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宋東陽一貫游刃有餘、冷靜自持,這或許是自成年後,我從他的臉上第一次看到那麽明顯的情緒。
他盯着那把小刀,仿佛盯着最恐怖的怪物,過了許久,他才說:“那取決于你,遲睿,如果你想殺他們,那就殺了他們,如果不想,那就囚禁他們。”
“我知道你憎惡遲家人,”宋東陽的回答并不在我的意料之外,因而我表現得還算冷靜,“但他們總歸是我的家人。”
“他們并不是。”宋東陽打斷了我的話。
“什麽?”
“他們并不是你的親生父母。”宋東陽冷靜地說着足以讓我變臉的話。
“這太荒謬了,宋東陽,”我直視着他的眼睛,“你總是在告訴我新的真相,卻沒有任何的佐證。”
“遲慧才是遲家的孩子,”宋東陽繼續說道,“他們發現了錯誤,私下裏締結了更緊密的聯系,他們才是一家人。”
“我記得你說過,遲慧是第一區特首的孩子。”
“在我的記憶裏,第一區的特首的确來找過遲慧,”宋東陽頓了頓,繼續說道,“但記憶或許并不可信,至少遲慧生前,并不敢前往第一區。”
“差點忘了,你已經殺了他,稱得上死無對證。”我的胸口積蓄着一團怒氣,我極力控制自己的情緒,卻總是有一種頹廢的無力感。
“你重回遲家後,有見過童年時的照片麽?”宋東陽突兀問我。
“……”
說來也奇怪,當我回到遲家後,所有人都對我走失的過往忌諱莫深。
“照片上的人,并不像你,”宋東陽緩緩道,“倒是像極了遲慧。”
“人長大之後,面容總會有些變化,并不能當做證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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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我們不妨演一場戲。”
“什麽戲?”
宋東陽拿起了小刀,意味不明地笑了。
——
我的手上沾染了鮮紅的血,整個世界都在動蕩搖晃,宋東陽靜靜地躺在床上,而那枚小刀,精準地插在他的胸口。
我踉跄着,幾乎走不動路,惶急又軟弱,但我想起了周楓的叮囑,抱着最後的希望,晃動了呼喚傭人的鈴铛。
傭人在門外低聲地問詢,我應了聲,擰開了房門,不安地看着他們。
過來的人要比我想像的多得多,他們發出了刺耳的尖叫聲,我急促地詢問他們接下來該怎麽辦,但沒有人給我答案。
“周楓在哪裏?”我揚聲問。
大部分人漠然以對,只有少數傭人憐憫地看着我。
我終于意識到了哪裏不對,試圖離開這個房間,卻被趕來的侍衛攔下了,他們冷漠地說:“你殺了你的丈夫,遲先生。”
我張了張口,啞口無言,竟不知怎麽反駁,因為他所說的,就是事實。
宋東陽的屍體被人擡走,到處都是啜泣的哭聲,我被侍衛推搡着向前,卻突然看到了周楓的身影,他正在和我的父母對峙,我高聲喊了他的名字,他扭過頭,悲傷地看着我。
我又高喊父親和母親,我的父親皺緊了眉頭,示意侍衛快點将我帶走,我的母親卻提着裙擺趕了過來。
我欣喜地看她,以為她是來安撫我的情緒,甚至奢望她會說出“我們馬上接你出來”這樣的話語,畢竟我是因為她的親筆信,才下定決定,去刺殺宋東陽。
她死死地盯着我,眼裏卻沒有半點溫柔和愛戀,她看着我,不像是在看自己的兒子,反倒是像在看仇人。
但她到底顧忌周圍的侍衛,并不會直接說出刺人的話語,她只是揚起高高的頭顱,貼近了我的耳側。
她輕聲說:“你不是我的孩子,宋東陽殺了我的孩子,我要你們的命,為他抵命。”
“您在說什麽啊?”我不可置信地盯着她看,甚至以為剛剛我所聽到的,全都是謊言和錯覺,“您是在騙我麽?”
她卻不再理會我了,站直身體,矜持地一步步遠離了我。
我閉上了雙眼,并不覺得怎麽難過,只是有一種“又輸了”的懊惱感。
侍衛們将我帶離了莊園的大門,立刻換了副面孔,恭敬地放開了我,彎腰行禮,話語中滿是歉意:“抱歉,遲先生,剛剛多有冒犯。”
“沒關系,”我搖了搖頭,明白他們也是為了配合演戲,“你們辛苦了。”
黑色的汽車就停在眼前,侍衛為我打開了車門,我并不意外地看到了宋東陽的臉。
“不是說你要忙碌一段時間?”我坐進了車裏,門外的侍衛關上了車門,車輛開始啓動,緩慢地向前推行。
“正因為接下來要忙一段時間,才要親自送你一段路,”宋東陽很自然地握住了我的手,他的手有些涼,但也沒有冰到難以忍受的地步,“況且你剛剛遭受了刺激,我很怕你會難過得哭出來。”
“宋東陽,”我還是習慣直接叫他的名字,直白地提出疑問,“一切都太巧了,我甚至會懷疑,你聯合了所有人,排演了一場戲。”
“我并不會排演一場戲,用來哄騙你,”他的聲音中帶着淺淡的笑意,但話語卻不帶絲毫柔情蜜意,“每個人都有他的性格和弱點,在特定的環境中,總會做出預判中的行徑。”
“我想讓你親耳聽到真相,想把證據送到你的面前,自然會做出一些布置,最終事件的發生,并非偶然,而在我預料之中。”
我罵了句:“老奸巨猾。”
他卻權當我誇獎他了,握了握我的手,說:“要辛苦你一段時間了。”
我沉默了一會兒,說:“不要殺遲家人。”
“我以為經過剛剛的那一幕,你會巴不得他們死。”
“……”我在斟酌着詞語,實在是羞于承認,到了眼下的情景,我依舊殘留着少許親情和憐憫心。
“你難得求我一件事,我沒有拒絕的道理,”宋東陽的心情像是很好,甚至給我遞了個臺階,“遲慧已經死了,遲家人沒必要趕盡殺絕。”
“謝謝。”我硬邦邦地說了這兩個字。
“你是我的合法伴侶,不必同我說謝謝。”
車子終于停在了警局前,宋東陽卻握着我的手,沒有絲毫松開的跡象。
我無奈地看着他,就聽他說:“我有些害怕,需要你的吻。”
“你害怕什麽?”
他往自己的身上淋血、僞裝受傷的時候,可沒見一點害怕的情緒。
他将計就計迅速調整布置、胸有成竹地準備反殺的時候,也沒見丁點害怕的情緒。
這樣的宋東陽,竟然會說他害怕了。
“看到你拿出那把小刀的一瞬間,我的确是怕的。”他低笑着說了這句話,卻一點也不正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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