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8
火車将我送到了第三區的站臺,遲家的人接我回去,一路上他們的臉色都不太好看,我略微思考了一下,也能理解他們。
如果沒有我,遲家不會伸手去幫宋東陽,我妹妹不會同宋東陽見面、愛上他、最後被退婚郁郁而死,他們或許将遲家人參加婚禮的緣由也重點放在了我的身上,那之後我伯父和父親的逃亡、遲家人的受傷,似乎都與我脫不了幹系。
所以我坦然地接受了一個有罪之人的待遇,被軟禁在了莊園之中,每日看看書,在花園裏散散步,再也接觸不到外界的消息。
我并不難過,況且有周楓經常過來找我,日子過得并不算寂寞。
我們時常一起做個精致的甜點,交流一本書的讀後感,或者幹脆無所事事,并排躺在搖椅上曬曬太陽。
我經常會在曬太陽的過程中因為困倦而沉睡,但每次醒來,我的身上永遠有厚實的毛毯。
有一天,我像往日那般醒來,恰好與周楓專注的視線相對,他的眼中溢滿了深情,幾乎無需直言。
在那一瞬間,我産生了莫名的沖動,我想給周楓一個機會,也給我自己一個機會。
我略帶遲疑地開口:“你是不是……”
“我要結婚了。”
他飛快地說出了這句話,眨了眨眼,眼淚順着他的臉頰滾落,看起來可憐極了。
我在心底輕輕地嘆息一聲,維系着恰到好處的驚訝,我說:“恭喜你啊。”
他愣愣地盯着我,試圖從我的眼神和表情裏辨別出他渴望的情緒,但我偏偏是情緒控制的行家,他太稚嫩了,所以一無所獲。
“你會參加我的婚禮麽?”他悶聲問。
“不會,”我給了他否定的答案,“你知道的,我被軟禁在這裏,出不去。”
他用衣袖擦了一把自己的眼淚,啞着嗓子說:“我不想結婚,但我的家族需要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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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每個人都有不想做的事,”我想伸手拍拍他的肩膀,但又意識到那太親昵了,并不合适,只能選擇放棄,“你無法選擇逃避,只能選擇面對。”
他哭得更兇了,最後哽咽着對我說:“遲睿,我想逃婚。”
我冷漠地問他:“你有想過,你逃婚後,将會過上什麽樣的生活麽?”
“你會失去貴族的名頭,成為所有軍隊和地區稽查的對象,你或許有足夠的金錢,但不會再有光明正大花費的機會,你将颠沛流離,會在之後的時光裏,無數次反悔此刻的決定。”
他閉上了雙眼,他說:“如果我心愛的人願意同我走,我願意過上這樣的生活。”
我憐愛地看着他,那一瞬間,我無法将他看做一個愛慕我的青年,只能将他看做一個羸弱的孩子。
我殘忍地打破了他最後的幻想。
“你心愛的人,應該是不願意的。”
他沉默了許久,直到最後眼淚流幹,他同我說了再見,匆匆離去,沒有再回頭看一眼。
我目送着他離開了我的世界,手指漫不經心地折掉了一支玫瑰。
周楓的愛濃烈得像玫瑰,嬌豔、甜膩、芬芳,卻脆弱得經不起風吹雨打,他有一腔勇氣,但他沒有保護自己的能力。
倘若我帶他走,他只會成為依賴我的存在,但我并沒有真的愛上他。
那就這樣吧,我同他,一起選擇了對他而言更好的道路。
我回到了書房,看了一會兒書,大腦裏劃過了一個念頭,我順手搖了搖手邊的鈴铛,很快地,莊園的管家出現了我的面前。
我問他:“周楓的聯姻對象是誰?”
“第二區的陸家。”管家恭敬地回答。
“陸家?”
“是。”
“哪位小姐?”
“第三位小姐。”
我身上捏了捏眉心,倒不是這樁婚事不好,而是這樁婚事太好了,好到讓我隐約覺得幕後有人在做推手。
會是宋東陽麽?他的能量應該沒那麽大。
我又仔細想了想,最後得出了一個自己太過敏感的結論,讓管家先下去了。
我繼續安安靜靜地呆在我的莊園裏,周楓也順利地結了婚,他不再來找我,倒是偶爾會派人送幾樣新鮮的甜點來。
我看着甜點,想到了我們之前合開的那家甜品店,就派人去查了下情況,生意竟然出人意料地好,周楓也将收益悄悄地存進了我的銀行賬戶。
我心裏是高興的,但還是給周楓寫了信,表達了想将甜品店全都送給他的想法,他在回信中言辭激烈地拒絕了我,甚至質疑我是否不再将他視作朋友。
這件事也只能就此擱置,但沒過多久,那家甜品店的生意直轉之下,我得知情況的時候,已經在倒閉的邊緣。
據說,只是據說,周楓曾試圖注入一筆資金挽救,但周楓的夫人表達了明确的反對,最後也沒有施行。
我無法離開莊園,只能委托人将那家店變賣了出去,得到了錢存入了周楓的銀行賬戶裏。
而那之後,我和周楓的關系也變得漸漸疏遠——曾經抱有愛情,就難以成為朋友。
偏偏在這個時候,我仿佛無休止的禁令終于得以取消,我重新走出了莊園,得知的第一個消息就是——“宋東陽即将參選第三區特首。”
我以為我聽錯了,甚至重新問了一遍,侍從一板一眼地重複了一遍。
“宋東陽先生即将參選第三區特首。”
“他不是在第九區麽?”
侍從沒有回答我的這個問題,只是引領我去了議事廳。
我進門的時候,裏面已經坐滿了大半的座椅,遲家人許久未曾聚得那麽整齊。
新人試圖參選特首的前提,是得到現任特首簽署的批準文件,現任特首可以在選定繼承人後,主動簽字,這也是普遍的傳承方式。但宋東陽在第九區的時候,用的是另一種方式,他逼迫了前任特首,讓對方在批準文件上簽字,而後又殘忍地殺死了對方。
他宣告參選第三區的特首,大概率會用同樣的套路,而遲家是現任第三區特首的忠實擁趸,遲家的地位與之息息相關,當然不能坐以待斃。
我尋了個邊緣的位置坐下,但卻免不了接受家族成員的注目禮,他們評估着我的價值,低聲地交談着,聲音恰好又控制在讓我聽不清的地步。
伯父的到來宣告着會議的開始,會議的結果卻遠遠出乎我的預料——遲家決定派我去同宋東陽談判,勸告對方放棄參選第三區的特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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