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0 四

冷藏室內，冷霧濃度遠比別處來的厚重，卻帶着一種古怪的莊嚴浩大感。

此處陰氣觸體只覺寒冷，不覺陰森。

明越瘸着腳坐在地上，手腕上被她自己狠心一口咬掉了肉，這會血流不止，學姐搖頭不止，摸出紗布幫她包紮：“學妹啊，也太不小心了。”

明越嘿嘿笑：“情急，情急，有點沒輕重了。”

顏峻蹲下，遞過來雲南白藥，低聲道：“敷上吧。”

明越謝過班長，笑眯眯道：“班長也和前輩一起來的呀。”說完，她倒點藥粉在手腕傷口上，又掀起褲腿，露出左小腿上一圈勒痕，泛着可怕的紅色，還在咝咝散着黑氣——

幾個大四一看，頓時倒抽一口冷氣。

郭天陽皺眉：“陰灼傷，學妹有什麽不舒服嗎？”陰氣入體化形，顯示出拟形的勒痕，黑色看着着實駭人。

明越大擺錘搖頭：“沒事兒。”

顏峻嚴肅拉住她：“學長是好心，不用逞強。”

明越擺手：“謝了班長，不礙事，這是上吊繩的痕跡。”

其他人：“……”

顏峻：“什麽？”

明越倒豆子，将之前活體實驗室抓兔子結果遇到老吊爺大家族的事情說了一遍。

一番話下來，冷藏室其餘人都陷入了沉默。

顏峻：“……兔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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郭天陽：“……老吊爺家族？”

學姐震撼道：“學妹，那麽重的陰氣，你不難受嗎？”

明越誠實搖頭：“剛開始有點，還吐了，但後來就沒感覺了。”

學姐:“……”

郭天陽和同組其他人不可思議的對視一眼。

這裏是陽間，活人的地盤。

饒是靈院學生長了活人不該有的陰陽眼，那也是以身體為容器，儲存了少量陰氣，從而開啓了罕見的陰陽視野——

但是，應當謹記的是，你依舊是個活人，高濃度的陰氣對活人的戕害，絕非言語能夠形容。

輕則病痛短壽，重則立地升天啊。

這學妹……大四班長郭天陽捋順邏輯，覺得三觀遭遇了地震。

學姐刷的從背包裏掏出紙筆，眼睛放光：“學妹你好，我是大四信息系的徐淼淼，能否請你詳細說一下通風道中遭遇吊死鬼群的感受？”

明越被徐淼淼忽然學究的氣質吓得頭皮發炸：“淼淼學姐，你咋了？”

郭天陽拉着明越站起來，“別搭理她，最近想畢業論文題目要發瘋了。”

徐淼淼一把拉住明越的手，不滿道：“怎麽，郭天陽，你是覺得研究#高濃度陰氣環境下斬鬼師自保策略剖析#含金量不夠嗎？”

郭天陽圓滑道：“當然不，我只是建議你将‘剖析’換成‘淺析’，這樣顯得不那麽臉大。”

徐淼淼：“……”

你他麽才臉大。

其後，明越趕緊給朝天闕他們去個消息，讓他們安心，瘸着腿也不好大走廊來回跑了，索性就跟着郭天陽組晃蕩。

大四前輩分配任務，要完整檢查冷藏室，顏峻明越分到任務，滿道灑顯影粉，檢查陰魂是否有在室內滿趟溜達，檢索痕跡。

明越摸摸手中溜滑不粘手的粉末，“班長，就你一個人嗎？”

顏峻小心避着明越的傷腿，手一揮，在地上抛顯影粉，“你是說今天出來跟着前輩探路嗎？”

“是的，就我一個人。”

明越肉眼可見的蔫巴了一下，“噢。”她悶悶回答。

顏峻沒忍住笑了：“不好意思，明越，沒把君蔚然拖出來。”

“回去我一定向他轉達你的關懷。”

明越：“……”

明越瞪眼：“班長，你可別，他本來就煩我。”

顏峻看明越右手腕血跡殷然實在凄慘，就幫着她灑了顯影粉，心道這明越真是陽氣旺盛，陰冷的停屍房，她身旁都是暖和和的：“喜歡人又不是什麽丢人事情，再說了，你喜歡到咱們級都知道，還藏什麽。”

明越被這話臊的臉紅，辯解道：“什麽喜歡不喜歡的，膚淺！”

“我那是欣賞。”

顏峻笑了笑，點到為止沒多說什麽，末了提了一句：“就算是公開的秘密，也要當事人知道才行吧，我只能說，老君應該還沒有對誰有好感。”

“明越，加油吧。”

顯影粉一道撒完，場景駭人，滿地都是幽綠色的腳印，幾個活人的紅腳印孤零零印在中間，像是滬指今早開盤一片慘綠。

幾個大四看着滿地腳印，面色凝重。

徐淼淼取出采樣紙，印了幾個腳印，仔細查看：“都是人的腳印。”

郭天陽：“……”

郭天陽擠兌道：“你要不要加一句，都是‘智人’的腳印啊。”

徐淼淼翻白眼，眼看臉色不好，明越趕緊救場：“我之前遇到兔子鬼了，學姐可能是這個意思吧。”

學妹開口，兩尊大神不再鬥嘴，徐淼淼拿着刷子蘸着顯影粉到處取痕跡，郭天陽沉思下一步——

明越沒來之前，一組人已經用陰陽眼掃描完了整個房間，樓體水泥層，地板深處，都沒有魂魄存在，滿室只有濃重的冷氣陰氣，卻不見發散陰氣的源頭——

這時明越瘸着腿往冷櫃上貼儲氣符，都是之前水泥道中做好沒用完的，

符紙一貼在鐵皮上，嗤一聲氣響，一陣淡黃色煙霧升起。

衆人擡頭望來，郭天陽問：“學妹，這是？”

明越分給他一張：“是儲氣符，學長。”

“我自己做的，陽氣比較足，很邪祟的陰氣越不過來，貼在櫃門上，就算真的冷櫃裏的前輩們想出來溜圈，也就只能讓在床上翻翻身了。”

郭天陽：“……”

我怎麽沒見過儲氣符有這種效果？

儲氣符不是一般都是活人一口唾沫而已的陽氣嗎？

徐淼淼又開始兩眼放光：“明越學妹啊，你真是我們靈院一寶啊。”

“克敵制勝的法寶。”

顏峻将明越拉到後面，笑道：“學姐，客氣了，一個學院的，自然要互幫互助。”

徐淼淼冷眼瞧他：“顏峻，你可真沒意思。”

“我就取個課題材料。”說完，轉身離開。

顏峻：“……”

郭天陽沖顏峻攤手。

最後，一行人整合了明越口述的醫學院報告證詞，約好了今晚再來探探醫學院，臨到出門，郭天陽忽然回頭問道：

“明越學妹，醫學院大廳的鏡子是你扶正的嗎？”

明越扶着冷櫃站住，不答反問：“學長為什麽這麽問？”

郭天陽聳肩：“沒什麽，那鏡子上我們取樣發現了指印，左利手，剛才——”他指指明越的左手：“我注意到你貼符紙時，用的是左手。”

室內一靜，所有人盯着明越，徐淼淼的眼睛又開始發光了。

明越笑了笑，點頭：“是我。”

“不過我不是左撇子，學長，我左右手通用。”

郭天陽別有深意的看了明越一眼，“那鏡子你照了嗎？”

明越又點頭：“照了。”

郭天陽接着逼問：“看到什麽了嗎？”醫學院正廳的鏡子，絕不會是尋常商店裏的衣冠鏡。

明越指着自己：“一個特別醜的我。”

郭天陽：“……”

大四生：“……”

幾人瞬間回憶起了被鏡中醜陋自己統治的時候。

明越瞧幾個學長面色怪異，哈哈笑了起來：“開玩笑啦，醫學院的鏡子陽氣足的很，咱們靈院人長的有陰陽眼，身帶陰氣，照起來肯定醜陋。”

“不過我沒看到什麽別的老客新鬼，我只是聽到了很多奇怪的話。”

郭天陽還沒張嘴，徐淼淼就已經掏出筆記本開始記錄了：“聽到了什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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離開醫學院，兩個大一生和前輩告別，到了分岔口，明越打算去食堂覓食，被顏峻叫住：“去哪兒？”

明越茫然，“吃飯啊，都快兩點了。”

顏峻盯着她，明越抹把臉：“我長痘了嗎？”

顏峻：“……”

顏峻嘆氣，挫敗道：“你還知道快兩點了。”

“今天下午咒文考試筆試，你還記得嗎？”

明越：“……”

明越跺腳，随即被腿傷弄得嘶嘶叫：“我給忘了。”說完，就想拉着顏峻往教學樓跑。

顏峻真是服氣了，攔住她，從背包裏掏出面包，掰一半給明越：“給你，看看手機，輔導員發最新考試信息了。”

明越感激接過面包，“大佬你太棒了。”

顏峻看着手中只剩一半的午餐，“班長照顧同學，應該的。”

明越埋頭翻手機消息，心道我原來遭遇被人當堂冷語擠兌也不見你出手相助，不想，手機上新消息顯示筆試也發生了變動：

“什麽，筆試也改地點了？”她面包都要吓掉了。

顏峻又遞給明越一盒牛奶，點頭：

“院陣拔了，原來受咱們庇護的周邊片區出了不少邪祟，對岸田景軒樓盤出了點事情，上午王教授帶着幾個研究生學長去支援了——李仙洲就索性把咱們筆試設在了現場，讓咱們給前輩們支援畫符。”

明越聽的結舌：“就，就我們18級那辣雞畫符速度？”

說的好像自己不是18級似的。

顏峻看她一眼，“所以看誰畫的又好又快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