50
宋東陽一點也不害怕,他篤定我不會開槍,我的手指碰觸着扳手,卻遲遲沒有扣下,我說:“宋東陽,你究竟想怎麽樣?”
宋東陽,我一生最大的幸運是遇到了你,如果沒有你,我或許早就死了,但能給你的,我都給你了,能做的,我也都做了,你又何必逼我到這種地步,讓我對你一點念想也不留呢?
宋東陽擡起手,用手掌心堵住了我的槍口,他欺身向前,眼底是冰封的冷漠。
他說:“遲睿,重生的不是我,而是遲慧。”
我扯起嘴角,嘲諷出聲:“這種鬼話,你也會信?”
“你在四月的最後一個周末臨時到達第九區,你穿着銀白色的軍裝,手指中指上佩戴着紅寶石的戒指,你伸出右手握住了我,你上車後說的第一句話,是‘你打算什麽時候娶我的妹妹’。”宋東陽平靜地闡述,“遲睿,這是你到達的前一天,我收到的匿名信裏的描述。”
我放下了手臂,将手槍重新插進了口袋中,略作思考,我說:“也有探子告密的可能。”
“後來我看到了。”他輕輕地說。
“你看到了什麽?”我控制不住自己,想要問。
“未來,屬于你的未來,屬于我的未來。”他合攏了雙眼,拒絕面對我探尋的視線。
我無法判斷他說的是謊言還是真相,事實上,我被他同我說的消息,砸得頭腦發懵,并沒有緩過神來。
我試圖從繁雜的線團中,找出拆解謎題的線頭,我的手指扶着餐桌,柔軟的指腹被冰冷的桌角挌得發疼。
過了許久,我問他:“所以,你能告訴我,為什麽你當時要選擇退婚?”
他扯起嘴角,笑容中帶着冰冷,他說:“不娶她,對你對我而言都是一件好事。”
“但她死了。”我試圖保持冷靜。
“她早晚都會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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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死于你的退婚,宋東陽,”我望着他冷漠的臉,“我很難原諒你。”
他像是帶着一層面具,又像是帶着一層虛僞的殼,他看着說:“我不想傷害你。”
“你已經傷害我了。”我不得不提醒他。
他擡起手,想摸我的發頂,我選擇伸出手,握住了他的手腕,我說:“你知道麽,從你決定放棄那場聯姻,你做的有關于我的每一個決定,你同我的每一次見面,于我而言,都是在我的心髒上捅刀,都是在傷害我,都讓我無比痛苦。”
“你以為你在保護我嗎?”我凝視着他,“你以為你在改變所謂未來嗎?不,你在讓我痛苦,你親自将我推離開了,如果你真的為我好的話,就不要再靠近我了,好麽?”
我們僵持了很久、很久,他一直不說話,維系着同樣的表情、同樣的姿态。
我松開了他的手,後退了一步,我的心中有隐約的不安,像是觸及到了風暴的邊緣。
“遲睿,”宋東陽放下了手臂,他的表情依舊完美無缺,看不出絲毫屬于人正常的情緒波動,“第三區特首的位置,我不會放棄。”
這個回答早就在我的預料之中,我甚至舒了口氣,但下一秒,他的話語像風暴般卷起了我的憤怒。
“除非,遲家願意讓你嫁給我。”
“嘭——”
拔槍扣下扳手,只需要一瞬間。
我看着宋東陽肩頭湧出的鮮血,眼眶發熱,我說:“你為什麽要逼我。”
他沒有伸手捂住傷口,他站得筆直,臉色蒼白卻不顯絲毫的脆弱,他問:“遲睿,你是不是喜歡我?”
我将槍口貼近了他的眉心,我說:“你是瘋了。”
他偏過頭,像是笑了,但我沒有看清,只知道他的肩頭微微顫抖。
“記得離開十六區的時候,我與你說過什麽麽?”
他突兀地開口。
離開十六區的前一夜,我們一夜未眠,躺在床上聊了一夜,說了很多很多的話,實在太多了,我不知道他想說的是哪一句。
“不記得了。”我給了他這個答案,其實我記得的,每一句都記得。
“遲睿,在這個世界上,你只需要相信我,只需要依賴我,外面的壞人很多,他們會欺騙你,他們會傷害你,你只要看着我,就足夠了。”
他肩頭的血依舊在不停地向下淌,白色的襯衫很快就被染紅,他的眼睛很明亮,從容不迫,像是在萬千民衆前演講。
我忍住了提醒他包紮傷口的沖動,選擇反駁他:“你在騙我。”
你在騙我,我有真心待我的家人,我也有視我為摯交的好友,外面的世界裏,除了你宋東陽,有很多人會好好對我。
“我的确在騙你,”他竟然認同了我的話,“遲睿,離不開你的人是我,而你除了我,還有很多其他的選擇。”
“在這個世界上,我只想依賴你,信任你,外面的壞人很多,他們會欺騙我,他們會傷害我,我只要看着你,就足夠了。”
我的脊背發涼,我看着眼前怎麽也同正常人無法搭上邊的宋東陽,我重複了一遍:“你是瘋了。”
“我在說實話啊,”他的聲音低得幾乎讓我聽不清,“只是你,不相信罷了。”
我的心髒在那一瞬間,像是被一雙手死死攥住,我放下了槍,說:“要麽你走,要麽我走。”
“這裏是十六區。”他提醒我。
“那我走。”我轉過身,胡亂地開始收拾已經打開的行囊,我不想跟宋東陽再同處一室了,我不知道他又會說出什麽話來,也不知道我會不會瘋了似的,再被他哄騙。
“嘭——”
我聽到了槍響聲,扭過頭看,宋東陽手裏拿着槍,他的胸口多了一個血洞。
“我不想你走。”
“遲睿,你不要走。”
他說完了這兩句話,身體後仰,倒在了柔軟的毛毯上。
我氣得渾身發抖,有那麽一瞬間,真想就這麽把他抛在這裏,任由他死了算了。
但到了最後,我是俯**,拔出了腰間的小刀,劃開了他破布似的襯衣,觀察他的傷口。
他對自己比對我狠多了,**胸口的子彈如果不盡快取出來,很可能會有生命危險。
我從自己的行囊裏取出器械和藥物,熟稔地開始手術,我用冰冷的鑷子戳進他血肉裏翻找,疼痛讓他睜開了雙眼。
他用今天天氣很好的語氣同我說:“遲睿,你還是心軟。”
我将子彈夾住了,毫不猶豫地向外扯,我說:“宋東陽,你是想逼死我。”
他似乎想笑,卻咳出了一口血。
我的手上沾滿了他的血,我将子彈放在了托盤裏,迅速用紗布為他止血,處理好了這個傷口,我才注意到,他的胸口多了三處彈孔。
我為他一圈又一圈地纏繞紗布,冷漠地問他:“怎麽會有這麽多傷?”
他沒有回答我的問題,等我再擡起頭,我發現他已經合攏了雙眼,或許是昏睡過去了。
他肩頭的傷口又耗費了我一個多小時的時間,等我處理完一切,外面的天色已經暗下來了。
十六區的夜晚遠比白日來得危險,我沒有以身涉險的欲望,把宋東陽抱在了床上,就尋了個空房間,癱在床上睡着了。
在夢裏,我久違地夢到了從前的時光。
那是很久、很久、很久以前的事了,宋東陽還是一個大孩子,他的臉上帶着一塊青紫,卻硬擠出個笑容來,他問我:“我叫宋東陽,你叫什麽?”
我眨了眨眼睛,撇了撇嘴,下一秒就要哭出來。
他迅速地用手掌捂住了我的嘴唇,他說:“別哭,別哭啊,我不是壞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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