99 “建設”任務

見小七離開， 陳寶兒心裏一動， 下意識就跟了上去，連身後的寧淩都沒管。

而肖然則定定地看着小五，心裏總覺得有種似真還假的情緒在翻騰——

“你……就是我的後世？”

小五眉一挑， 嗤笑：“它是這麽跟你說的？”

肖然一愣反問：“什麽？沒人跟我說什麽啊。”

她只是做了一個長長的夢， 夢裏發生了些極為逼真的事情而已。小五的出現， 不過是側面印證了自己夢境的真實性， 也印證了寧淩對自己前世做過的事情是真的而已。

不！也不對！

肖然突然感覺太陽穴突突地跳動起來， 腦海深處突然有某種東西要翻騰而出， 卻又被另一股莫名的力量按下去。

兩股力量在腦海裏打架，攪得肖然難受地抱住了腦袋，忍不住呻·吟了一聲。

寧淩有些怔然地看着這一幕——

肖然怎麽了？

她扭頭去看華小一跟小五， 總感覺哪裏有點怪怪的。

她想了半天才終于意識到一件事——

兩人對自己的态度！

按理說， 兩人既然恢複了百分百的記憶，那麽就肯定知道自己曾經對他們做過的事情，就像小七。

兩人應該會像小七一樣對自己充滿怨恨才對，可是為什麽兩人會這樣平淡？

不！

小七的态度也不太對！

寧淩擰着眉，仔細回想——

小七這段時間對自己的态度雖然差了點，但卻只是冷淡隔閡居多，并沒有其它太多過于強烈的情感。

寧淩凝眉， 盯着小一跟小五。

兩人也不開口，後者目光專注，盯着表情痛苦抱着頭的肖然。

她腦子裏突然靈光一閃——

啊對了！剛剛小五曾經問肖然“主系統”對她說什麽了。

“你們怎麽知道主系統的？”

寧淩心裏一驚，難道又是封卿做了什麽了？

小五仍舊保持着那個姿勢盯着肖然沒動。

小一回頭， 目光沉沉地盯着寧淩看了會兒，才慢慢開口道：“我們知道了你的任務，也知道了你對我們做那些事情的初衷其實不是出于你本意。”

寧淩越來越迷惑了，這都什麽跟什麽？

主系統怎麽會突然那麽好心？！

華小一表情淡淡的，看不出什麽情緒，跟之前那個随時挂着微笑的溫暖男孩判若兩人。

他冷冷地收回目光，嘴裏說出的話也是冷冷的：“或許對你來說，你所經歷的一個個世界，只是按照設定的劇本在演。但是對我們來說不是，對我們來說，那是我們的人生，有血有肉，貨價實的人生。”

寧淩心裏一堵，張張嘴什麽話也沒說出來。

“……對不起。”

半晌，她才憋出這麽三個字。

窗外熱鬧的音樂聲傳進來，又仿佛沒傳進來，屋子裏的氣氛一片凝滞，跟外面的熱鬧歡快截然不同。

華小一唇角扯了扯，似是想露出一個微笑，卻失敗了。

他靜靜地看着外面臨時搭建的舞臺上，衣着鮮豔的孩子們正在表演“向日葵找太陽”。

半晌，他才輕輕地開口：“不管你是出于自保還是別的什麽目的，既然你選擇了告訴我們這段真相，而且現在我們都在這裏，那就說明你确實是在按你說的那樣，在嘗試做出彌補……”

華小一靜靜地說着，寧淩的心裏卻是掀起了驚濤駭浪——

曾經她确實是想過要去自己曾經做過任務的世界，把事情真相告訴那些她曾經傷害過的人的。可是“主系統”來得太快，她被關起來的太快，因此這個念頭還只存在于她的想法中沒有付諸行動。

可是現在小一竟然說是她自己告訴他們的！

還對這個世界的事情做出了預判！

——這說明了什麽？

寧淩內心的震動無以複加，猛地閉眼打開跟系統AI的通訊通道：“小艾？！”

回答她的，是系統AI機械無波的聲音：“小艾疑為本系統前身，已經被主系統徹底銷毀。”

寧淩：“……”

“小五他們的記憶恢複程度百分百，你為什麽不告訴我？”

系統AI頓了下：“執行掃描程序。”

片刻之後它又重新開口：“檢查并未發現華小五記憶有恢複痕跡。如果宿主所說小五恢複程度屬實，則有兩種解釋可以說明目前的狀況——”

寧淩靜靜聽着，努力地想在對方身上找出有關小艾存在的蛛絲螞跡，然而她失敗了。

“一，主系統為了不讓我們察覺它的行動，封掉了我一部分功能導致本系統無法正确感知華小五等人的記憶情況；二，為了保證‘核’不被主系統進一步侵蝕，本系統曾經強行關閉大量功能，此舉也會影響到我的判斷結果。”

寧淩若有所思，“你之前不是說主系統恢複小一他們的記憶，必須得通過你嗎？”

聽到這個問題，系統AI的聲音依然沒有任何變化：“理論上是，但也不排除主系統掌控本系統多年，悄悄留下了別的通道，讓本系統無法察覺。尤其現在本系統大部分功能已經喪失，确保‘核’安全的同時，卻也讓本系統變成了聾子瞎子。”

寧淩皺眉，還是不死心：“沒有可能是小艾做了什麽嗎？”

系統AI沉默了一下，道：“不排除這個可能。”

“如果我再告訴你，小一他們恢複的記憶裏，還包括了我的任務，以及主系統呢？”寧淩神識緊緊鎖定腦海深處那一粒光點，不放過它任何一絲波動：“這樣，能不能說明，其實恢複他們記憶的，是小艾，而不是主系統？”

那粒光點一動不動，無論大小，還是明亮程度，全無變化……

“不排除這個可能，”

說到這裏，系統AI頓了下，“但是目前仍然沒有小艾還存在的任何證據。”

寧淩終于放棄了，輕輕嘆了一聲：“關閉通訊。”

系統AI依言沉默，腦海裏那粒光點漸漸淡了下去。

寧淩失望地收回神識。

她跟系統AI的交流，說來話長，實際上衆人也只感覺寧淩沉默了幾秒就回過神來。

小一沉默着沖小五點點頭，“這邊你自己沒問題吧？”

小五眉一挑：“你覺得的呢？”

“那我去看看小七。”

華小一轉身推門，表情淡淡的：“現在不是由着她任性的時候了。”

說完，他就轉身推門出去了，看也沒看寧淩一眼。

肖然思維還沉浸在剛剛小五所說的“主系統”當中，因此小一一走，她直接開口：“你剛剛說的主系統是什麽？你們不是被她利用拘在這裏刷功德的嗎？”

“刷功德？”

寧淩眉一挑，扭頭看向肖然，“這說法倒是新鮮。”

而且可信。

小五的表情跟寧淩如出一轍，挑眉露出一絲輕笑：“所以呢……你都知道些什麽？”

肖然的性格強勢，意識到自己的記憶有問題也不肯輕易示弱，聞言把下巴一揚，充滿了譏诮的意味：“你先說你知道的。”

小五擰眉，本想拒絕。

但一想現在不是跟人擡杠的時候，便又點頭道：“我知道的事情，簡單來說，你是我的成年體，我們……”

她把嘴唇朝門外呶呶：“我們七個，都是你們的童年體，每人對應一個。在你們的原生世界裏，你們每個人的命運應該都很悲慘，而她——”

華小五把指尖點向寧淩：“她曾經為了活命，在主系統的指使下，維護過你們的世界劇情，保證你們的悲慘命運不被改變。”

“所以……從某種程度上來說，她是你們的仇人。”

聽到這裏，寧淩的眼皮突然狠狠跳了跳。

不過幸好，華小五很快就跳到了下一句：“但是從根本上來說，你們的仇人是一直試圖維護世界劇情的主系統才對！”

肖然眉頭死死皺着，似乎還有些不相信她的說法。

但是腦海深處傳來的陣陣沖突震蕩又讓她不得不相信面前這小姑娘的話是可信的。

她脖子上青筋突突跳動着，腦袋疼得快要炸開——

就在這時，華小五突然扭頭看向寧淩：“我知道你應該有法子讓她讀到我的記憶，對吧？”

寧淩表情複雜，點頭：“可以……”

“可是……為什麽你要幫我？”

不管怎麽看，華小五現在的舉動都是在幫她。

她實在想不明白對方為什麽會幫她，即便對方知道這一切是主系統在後面搗鬼。但正常來講，小五也應該跟小七一樣的反應才對啊。

小五修長亮麗的眉尾一揚，這一刻，她的臉奇異地跟肖然的重合了。

雖然還有幾分稚嫩，但兩者的氣場，在那一瞬間合二為一，寧淩難得地感覺有些壓力。

“幫你？”

小五笑得張揚，“不不！我這是在幫我自己！”

說着，她又一臉不屑地掃了自己的成年體一眼：“誰讓我的成年體是如此的愚蠢，輕易地就着了主系統的道兒呢？”

“啧！”

小五嫌棄地皺着臉，那表情跟她每次看華小三幹蠢事有得一拼：“簡直比小三那個傻子還蠢！”

肖然頓時出離憤怒了，連一直難以忍受的頭痛似乎都消失了。

她塗着火紅甲油的手指一點：“就你？個破丫頭片子胸都沒長出來，還敢鄙視我的智商？！”

肖然身材高挑又前凸後翹的非常性感，一出現就讓小五眼紅不已。

閱人無數的肖然第一時間就發現了，向來嘴毒的她自然不會放過這點。

“你！”

小五臉都氣紅了，指着肖然說不出話來。

“哼！怎麽樣？”

肖然得意挑眉，勾勾手指：“叫聲姐姐來聽聽，說不定我一高興給你一兩個美容養顏的方子，保證你一個月內大變樣！”

小五回過神來，臉還紅着，但嘴毒的屬性已然恢複，聞言毫不示弱地反擊回去：“算了，我可沒那麽多營養，還是集中供給最重要的大腦好了！免得以後跟你一樣蠢得無可救藥。”

“！”

肖然：“嘿你個丫頭片子，嘴這麽毒小心嫁不出去！”

小五不假思索：“嘁！說得好像你自己嫁出去了一樣。”

肖然：“……”

某搶了閨蜜男友致人嫁不出去寧淩心虛地岔開話題：“小五你想好要怎麽對付主系統了？”

小五頭也沒回：“這不是你的事情麽？”

她明麗的五官下，滿滿的都是對大人們的失望與不滿意：“我跟小一商量過了，我們要做的，就是不給你添麻煩！”

“比方說，主系統不是不想你完成建設孤兒院這個任務麽？那我們就會努力跟你一起建好，絕不會允許任何一個蠢貨來搞破壞！”

說到“蠢貨”兩字的時候，華小五明亮的眼睛死死盯着對面的肖然。

看得肖然又是一陣氣急。

寧淩：“……”

行叭！你們開心就好，我看這裏也沒我什麽事了。

說完，她手腳麻利地給兩人施了個術，讓她們能彼此讀到彼此的記憶就帶上門走了——

她得去找陳寶兒，看這兩人需不需要這樣的法術。

寧淩找到小七跟陳寶兒的時候，兩人已經在小一的幫助下溝通完畢。

甚至比肖然這邊還順利一些，或許因為是殺手出身的緣故。陳寶兒的精神相對堅韌，小七一說，她就想起了一些事情，雖然還是無法原諒寧淩，卻也不再像之前那般尖銳了。

原本以為會有一場危機，結果就在恢複了記憶的小五跟小一連消帶打之下煙消雲散了。

事情解決了，但寧淩還是不想回到前面去應付開園剪彩的事情。

不過好在那邊有顧飛在，還有容豐在一旁掠陣，她不去也不會有太大的問題。

寧淩自己則獨身一人，帶着封卿留下來的墨玉牌上了後山——

那裏已經被人用隔離牆圈了起來，裏面有零星的工人在幹活，為來年的施工做準備。

随便找了個沒人打擾的角落坐下，寧淩靜靜地盯着遠處的舞臺出神。

之前封卿就跟她說，其他的五個人他已經聯絡好了，只需要等待一個時機，就可以奮起反抗。

兩人也曾聯合元荏對這次的計劃的可行性做過精密的預測，相對第一次反抗時兩人的孤注一擲，這一次，衆人可謂是準備充分，什麽人，在什麽階段做什麽樣的事情。

“主系統”在這些事件的推進下，又會有什麽樣的反應，衆人都通過元荏那堪比計算機的大腦算計得清清楚楚。

歸根究底，“主系統”也不過是比系統AI高級一些的AI罷了。系統AI的“核”及其運行的基本規則，已經被元荏翻來覆去的研究了個透徹。

可以說，這個世上，除了“主系統”自己，沒有人比元荏更了解“主系統”的運行機制了。

當計劃最終敲定的時候，元荏曾經說這整個計劃裏唯一的漏洞是肖然跟陳寶兒。他們沒見過兩人，這兩人也不在她們的原生世界。

誰也不知道她們會有什麽樣的反應，對這個計劃是支持還是反對。

現在，這個變數出現了。

但是有小五跟小一這兩人在，寧淩可以确定，肖然跟陳寶兒即使不願意參與到計劃裏來，但也不會做出什麽有損計劃的事情。

封卿跟元荏兩人利用科技跟法術結合，研究出了兩種儀器——

一種可以穿梭世界并且鎖定“主系統”氣息的穿梭機；

一種可以封鎖時空的時空鎖定儀，其實也是根據小艾留下的“瞳印”變化而來。

所謂計劃，說簡單其實也很簡單。

前者用來鎖定“主系統”氣息，并摧毀它的據點；後者用來保護世界的“界核”不再被外來力量入侵。

說複雜，就在于摧毀據點的順序必須遵循一定的原則，才不會逼得“主系統”一上來就放大招。而是被一步步引導着，類似“溫水煮青蛙”的原理，于不知不覺中把對方的力量一點點摧毀。

原本整個計劃裏最難的地方就在于尋找“界核”，但是由于“主系統”曾經出手維護劇情，因此這最難的一環反倒變成最簡單的了——

要維護世界劇情，必須得直接作用在世界界核上才行。

所以換句話來說，那些曾經被寧淩維護過世界劇情的世界，它們的“界核”就是那些反派。

只要反派們的命運不變，“界核”的狀況就不會被改變。換言之，世界劇情就不會變。

所以元荏說肖然跟陳寶兒是漏洞就是這個原因。

如果兩人不認同這個計劃，那麽他們就無法鎖定世界。即便他們這一次把“主系統”趕出去了，下一次對方還是會侵入進來死灰複燃。

只有這樣一步步緊逼，才能一步步削弱“主系統”的力量，并最終把它的本體逼出來。

到時他們再想辦法摧毀對方的“核”。

到此，整件事情就算成功了。

現在，唯一的漏洞也在小一跟小五的勸說下暫時彌補上了。

這次準備充分，又不是大家協同作戰——

按理說寧淩應該終于可以好好松一口氣，但是她的心裏始終沒有落處，就像是第一次反抗前夕一樣。

她按住砰砰直跳的心口，皺眉看着山下熱鬧非凡遠不是昨日可比的孤兒院，手無意識地摩挲着手裏的墨玉牌……

這一刻，她突然無比的想念封卿——

想要親眼見到他，親耳聽到他才安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