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5

周凜冬就這樣攔在了湯蜜面前。

就是多年後，湯蜜也記得今天這樣的光景，少年身上張揚的過分的氣息往那一站，她就往前走不動了。

然後，她聽見他說，“理由。”

他濃眉飛揚，幾乎要飛出去的那種飛揚，掩不住的怒氣沖沖。

湯蜜抿了抿唇，斂下了眸子，輕聲說道，“周凜冬，你沒聽見別人怎麽說的嗎？他們說我們早戀。”

周凜冬笑了，那紅唇在陽光下烈的很，“那我們早戀了麽？”

湯蜜擡眼看着他，回答的很認真，“沒有啊。”

“既然沒有，那你跑什麽？”

“可我不想和你傳出這種緋聞。”

“為什麽？”

“因為我不喜歡你，就算是早戀，也不會是和你。”

周凜冬臉色難看的很，沉的不能更沉，比起陳年老墨水還要沉。

“為什麽？”

湯蜜眨眨眼，似乎是很認真的考慮了一下，才是伸出兩根手指頭，那樣子，軟軟的，也輕輕的。

“第一，你是陸阿姨的兒子，這樣，不好，第二，你兇，我不喜歡你這樣的。”

她想好了，這是一定要和周凜冬說清楚的，她現在是寄人籬下的人，就算是傳言，也不可以有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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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她也不想周凜冬讨厭自己，所以，她要說清楚的。

周凜冬說不出自己現在是什麽感覺，只覺得心裏不爽的很。

他又想起了方安格。

是的，這些沒見識的小姑娘喜歡的都是方安格那種，斯斯文文，一個笑容都能把她們迷得找不到北。

他轉身，大步朝前走，清冽的聲音還傳了回來，“說的好像誰會喜歡你一樣，可笑。”

湯蜜抿了抿唇，看着周凜冬朝前快步離開的身影，頓了頓才繼續朝前走。

是啊，周凜冬那樣的少年，不會喜歡自己的。

她還沒走到自習室的時候就看到周凜冬搬了桌子出來，他冷着臉，連一個好臉色都吝啬給湯蜜。

湯蜜站住，看着他的動作，眼神裏露出一些迷茫來，她不明白。

“椅子自己搬。”周凜冬漂亮的臉上沒太多神色，只丢下一句話。

湯蜜睫毛輕顫，“我自己……”

“我不想陸女士找我麻煩。”周凜冬似乎不耐煩地打斷了湯蜜的話，随後快步離開。

湯蜜趕緊進自習室搬了一張椅子跟在後面。

周凜冬板着一張臉重新走進班級，可吸引衆人目光的卻是他手裏的桌子。

湯蜜走進來時感覺到了大家看過來的目光，她心裏有點不好意思，臉皮薄就紅了臉。

明明已經和班主任澄清過了，可為什麽班主任看她的目光卻更加懷疑了……

周凜冬替湯蜜将桌子搬到了和他隔壁組的最後，然後面無表情地在自己座位上坐下。

湯蜜将椅子放下，又紅着臉将自己的書都搬到了自己的桌子上。

蔣霖州看着這一幕，嘴角都忍不住抖了兩下。

湯蜜這樣搬到隔壁組，又和冬哥鄰桌，那和之前同桌相比，有什麽區別？

湯蜜也有些無力，明明她和周凜冬撇清關系了，也已經不是他同桌了，但是學校裏關于他們早戀的傳聞卻傳的更加沸沸揚揚了。

到放學的時候，大家說的一板一眼，她去上廁所的時候聽到，自己都快相信了。

湯蜜磨磨蹭蹭地收拾書包，低着頭，感覺着大家一個個地回家了，她卻不急。

擡起眼的時候，她迅速掃了一下周凜冬的位置。

他走了。

湯蜜心裏松了口氣，這一整天都悶悶的，到這會兒嘴角才悄悄勾起，笑了一下，輕松了起來。

她背上書包，往門口走。

然後，她的笑容就這樣僵在原地，她看着面前的周凜冬。

周凜冬的書包随意甩在後面，濃眉皺着，“怎麽這麽慢？”

湯蜜唇瓣翕動了一下，雙手止不住抓緊了書包帶，“你……怎麽還沒走？”

周凜冬盯着她看了幾秒鐘，然後忽然伸手從她背後接過了書包，然後，他面無表情地說道，“我想看看你想磨蹭到什麽時候。”

湯蜜，“……”

她根本來不及說什麽，周凜冬拿着她的書包已經走了，走了好幾步後，他回頭看她，見她沒跟上來，濃眉又往上飛揚起來。

“不跟着？”

湯蜜臉紅了一下，連忙往左右看了看，還好，這個時間，同學都走的差不多了，沒人看到。

夏末的尾巴裏，湯蜜紅着臉跑向周凜冬，她的馬尾高高揚起，又輕輕落下，黑色的發絲飄起來，裏面灑着金光一樣。

周凜冬看着她還有着嬰兒肥的小臉紅紅的，一雙眼睛卻亮亮的。

這一瞬間，周凜冬的心忽然就狂跳了起來。

然後，他聽見湯蜜紅着臉說道，“我的書包我自己背，你還給我呀。”

她伸出手來拿。

周凜冬縮回手，轉頭朝前走，他的步子有點快，就像是在掩飾什麽。

他腿太長了，湯蜜沒辦法，只好小跑着跟上去。

錦中種了很多樹，下了樓，校門口的那條大道兩旁都是高高的梧桐樹。

九月的季節，樹葉開始泛黃的，陽光落下來，金黃色的光穿過枝丫，落在少年少女青澀的身體上。

時光真是應該停留在這樣的時刻。

回到陸家，陸清水正在熱情地招呼阿姨做菜，見周凜冬和湯蜜回來，更是高興的笑彎了眼睛。

湯蜜不解的看了一眼周凜冬，又看了一眼才被他放在沙發上的書包，沉思着，沒說話。

周凜冬的行為太奇怪了，湯蜜開始想，是不是她對他說不會喜歡他的，所以，她才這麽奇怪？

一頓飯，在陸清水笑眯眯的問話裏吃完，她問的，當然是湯蜜在學校裏的事。

“陸阿姨，今天是周五了，我想去看看媽媽。”

湯蜜幫着一起收拾碗筷，忽然輕聲對陸清水說道。

陸清水以為湯蜜是想蘇夕晚了，想到自己晚上還有研究報告要寫，“讓你阿冬陪你去。”

湯蜜的手僵了一下，她不想和周凜冬在一起。

看望媽媽，周六白天去顯然更好，對誰都方便，可她偏偏要今天晚上去，那是因為，她今晚上不想和周凜冬一起寫作業。

可她也沒想好理由和陸阿姨說。

湯蜜低下了頭。

陸清水以為湯蜜想到蘇夕晚心情低落難過了。

“蜜蜜，你媽媽會醒來的，一切都會好的。”

陸清水拍了拍她的肩膀，安慰她。

可湯蜜心裏卻有些難受，陸阿姨對她這麽好，要是知道她和周凜冬正在傳早戀的緋聞，一定會生氣的。

她必須離周凜冬遠一點，這樣，謠言總會不攻自破的。

陸清水叫了出租車，看着兩個孩子上去，才轉身回去。

一直到醫院，湯蜜和周凜冬都沒有說話。

到了醫院，湯蜜走在前面，她走的有點快，周凜冬一直不遠不近地跟在後面，看着她腦後飛揚的馬尾，有些心不在焉。

“我去買點水果。”

路過水果店的時候，周凜冬忽然開口。

“嗯。”

湯蜜飛快看了他一眼，抱着早就買好的花，快步進醫院，她最後是跑着進的住院區。

從電梯出來，她熟門熟路地去媽媽的病房，結果，剛路過樓梯口時，忽然從旁邊伸出一只手，将她扯進了黑暗的樓梯間。

湯蜜手裏的百合一下落在地上，葉子和花瓣摔落了一地。

可她連一聲嗚咽都來不及發出，黑暗裏，她那雙驚恐的眼睛直來得及朝着明亮的醫院過道看上一眼。

“別喊！否則讓你和你爸一樣！”

湯蜜聽到了耳後根惡狠狠的威脅。

她爸？

爸爸怎麽了！

湯蜜呼吸都屏住了，她怎麽敢喊！爸爸到底怎麽了？這個人是誰？

是……是爸爸追查的那些毒販麽？

湯蜜臉色發白，身體在發抖，可毫無反抗地被人套上了麻袋，直接丢進了散發着臭氣的垃圾桶。

然後，她一絲光也看不到了。

她睜大了眼睛，心髒砰砰砰跳着，不知道自己要被帶去哪裏。

可或許能知道爸爸的下落，或許爸爸還活着，或許……

湯蜜咬了咬唇，雙手揪着衣服領子。

垃圾桶滾動的聲音夾雜着很多人走動的腳步聲，是此刻湯蜜清醒的世界裏唯一的聲音。

周凜冬問了水果店老板，專門買了一些适合病人吃的水果。

雖然他知道蘇夕晚現在是植物人，吃不了，但或許湯蜜一來，她就醒了呢？

周凜冬走的有點慢，他想，湯蜜應該有很多話想和她媽媽說吧。

從住院部門口進去，他看到一個穿着藍色制服的清潔工戴着口罩，推着一個大垃圾箱從裏面出來。

周凜冬有潔癖，他忍不住朝着旁邊躲了一下。

但是，垃圾桶輪子滾在地上的聲音讓他忍不住朝那垃圾桶多看了一眼。

這樣沉悶的滾動的聲音，只有垃圾桶裏的重量達到一定才會有。

但周凜冬也只看了一眼，他轉過身，朝着電梯走過去。

從電梯出來，他的腳步就頓住了，神色也愣了一下。

前面三步遠的地上，有一束落在地上的百合，那束百合，是從家門口的花店裏買的，湯蜜挑了好一會兒才挑中的一束白百合。

可現在，它卻垂落在地上，花瓣和葉子凋落在地，在白色的瓷磚上顯得顯眼異常。

周凜冬心忽然狂跳了一下，擡腿就朝着蘇夕晚病房跑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