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

那片湖的入口在路邊,言桉閃了進去,也沒立刻下湖。

畢竟她還帶着兩個拖油瓶呢。她下湖沒關系,銅錢草一族本身就是土和水都行,不精貴,好養活。

但是兩個孩子下湖,怕是泡不了多久,就要溺水而亡了。

言桉四處看了看,繞着湖走了半圈,在一處略平坦的地方停了下來。

她把土面的雜草拔開了一些,為兩個寶寶騰出一塊土,然後把言檬檬和言酷酷放進了土裏。

植物都是土裏生土裏長的,檸檬和苦瓜也不例外,兄弟兩頓時紮進了土裏,乖乖躺好。

雖然周遭沒人,但言桉還是壓低聲音道:“媽媽去睡覺了,你們今晚就睡這裏。我明早帶你們回去,知道嗎?”

兩個孩子乖巧的動了動,小聲道:“好。”

言桉拍拍檸檬和苦瓜,把懷裏的手機也放到了一旁。

當然,有了今天早上睡過頭的前車之鑒,她特地設了五個鬧鐘。這樣明早總能醒來了吧?

事情做完後,言桉把衣服放在湖邊,拿了枝葉雜草壓好藏好,便下了湖。

湖面,再一次鋪滿了銅錢草葉片。

就當言桉舒舒服服的在湖面躺成一個實心圓,霸占了整個湖面,打算閉上眼睛醞釀睡意的時候,湖面的路口,有腳步聲響起。

言桉忍不住一驚。

都快晚上十二點了,這裏怎麽還有人來!

她小心翼翼的收回肆無忌憚的葉片,把自己縮在言檬檬和言酷酷那一片區域。

兩個孩子也緊張了起來,安靜的縮在土面,一動不動。

湖的另一端,祁延走了進來。

言桉從這裏竄進來後,就再也沒動靜。

他望着那安靜的湖面,心想總不至于跳下去尋死。

言桉,很惜命。

那麽去哪裏了?半夜偷偷出來又是為了什麽?自己接連兩個晚上奇怪的遭遇,和她有關?

祁延淡淡的想着,雙手插着口袋,繞着湖面走動。

他走得不疾不徐,運動鞋踩過枝葉的聲音,咔擦咔擦響,錯落有致。

但聽在母子三人耳裏,仿佛是死神的腳步聲。

言桉欲哭無淚,大半夜的,祁延不好好在房間睡覺,出來幹什麽?而且他幹嘛也來湖邊啊?

希望他散完步,就能快點回去,言桉在內心真誠祈禱。

也許祈禱真的有點作用,在離他們五六步的地方,祁延停下了腳步。

他站在湖面,一只腿微曲,在周遭随意掃了一眼。

只是視線,在看到不遠處的銅錢草時,微微頓了一下。

月光下,那片湖邊的小區域裏,銅錢草長得異常茂密,全部悉數擠在了一起,層層疊疊的。

而且葉片很大,離了這點距離,在月色下,他依舊能看到大致的形狀,很圓。

他家裏養的那一池銅錢草,和眼前這一片,壓根沒法比。

祁延的眼漸漸深了,除了工作,他的業餘生活很無聊,喜好幾乎沒有,唯一一個,就是喜歡圓的東西。

他勾了勾嘴角,朝那片銅錢草走了過去。

那頭,言桉繃緊了葉片,大氣都不敢喘一下。

一切仿佛回到了三年前,兩人初遇的那個夜晚。他也是如今晚這般,走到了她面前,然後蹲下了身子。

月光照在他的臉上,容貌依舊美得驚人。那是脫離了性別的美,是上天精雕細琢的傑作。

言桉有些恍惚,直到她的葉片,再一次被他拔了一片下來。

她趕緊回過神,覺得有些委屈。

這個前夫,為什麽總愛撥她葉子?

雖然沒那麽疼,但也是有點疼的!

祁延看着手裏的葉子,這葉子形狀原本應該也是很完美的圓形,但不知為何,上頭坑坑窪窪,一個洞一個洞的。

他皺着眉,面色有些不喜:“居然有害蟲?”語氣輕聲如呢喃,但涼如寒霜,讓四周的昆蟲瞬間逃了個幹幹淨淨。

言桉沒法逃,她是植物,不是動物。植物逃了,那就自暴身份了!

她悄悄的擡頭看了一眼,看清了祁延手裏拔走的那片葉子。

哦,不是害蟲咬的,是那只晚上會自己回家的大公雞啄的。

言桉想。

“暴殄天物。”祁延摸了摸那葉片,低頭又看了看這片銅錢草,視線剛好和仰着頭的葉片對上了視線。

慘了慘了,眼睛被他發現了!要是眼睛被拔下來怎麽辦!她就看不見了!

言桉眼睛迅速逃到了離祁延最遠的葉片上,而那仰着頭的葉片一點點低下了頭。

祁延轉了轉手裏坑坑窪窪的葉片,心想還好就這片被害蟲咬了。估計這害蟲剛興,還沒來得及蔓延。

既然這樣,明天離開楠木鄉的時候,把這片銅錢草全部打包帶回家養吧。

祁延彈了彈原本是眼睛,如今是頭發的葉,站了起來。

而就在這時候,旁邊那個土堆裏的手機,響了一下,屏幕也亮了起來,在這片區域特別的明顯。

言桉忍不住在心裏罵了髒話。

這個聲音是短信鈴聲,要麽是某寶店家的推銷廣告,要麽是10086!

這下好了,手機在兩個孩子附近。手機被發現,孩子也要被發現了。

她昨晚好不容易,才把兩個孩子從祁延手裏救回來的,現在又要重新落入他手裏了嗎?

啊,大半夜發什麽短信啊!

言桉絕望的想。

她再絕望,也阻止不了祁延的腳步。

他走過去,彎腰拿起手機,順便把兩個放在土面的檸檬和苦瓜也拿了起來。

如果此刻能發聲,言酷酷和言檬檬已經哭了出來。

本來隐藏的很好,大半夜,言檬檬鮮豔的橙黃色也看不太到。

現在好了,都被發現了。

嗚嗚嗚嗚嗚嗚嗚

現在媽媽自己都自身難保,他們兩個怎麽辦?

祁延蹙着眉,看了手心熟悉的檸檬和苦瓜,搓了搓上頭沾着的土,視線往四周看了看,放進口袋裏。

看似在意的很,但總是随處亂丢。

然後他看向手機。

鎖屏頁面是一張照片,照片裏有檸檬和苦瓜,還有四個土堆。

那四個土堆不知道種着什麽,至少現在什麽都沒有,光禿禿的。

奇怪的照片,祁延劃了劃屏幕,跳出來密碼輸入界面。

他随意試了試,也沒對,索性就沒管,直接放進了口袋裏。

祁延走到湖面,那雙眼盯着眼前那潭湖水。

月色下的湖水十分平靜。

活生生的人消失了,卻在湖邊放着在意的兩樣東西和手機,那麽她去了哪裏?是在湖裏?

言桉的水性很好,和他相比不遑多讓。按照一般常理而言,她就算下湖游泳,也挺安全。

可現在毫無動靜,要麽她淹死了,人沉下了湖底。要麽她就是在躲着。

祁延垂下眉眼,拿出手機,打開手電筒功能,對着湖邊區域照了照。

附近一處,有個地方雜草很多,堆成了一堆,一看就是人為在草下頭藏了什麽東西。

他走了過去,彎腰随意一翻,就翻出了言桉藏着的衣服。

是她剛剛穿着的那一身。衣服在這裏,人卻不見了。

答案昭然若揭,某人估計在湖水下藏着,不敢出來見人。

他把衣服重新放了回去,站直身體,淡聲喚道:“言桉。”

那片銅錢草的葉子悉數抖了抖,除此之外,沒有人應。

言桉雖然此時也能說話,但她不敢。現在這情況,是不是裝死比較好?qaq

安靜了三秒,祁延再度開口:“你不應,我就下來了。”

這片湖面實在太過平靜,從他踏進來開始,已經過了有一會兒。

藏在湖面這麽長時間,真的能不發出任何動靜?會不會被湖裏水草絆住了腳?

如果真的是這樣……

祁言的眼瞬間深了下來,平日被隐藏的陰鸷一閃而過。

他将口袋裏的手機,檸檬和苦瓜拿了出來,往旁邊一扔,就往湖邊走去。看起來是要下湖的動作。

言桉吓了一跳,腦子轉得飛快,在努力想應對措施。

她當然可以繼續裝死,祁延就算下湖也找不到她。

可過後要怎麽解釋?他發現了她的手機和衣服,但人卻不在湖裏,這也很有可能暴露她的身份的!

那還不如就讓他誤會,自己藏在湖裏,因為沒有衣服,躲着不上來呢!

在祁延沒有注意的地方,一片銅錢草突然間紮進了湖水裏,然後一個勁的往下。

感覺深度差不多後,言桉在湖底開口了,聲音悶悶的,帶着幾分睡覺被打擾的委屈和可憐:“祁老師……你別下來……”

祁延第一瞬間看向那片銅錢草。

聲音是從這底下傳來的,所以她躲在下方。

此處葉片多而繁茂,看不清水下的動靜,但聲音是實打實的。

他彎下腰,重新将剛剛扔掉的東西撿了起來:“給你十分鐘,我在外面等你。”

說完後,帶着兩人的手機,和兩個心裏默默哭泣的孩子,離開了。

背後,言桉有些哽咽的嘤了一聲。

至于嗎?她今晚不就是想好好在湖面睡一覺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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