60

“快天亮了。”宋東陽打破了沉寂的氛圍,“不困麽?”

我想了想,回他:“白天再睡吧。”

“能幫個忙麽?”

“什麽?”

“扶我去浴室吧,”他頓了頓,又說,“你也抱不動我。”

他後面的這句讓我挺尴尬的,但我也沒硬着頭皮試能不能抱得動,他自己從床上坐了起來,渾身赤-裸。我一開始只想握着他的手,但看到他略顯狼狽的模樣,沒忍住,把他的胳膊繞過我的肩膀,說:“靠着我吧。”

他掙紮着站了起來,身體一晃,大半重量壓在了我的身上,我看向他,他抿了抿嘴唇,說:“好。”

我半扛半扶着他進了浴室,擰開了浴缸的水龍頭,這裏的浴室連通着溫泉,很快浴缸裏就填滿了溫泉水。

宋東陽面無表情地跨開腿,踩進了浴缸裏,他慢慢向下蹲,卻抿緊了嘴唇。

我問他:“傷口疼?”

他竟然點了點頭,又說:“也不是很疼。”

“你今天能休息一天麽?明天再離開?”

“當然可以。”他立刻回答了我。

我隐約覺得我像是掉入了他的陷阱裏,他或許就在等着我這句話。

他不想走,也不想離開我。

而意識到這一點,我竟然沒有像從前那樣排斥和厭惡,或許人就是這樣,會對強大的人抱有忌憚,但一旦發現對方有柔弱的地方,又不忍心做得太過分,平白生出了不必要的憐憫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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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轉念一想,宋東陽需要我的憐憫麽?

顯然是不需要的。

我把沐浴用品挑了宋東陽慣常用的遞到了浴缸的邊緣,說:“你還需要我做什麽嗎?”

宋東陽合着眼,并不看我,只是問:“你願意留在這裏麽?”

我問他:“你想聽真話,還是想聽假話。”

他并不想聽假話,卻也不想聽真話,就又同我說:“我明天就離開了,你留在這裏,總歸又安全又舒心。”

“周圍都是你的眼線,沒有丁點自由,我過不快活的,”我頓了頓,繼續說,“但我在遲家也沒滋沒味,你倒不如放了我,讓我找個地方自己住着算了。”

“嘩啦——”

宋東陽在浴缸裏挪動了**體,濺起了一片水花,他的臉頰沾染了少許水珠,就随意地擡起手用手背去擦臉。

我抓起了手邊的毛巾,遞給了他,說:“擦擦。”

他睜開了雙眼,嘴角上翹露出了個笑,伸手接了毛巾,說:“好不容易抓回來的,怎麽舍得放了?”

他這模樣太氣人了,我沒忍住,伸手戳了下他的臉,他竟然也沒有躲,任由我戳了。

我真的戳中他後,就收回了手指,甚至有點怕。宋東陽的手段我是知道的,他想搞我,我也沒辦法。

但他沒有一點生氣的跡象,反倒是很愉悅似的,他低聲喚我:“遲睿啊……”

“嗯?”我應了一聲。

“外面很危險的,現在放你走,說不定再見面,你就是一具屍體了。”宋東陽輕描淡寫地說着,像是在吓唬我似的。

“誰要殺我?”我也輕松地問他。

“很多人,遲慧的人,遲家的人,我的仇人,還有我的下屬……”宋東陽列舉出了一長串。

“等等,你下屬為什麽要殺我?”

宋東陽沉默了一會兒,說:“我會處理掉這些小問題。”

“你還沒告訴我原因。”我提醒他。

“不需要了解什麽原因,我會處理掉所有想要你死的人。”

“有人同我說過,是你宋東陽想讓我死。”他說得情真意切,我卻想到這一件往事,“你說,我該不該信他?”

“誰?”他輕聲問我。

“那不重要,你只需要告訴我,你是不是想讓我死?”

我以為這是一個很簡單的問題,他斬釘截鐵地回我兩個字“不想”,事情就揭過去了。

但他竟然沉默了、猶豫了。

這個問題像是很讓他為難似的。

“宋東陽,你還真想過讓我死啊?”

“嗯。”他回了這一句。

“為什麽?”我的好奇心甚至超過了憤怒,話語中帶着幾分漫不經心。

“那段時間精神不太好。”他平靜地說,“總會做噩夢。”

“做什麽噩夢,會讓你想讓我死?”

“在夢裏你殺了我,一遍又一遍。”

“夢都是假的。”我給出了安撫情緒用的标準答案。

他用毛巾擦了擦自己的頭發。

“你說的對,夢都是假的,所以後來我想開了,就不想殺你了。”

“為什麽別人會知道你的想法?你有嘗試過對我下手麽?”

我還是忍不住問。

“我沒有試過,但遲慧借由我的名義,做出了一些動作。”

“他倒是你肚子裏的蛔蟲,願意為你排憂解難。”

“他從頭到尾都只是一枚棋子,”宋東陽用毛巾包了頭發,跨出了浴池,透明的水流淌過他身上的斑駁,“現在他沒什麽用處了,也該處理掉了。”

“他是棋子,那我是什麽?我在第九區過往的下屬算什麽?”其實不應該這麽對比,但我還是想知道答案,“宋東陽,你處理掉我,處理掉他們的時候,也沒有丁點的猶豫。”

“我并沒有殺他們,反而給了豐厚的退休金,這對并不足夠真誠的下屬而言,已經是極好的歸宿。”他平視看我,一點也不慌張,“所有人都可以充當棋子,除了你。”

“遲睿,你是讓我失去所有理智和原則的那個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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