”

白起突然想到了什麽，語氣帶着一絲興奮：“啊，我記得我有……”

他看着蘇不語，陡然停頓了一下。

蘇不語頓覺不妙，“你想說什麽？”

白起抓了抓劉海兒，嬉皮笑臉道：“大佬，如果在凍死和穿女裝之間選一個的話，你會選哪個呢？”

不用白起繼續說，蘇不語已經明白了。

蘇不語朝他伸手：“行了，拿出來吧。”

“大佬果然英明！”白起拍了一個響當當的馬屁，立刻将自己收到的兩件毛茸茸的長裙貢獻了出來。

蘇不語嘴角一抽：“你居然還真有！而且……物品格子本來就只有四個空位，你居然拿來裝這種東西？”

白起：“這是觀衆送的，我懷疑裏面有什麽黑科技，就留了下來。”

蘇不語仔細翻看裙子。

白起殷勤地為他拿着手電筒打光。

就在他翻裙子的時候，裙子毛茸茸的衣領下，突然閃爍了一下。

蘇不語抿着唇，從衣領裏扯出一個像是電子手表裏圓電池大小的一塊物件。

他兩指捏着那個圓片，仔細端詳。

白起好奇問：“這是什麽？”

“定位，錄音，反正是那些妖怪搞出來的鬼東西。”

白起：“他們為什麽要這麽幹？這個場地裏明明到處都布置着攝像頭。”

蘇不語眯起眼睛，“大概是因為，他們會有需要用到定位的地方。”

“黑林逃殺秀……逃殺……”

蘇不語将那枚圓片壓入掌心，死死一攥。

“說不定，所謂的逃殺秀前十名只是個幌子，他們真正要做的則是……”

蘇不語突然側過頭，望向沈某某的方向，“你醒了？”

沈某某沉默不動，裝作沒聽見的暈厥模樣。

他不清楚這是不是在詐他。

蘇不語：“得了，甭裝了，你以為你呼吸的輕重裝的很像嗎？早就露餡兒了。”

沈某某無奈，只得睜開了眼睛。

蘇不語一樂：“你居然真醒了，我剛剛只是在詐你啊。”

沈某某：“……”

我tmd要是能動，一定先打爆你的狗頭！

沈某某身子像是蝦子似的猛地一彈，想要讓自己坐起來，結果也不知道是哪個給他捆的，居然連這個動作也做不成。

他一連掙紮了幾次，到最後只能像是翻蓋兒的王八似的，氣呼呼地仰面躺着。

蘇不語“啧啧”兩聲，故意氣害他道：“起來啊，你怎麽不繼續試試了？”

沈某某盯着被網兜罩住以防落石的地窖頂，氣喘籲籲道：“你到底要做什麽？反正你也拿到你想要的物資了，還留着我做什麽？！”

蘇不語煞有其事地點了點頭，“嗯，你說得對。”

他的手一抖，将手裏的小刀刀刃彈了出來。

蘇不語一步步接近沈某某。

沈某某瞪大眼睛，語氣慌張道：“等等等等……我不是這個意思！”

蘇不語沖着角落招了一下手。

他在喚誰？

沈某某眼角的餘光下意識掃去，只看到一個伸出八只腳，“吧嗒吧嗒”跑過來的攝像機。

那個攝像機直奔着蘇不語，動作殷勤的要命，好在沒有生着尾巴，它要是長着尾巴恐怕都能旋轉成電風扇。

沈某某忍不住在心裏啐了一口，沒想到啊，現在居然連攝像頭也開始狗眼看人低了。

那個攝像機沖的太猛，一下子撞向了蘇不語的小腿，然後被反彈地後退了幾步，八只腳纏在了一起，一屁股坐在了地上。

它擡起自己的攝像頭，對準蘇不語的臉，一副呆萌呆萌的蠢樣。

沈某某“噗嗤”一聲笑了起來。

蘇不語對着攝像機劃拉了一下手指，“對準他。”

攝像機立刻踉踉跄跄站了起來，暈頭轉向地轉了一圈，才将攝像頭對準沈某某。

沈某某對蘇不語挑眉笑道：“啧啧，想要學我直播，你也要先找個好用的攝像頭啊。”

蘇不語晃了晃自己手裏的刀，微笑道：“只要刀夠鋒利就夠了。”

他走上前，一把按住沈某某的腦袋。

泛着寒光的刀鋒不斷逼近他的脖頸。

沈某某瞳孔收縮，凝視着刀鋒，呼吸漸漸急促起來。

冰涼的觸感像是蜘蛛的長腳，輕緩冰涼地在他的脖頸上攀爬，帶來一陣濕滑的恐懼。

他忍不住顫抖了一下。

蘇不語緩緩道：“別抖啊，你一抖，我怕我不小心捅錯了地方，你要是不能一瞬間死掉，就只能感受着自己的鮮血一點點流逝，那樣緩慢的死亡恐怕會逼瘋你吧？”

他按着沈某某的腦袋，讓他直視着攝像頭。

蘇不語輕聲道：“在刀子捅破你動脈了那一瞬，你的鮮血會像噴泉一樣湧出，嘩，真是瑰麗又壯觀。”

沈某某額角蹦出了青筋。

他拼命掙紮着，繩子深深勒進肉裏，卻仍舊沒有掙紮開。

“你知道人血的滋味嗎？”蘇不語挑起嘴角，“我嘗過的。身體健康的人血的味道也會好一些，太胖的人血液會粘嘴，你這樣的就剛剛好，勉強入口。”

沈某某整個身子往上拱，嘴巴一張一合，唇發白。

蘇不語：“嗯？你要說什麽嗎？”

他掙紮着，聲音終于掙脫恐懼的束縛。

他顫抖着道：“別，別殺我！”

“噓——，晚了，我要動手了。”

沈某某突然感覺脖頸一陣針紮地疼痛，他實在受不了了。

“啊——”

慘叫聲回蕩在整個地窖裏。

他慘叫了好久，直到嗓子叫破，聲音發啞，他卻發現自己仍舊還有呼吸。

可是，他已經顧不上別的了，他大聲啜泣着，淚流滿面。

蘇不語等了他一會兒，實在等不了了，便踹了他一下。

“閉嘴，你還活着。”

“什、什麽！”

沈某某涕泗橫流地睜開眼，卻發現自己眼前蒙上了一層淚花，讓他看不清眼前的一切。

蘇不語沒空搭理他。

他對着攝像頭笑嘻嘻道：“你們不就是想要看我殺人嘛，我偏不！”

語氣十足惹人厭。

“哎呀，我差點忘了，你們聽不到聲音。”

他朝着攝像頭搖了搖手，便指着牆角道：“回去蹲着吧。”

攝像機乖巧地回到了角落裏，把自己的攝像頭對着牆壁。

沈某某癱軟在地上，大口大口喘着氣，胸膛不住起伏。

“發、發生了什麽？”

蘇不語居高臨下地看着他，“你剛從死亡邊緣經過，感覺如何？是不是死亡不落到自己頭上，你就永遠學不會後悔？”

沈某某閉上眼睛，啞聲吐出：“你為什麽不殺我。”

蘇不語：“因為我要你活着贖罪。”

沈某某悶聲道：“你難道都把人想的這麽好嗎？你怎麽知道我會後悔，會贖罪？也許我出了這裏就忘記了你的威脅……”

蘇不語：“不要以為你犯下的惡會被遺忘，也不要以為在這裏你就可以為所欲為。”

“失去做人的底線，你以為你是什麽？”

“我在你身上聞到了濃烈的腥臭味兒，想來過不了多久，你就會體會到什麽是比死亡還要令人恐怖的存在。”

蘇不語轉身。

沈某某卻掙紮地擡起脖子：“你說什麽？你是什麽意思？你說清楚！”

蘇不語雙手揣兜，半眯着眼睛望着天棚，“我不殺你，是因為你手中的每一條人命都會拉你下地獄，去地獄贖罪去吧！”

沈某某被他的話壓得難以呼吸，他立刻反駁：“不是，你是在騙我，你一定是在騙我的是不是？”

蘇不語轉身，一束手電光從他身旁擦過，落進沈某某的眼裏。

他的視線裏全是刺目白光帶來的黑點，可他仍舊執着地望着蘇不語所在的方向。

“你以為妖怪們為何要蠱惑試煉者自相殘殺？還給予殺人者豐厚的獎勵？這對他們有什麽好處？他們可是一群喜歡看着人類痛苦掙紮的怪物啊。”

“因為……因為……”沈某某的唇起皮、泛白，不住顫抖着。

“因為殺人者會比被殺者遭遇更大的痛苦和折磨。”

“記住，在這個世界裏，第一條準則便是——不許殺人。”

暈眩感再一次襲來，這次，沈某某再也無法支撐自己，眼睛一閉，暈了過去。

蘇不語看着他，嘆了口氣。

他再次轉過身子，卻發現白起正坐在一塊石頭上，一手舉着手電，一手杵着下巴，盯着他看，目光專注地吓人。

“你在看什麽？”

“啊？”白起恍惚回神。

他揚起嘴角，露出一個屬于少年人的笑容。

“哥，你好帥啊！”

蘇不語腳步一頓，随即道：“那是，你也不看看我是誰。”

白起不吝啬詞語吹捧：“你是天上地下，萬中無一，世間無二，一億光年也難得一見的大佬啊！”

蘇不語咳嗽了一下，“說的好，之後遇上了小李和小米，你再把你的彩虹屁……呸，實誠話再對他們說一遍。”

白起笑嘻嘻：“保證完成任務，不過，大佬，你要不要先穿上衣服？”

他捧起那條在領口、袖口以及裙邊都有狐貍毛的大紅絨毛裙子，目光閃閃放光，“這是我最喜歡的一條裙子了，一定要貢獻給大哥你穿！”

蘇不語嘴角一抽，“不必了，你給我一條普通的。”

白起鼓了鼓臉頰，“剩下的一條就是小仙女白裙……”

“那算了，還是這條吧。”蘇不語反口比翻書還要快，一把便将他手裏的裙子搶了過來。

白起笑眯眯道：“哥，你穿了一定非常好看，這條紅裙襯你的膚色，還能把你的腰身顯得特別漂亮。”

“你可閉嘴吧！”

“哦——”白起無精打采地從旁邊的一堆衣服裏，又翻出了幾條未拆封的新絲襪。

蘇不語：“喂喂喂！你在做什麽？”

白起：“當然要給你找一條配套的絲襪啊！”

蘇不語頓了頓，“嗯，幾條絲襪套在一起穿的确是個保暖的臨時辦法。”

“……啊對，我也是這麽想的！”白起笑容閃光，像是對王獻上珍寶一樣，獻上了自己絲襪。

蘇不語捏着一打絲襪，往白起頭頂按了按，“別裝乖，你剛剛想了想什麽，我就算是閉着眼睛也能猜到。”

白起露出一個“好厲害”的笑容，“那我豈不是和哥你心有靈犀了？”

完了，這孩子舔的都傻了。

蘇不語摸摸那些襪子，卻發現都是厚實款的。

“你自己有嗎？”

白起忙點頭，“有的，有的，我的是白色的，哥，要嗎？”

蘇不語語氣堅決：“不要，你自己都留着吧！”

剛說完，他突然想到了什麽，“等等，你千萬不要把這些亂七八糟的東西都放進物品格子，那裏面只有四個空位，只能放重要的東西。”

白起想要反駁什麽，可在蘇不語的目光下，只有老老實實遵從了。

“這些妖怪送這種厚絲襪是為了降溫準備的吧？可是，它們會這麽好心嗎？”

蘇不語問白起：“你搜集了多少絲襪。”

白起退開幾步，将身後堆成山脈似的絲襪都顯露了出來

原來他剛剛找絲襪的那一堆不過是其中一個分支小山脈。

蘇不語越發覺得奇怪了，“怎麽會有這麽多？”

白起：“我打劫女孩子時，她們手裏的絲襪特別多，等這家夥和我一起搶劫的時候，遇到男的，我也順口問了句有沒有絲襪，他們居然也有，而且，也沒比女孩子手裏的也沒少多少。”

蘇不語挑眉。

“我問他們為什麽會有這個？他們說是小機器人送來的，是pick他們的妖怪給的，雖然沒有什麽用，但以防以後能用上，他們就先拿着了。”

蘇不語摸了摸下巴，“太奇怪了，同一個物資妖怪們為什麽會在試煉場裏投放這麽多？就好像怕不夠人手一份兒似的，人手一份兒……”

蘇不語眯起眼睛，“對了，我讓你準備的助燃料，你說你都準備好了，在哪裏？”

白起将他引到一個被毯子蓋住的地方，他興奮地掀開了毯子。

“我完成的不錯吧！”

蘇不語看着那有幾十個大約到他小腿的罐子，蹲下來仔細檢查。

“是汽油？”

白起立刻滔滔不絕道：“對，就是汽油，哥，你都不知道我是在哪裏發現的，它們居然藏在樹頂那些比較大型的攝像機裏，那家夥從樹上卸下一個大攝像機準備直播，一不小心給砸碎了，我就發現了這個東西，之後只要看到那種大型攝像機，我就忍不住偷溜到它背後拆下來幾個汽油罐……哥，你在聽嗎？”

蘇不語目光沉靜，“我在聽。”

他擡起頭，直直凝視着白起，“你這次可立了大功了。”

一個人果然有所局限，即便他已經注意到攝像機了，甚至還拆了一個，也沒發現攝像機裏居然還隐藏着不一樣的秘密，或者那些藏着秘密的攝像機在有意躲着他？

蘇不語邊想着，邊将目光放在了牆角的那臺攝像機身上。

攝像機對自己的危險毫無所覺，仍舊乖巧地朝向牆壁。

白起：“它們到底想要做什麽？”

蘇不語閉上了眼，“我猜，整場逃殺秀不過是一個騙局。”

“什麽！”

蘇不語翹起嘴角，“不要怕，我們可以以其人之道，還治其人之身，正好也跟咱們原本的計劃對上了。”

白起搓了搓手掌，簡直躍躍欲試。

突然，他們所處的空間都震顫起來。

“轟隆——轟隆——”

白起一驚，立刻條件反射抓向蘇不語。

蘇不語握住他的爪子，懶洋洋道：“只是打雷而已。”

白起整張臉變得煞白，他全身都在打顫。

“我、我不怕，哥，我不怕！”

蘇不語看着他，擡起手捂住了他的耳朵。

白起愣住了。

雷聲響了好久，卻仿佛與他隔着一層，而他則身處永遠也不會塌陷的安全屋裏。

蘇不語擡頭觀察，無意道：“害怕打雷的人還真不少，我弟弟也害怕打雷，每次下雨的時候，他都會跑到我房間來，我的弟弟……”

究竟在哪裏？

雷聲打了好久才消失，緊接着，地面上開始下起了滂沱大雨，落進土中雨水不斷下滲。

“吧嗒。”

“吧嗒。”

蘇不語和白起飛快地穿好毛茸茸的長裙，又将絲襪套了好幾層在身上，就這樣才勉強維持住體溫不下降。

這一期間，沈某某也醒了過來。

可是，他只把自己縮在角落裏，不說話，也不動作，整個人像是失了魂。

漫長的一夜終于過去，瓢潑的秋雨卻絲毫沒有停的的意思。

蘇不語将重要的物資和武器塞進自己的物品格子或者直接帶在身上，剩下的則用白起那些多餘的小裙子包好。

別說，有些防水材質的小裙子還是很好用的。

蘇不語覺得，有時間的話，他可以稍微研究一下小裙子的多種用法，誰能想到，小裙子有時候也能救命呢？

“哥，咱們要上去嗎？”

蘇不語仰頭：“雨太大了，出去的話，不一會兒就濕透了，而且上面的路估計也不好走，最重要的是……”

“什麽？”

“秋天的妖怪也該出現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