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好吃不好吃, 這事陳白微心裏有譜，為了調出适合的中式口味, 曾經的陳白微做過多次改良。

所有食材的比例在她心裏都是有一定定數的, 雖然看着就是那麽一盆兩盆糊糊的往裏倒, 但她的手就是最好的量稱，所有食材的混合, 都有章法。

甚至連她攪拌的速度，都是在心裏默算着融合的程度, 以及食材碰撞産生的氣味反應。

等她問道這酸辣中透出的淡淡的蘋果香時，她知道這味道差不離了。

以前她做菜，老餮們極愛上她這來，為什麽, 因為她有一個特點，凡是一道菜，她将味道固定在最完美的程度，此後只要是做這道菜，味道都不會變。

這在廚師當中, 是很難得的。

食材的好壞，時間的把握，火候的掌控, 都有可能讓味道有着千差萬別的差距。

但陳白微不一樣，她嗅覺敏銳，味覺豐富，多年的鍛煉, 讓她能很精準的留住味道。

所以她爺爺說，她天生就是吃這碗飯的。

她本人，也這麽認為。

見竈房裏面時不時就有人進來看熱鬧，大師傅不耐煩的趕人了。

“都看什麽看，活幹完了嗎？馬上就要下練了，小心學生們又鬧騰起來。到時候我可會像昨天那樣給你們頂鍋，自己找領導認錯去。”

大家夥一哄而散，外頭容英嬸子小跑着搬土豆，嘴裏嘀咕着。

“說得好聽，誰要他背鍋了，昨天那事不還是他自己做不出好吃的菜？還有小沈那邊話也沒說話，不然哪會鬧成那樣啊。”

真是好話壞話全讓他說了，還搞得自己做了個好人似的，可拉倒吧。

大師傅說完，暗有所指的往陳白微那看了一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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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知道陳白微做的什麽國外人喝的涼湯，這會也存了看好戲的心思。後勤部那邊可是說，今天有可能會有領導來吃飯，到時候這湯的味道要是砸了。

那昨天的事就不該他背了。

這話裏有話的意思，陳白微自然聽出來了，知道他不痛快，也不會這麽傻乎乎的往她那撞，而是直接喊了劉姐他們進來幫忙，将做好的番茄涼湯放到井水裏冰鎮着。

一大桶的涼湯，紅豔豔的，又濃稠。

劉姐來擡之前還眉頭緊鎖着，擔心陳白微今天這份湯毀了，本來在氣頭上的大師傅估計要找事。

結果湊近了，聞到了那幽幽的蘋果香，愣住了。

“這味道，怎麽是這樣的呢？你裏面還放了水果？”她有點糾結了，也沒看到陳白微往裏面放蘋果或者其他水果啊？

不就是一些洋蔥黃瓜還有番茄嗎？在包括那些辣椒粉辣椒醬的，怎麽還做出蘋果味了呢？

陳白微這邊把手擦了擦，低聲說道：“這不是真的蘋果味，番茄還有黃瓜味道融合到一塊後，透出來的味道，其實更像是熟透了的蘋果的香味。”

這個就叫假香了，很常見，古代的時候，有些寺廟做素食特別有名，那些僧人就擅長用豆腐冬瓜這些做出肉味來，全靠利用食材不同的味道，調出來的。

劉姐不懂這些，但聽陳白微這麽說，就覺得厲害。

還能用兩種不同的食材調出水果的味道，她想都想不到好嗎？

此時見陳白微氣定神閑，絲毫不慌的模樣，哪怕她也沒嘗過這涼湯的味道，這會也放了心。

這孩子，總能出其不意。

等兩桶涼湯放下去，桶半泡在水裏浮浮沉沉的，陳白微看向了也在外面盧倩倩。

“倩倩，你就在水井旁邊洗菜的，記得幫我看着點啊，可別掉了什麽東西下去，把湯給毀了。”

她巧笑倩兮的說道，一派信任盧倩倩的模樣。

不是她多疑，只是昨天大師傅被罵，沈麗華都能怨着她，那盧倩倩肯定也怨，這會把話擺在明面上，也防止她做什麽小動作。

盧倩倩穿着一身灰黑色的圍裙，手上的皮膚都洗得皺起來了，見陳白微這個模樣，也只能咬着牙拍着胸脯保證。

“沒問題，我幫你盯着，保證一只蒼蠅都飛不進去。”

等陳白微進去了，盧倩倩走在水井旁邊，低頭看向幽深的井洞。

兩桶紅色的涼湯綁着繩子，正靜靜的半浮在水中，而繩子就綁在壓水器上面。

只要她解開繩子，這桶就會歪掉，然後裏面的涼湯全都泡進了水裏。

她的手放在繩子上，眸光暗沉。

但很快，她又若無其事的退了回去，像是只想看看而已的樣子。

她聽裏面的人說了，今天陳白微做的是什麽國外的湯，好像不怎麽好喝的樣子。既然這樣，那也用不着她做什麽，到時候學生不愛喝，看她怎麽收場。

陳白微回到廚房，将剩下的黃瓜丁還有洋蔥丁放到一旁，就直接拿着筐，将早上剩下的饅頭都拿了過來。

原本這涼湯就該拿面包配的，可這年月面包是個奢侈品，讓她現做也來不及，所以就幹脆拿饅頭來代替了。

口感上略有差異，但炸過之後只要酥脆就行。

對，是炸。若是面包片，那就只需要煎。但饅頭片不行，得靠炸的。

這炸也有講究，只單單的放進去，還不行，饅頭吸油，口感不會很好，所以得裹上蛋液來炸。

食堂裏的人就看到陳白微抱着一筐饅頭走了，然後把饅頭全切成丁狀。又取了些面粉還有一板雞蛋，雞蛋打了一半在一個小盆裏，又把面粉倒進去，攪成糊糊狀，還往裏面加糖水。

難不成這糊糊又是要往那什麽涼湯裏加的？那直接生雞蛋就這麽吃？

能吃嗎？

再度靈魂拷問的衆人真的搞不明白陳白微，到底是想做什麽了。

只能想着外國人吃的真奇怪，怎麽盡是些這種亂七八糟的做法。

陳白微則覺得有點棘手，她想要加的是蜂蜜，但食堂裏沒有，只有白糖。只好将就着用糖水兌進去了。

吳師傅在旁邊做菜都心不在焉的，眼睛時不時往陳白微那看，是真的好奇她這是個什麽做法。

結果陳白微這邊手下動作不停呢，還抽空說了一句，“吳師傅，你做的青豆米該加水焖三分鐘了。”

吳師傅趕緊回頭，手忙腳亂的往鍋裏倒水，差點就糊了。

陳白微把切成丁的饅頭片搬到盛湯的窗口那頭，又請劉姐幫忙把那一盆的雞蛋面粉糊糊放過去。還有黃瓜丁還有洋蔥丁都搬了過去。

自己還又拖了個爐子到旁邊。

看架勢是準備直接在窗口邊上做菜了。

“劉姐給我拿一口油鍋，你們早上不是炸過油條嗎？就用那口鍋，搬到這邊來，我要炸饅頭丁。”陳白微高聲喊道。

這下大家夥都知道她要幹什麽了，炸饅頭丁？

可這炸饅頭丁咋還這麽花裏胡哨的，又是雞蛋又是面粉又是糖水的？

陳白微再沒解釋了，等劉姐把油鍋弄過來，她就站在旁邊，穿着圍裙，盯着油鍋等它熱起來，手上還拿着一個漏勺。

“劉姐，時間差不多了，你幫我把後面的涼湯搬過來吧。”陳白微看了眼時間，快下練了。

劉姐是幫工，跟陳白微關系也不錯，一般就是師傅說要幹什麽就趕緊去幹的。聽陳白微說完，也不含糊，叫上倆嬸子就把井水裏放着的番茄涼湯拉了出來，送到了窗口。

“這還是一碗碗的打出來？”劉姐也不确定，這外國人的吃法有可能不用打出來也說不準。

陳白微點頭，“打出來，這些黃瓜丁還有洋蔥丁，則每一碗裏放一點，您看着放。”

她指了指旁邊放着的兩個盆。

劉姐現在每天就是負責打湯這一塊的，按照陳白微的吩咐，一份份的湯都打了起來，整整齊齊的擺在窗口處。

碗是普普通通白色的瓷碗，小小的，不大，裏面盛着豔紅濃稠的涼湯，面上對着脆嫩黃瓜丁還有洋蔥丁，這麽整整齊齊的排在，別說，光這美觀程度，就很不錯了。

劉姐平時打的湯都是中式的湯，之前這食材陳白微放的又不多，一份份的除了味道香之外，看着卻沒什麽稀奇的。

但今天這一份份的湯擺着，白底紅面又浮綠的，賞心悅目得很。

這會她還不懂什麽叫擺盤，凡是有水平的廚師，做出來的菜那必定是色香味俱全的。這色不僅僅是菜式的顏色，還有這擺盤的功夫，也包含在了裏面。

陳白微知道這三種顏色對沖的視覺體驗，劉姐哪怕是瞎擺也不會難看到哪去。

很快，這窗口就擺上了五十多碗涼湯。

……

胡斌剛叫了一聲解散，手底下那些學生們就腳底生風的往小食堂跑去。

還能聽到不少學生的叫喚。

“跑快點啊，我看到一隊他們教官提前一分鐘給他們解散了，這會都快跑到食堂了。”

“昨天食堂那邊說了，炖湯的師傅今天就回來了，咱們中午就能喝上，別墨跡了，去晚了要是沒了，那我一下午都不得勁。”

“還不是咱們教官非熬到準點，提前一點點又沒什麽。”

聽到這句話胡斌臉都黑了，什麽叫提前一點點就沒什麽？要不是這群狗孩子不聽話，他倒是也樂意放點水啊。

誰讓你們不争氣，比耐力的時候都沒比過一隊，人一隊教官提前放那也是人家表現好。

學生們一散，就是他們教官集合了。

“你把人帶到邊上提前放他們走，真以為岩哥不知道呢？”胡斌一把勾着瘦猴的脖子，咬牙切齒的說道。

瘦猴一個手肘杵在他肚子上，得意一笑，“就算知道又怎麽樣？誰讓我們拿了第一呢，你要是拿第一，你提前放人，岩哥也不會說什麽。”

這得意的，看得胡斌更氣了。

倆人正要扭打之際，沈清岩在前面喊了一聲，“胡斌，你過來。”

胡斌和瘦猴瞬間松開，他颠颠的跑過去。

“怎麽了岩哥？”

沈清岩眉頭擰着，“昨天中午學生們在食堂鬧了？”

他剛剛才知道的，學校領導這邊的意思就是學生們有些沒紀律，得再管管。

胡斌臉一僵，伸手撓了撓頭，“其實也不是什麽大事，就幾個孩子以為白微同志走了，以後沒湯喝，就說不吃了。”

他在沈清岩視線下聲音越說越低，一開始确實就幾個學生說不吃，後來才有不少學生說不吃的，不過那會他們教官已經出來管人了。只是湊巧學校一領導也在，也不知道哪個學生給說到了他面前。

“那怎麽沒給我彙報？”沈清岩看不出什麽情緒的樣子，但胡斌知道他就是生氣了。

他又撓了撓頭，這可咋說啊，他們是想着也不是多大的事，後來也都解決了，就沒給彙報的。

沈清岩胸膛起伏了下，冷着聲音，“是不是覺得不是大事，你們給解決了，就不用告訴我了？胡斌同志，請你明白，我是總教，學生們不聽話，那說明是我管教不力，學校既然把學生交給我們，那必定是希望學生們能收規矩，懂規矩的。昨天他們既然敢鬧，那是不是不把規矩放在眼裏？”

胡斌聽着他說話的聲音，打了個哆嗦，想到了曾經被沈清岩支配的恐懼。

這會哪還敢給學生們說話，身後那些教官也都你看着我我看着你，低下頭不敢說話。

沈清岩長舒了一口氣，“今晚準備後山集訓，所有學生們都參與。最差成績的五隊，從明天開始訓練量加倍。”

“今晚就開始？學生們還沒訓練夠呢？”胡斌有點着急，這集訓挺考驗膽量和耐力的，他擔心過不了。

沈清岩冷風一掃，“胡斌，我希望你明白，他們既然在你們手底下訓練，那就是兵，不是學生。該教的規矩得教會，該做的訓練就不能偷懶。不是什麽事，我都要等你們做好萬全的準備，才開始進行的。這世界的事，也不可能完全順着這些孩子的心意來。”

見胡斌沒再說什麽，他伸手拍了拍他的肩膀，“想要他們成長，那就別慣着。下午記得通知一下，晚上都吃飽點。”

胡斌點點頭，“行，我知道了。”

早知道這樣，昨天就該把事跟岩哥說一下的。

“那什麽，岩哥你知道這事會牽連到陳白微同志不？”他想到了一點，愁眉苦臉的問道。

昨天那領導可是到後廚去罵了一頓食堂大師傅的，這要是牽連到陳白微，那才是她的無妄之災，不過昨天陳白微到操場，看着心情還挺好的。

沈清岩往前走去，胡斌跟上。

“沒事，她昨天是輪休，該她休息的，怪不到她那去。”

他跟那領導聊的時候，也問過了。這事領導那邊都理解，總不至于不讓人家休息。

那領導主要責怪還是食堂大師傅那邊沒規劃好，居然一位師傅走了，就鬧出這些事來。

這說明了什麽，說明其他師傅手藝都不行呗。

他現在有點擔心的是，因為這個事，陳白微會不會在食堂難做。

……

陳白微這邊掐着時間，将饅頭丁放入面糊中，裹上一圈，然後撈出來放到油鍋裏炸。

饅頭丁在油鍋裏翻滾着，混合着蛋液還有糖水的甜香，漏勺晃動，讓這些饅頭丁不至于全都粘連在一起，等炸到面上金黃脆嫩的時候，就撈出來過油。

劉姐一邊裝着湯，聞着這甜香味吞咽口水，問道：“這是怎麽吃的？”

陳白微幹脆拿起一雙筷子，夾起一塊送到劉姐嘴邊，“您嘗嘗味道如何？待會再每個湯碗裏放上那麽三四塊饅頭丁。”

剛炸出來的饅頭丁，又酥又脆，甜香味不算很重，淺淺淡淡的，比直接吃饅頭可好吃太多了。

劉姐驚喜的嚼着，等咽下去後問道：“原來裹上蛋液還有面粉味道這麽好吃啊？那以後我知道該怎麽做了，省得我閨女老說幹饅頭沒味。”

放以前，她就覺得閨女矯情，像她年輕那會，連飯都吃不上，更別說這白面饅頭了，一年到頭的，也就過年才有機會吃上一頓白面餃子，要是家裏收成不好，那白面餃子就得泡湯。

現在這日子好過了，這些孩子連白面饅頭都嫌棄，還說沒味呢，真愛吃吃不吃拉倒。

結果現在嘗到陳白微炸的饅頭丁，她才突然覺得，自家閨女說的也沒錯，對比下來，可不就是沒味嘛。

“家裏要是有蜂蜜，就調一點蜂蜜進去，味道比糖水更好。”陳白微又撈出一漏勺的饅頭丁，跟劉姐說道。

她這饅頭丁是掐着時間炸的，确保學生進來，端起涼湯的時候饅頭丁還保持這酥脆的口感。所以這活她自己來，沒交給別人，擔心掌握不了時間。

等到外面一群學生小旋風似的沖進來，一碗碗色澤鮮亮，賣相完美的涼湯正等着他們呢。

……

今天陸興華和方荊倆跑得快，準确來說，從食堂換了炖湯的師傅之後，全校的學生都練成了長跑技能。誰不想第一個沖到食堂，喝上第一口又鮮又美的湯啊！

而今天，看着窗口裏那一小碗一小碗的湯時，陸興華有些猶豫。

“嬸子，這是啥啊？”紅豔豔的，看着像糊糊，上面還堆着黃瓜丁和洋蔥碎，都像是生的，另外還有幾塊金黃色塊狀的東西在裏面，也不知道是啥。

主要是這味，不怎麽香啊？

他看了眼裏面正在炸饅頭丁的陳白微，眼神疑惑。

以前陳白微都是在裏面炖湯，學生們還真不知道之前他們喜歡的湯都是從她手裏做出來的。

“這叫番茄涼湯，國外人喝的，咱們炖湯的師傅想給大家夥換換口味，嘗嘗鮮。不過從今天開始，咱們這湯可就得收飯票了哦！三分錢的飯票一份湯。”

三分錢倒是真的便宜，陸興華沒再猶豫，這湯雖然不香，但看着還是很好看的。他拿出一張飯票，遞給劉姐。

“給我拿一份湯吧。”

劉姐笑開了，端起一份湯放到他手裏，“小同學拿好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