6
“薛洋!”
曉星塵終于忍無可忍,霍地站起身,如果有霜華在手,定要照着面前這人一劍刺下去。
“怎麽,又要說我惡心了嗎。”
他自提當日曉星塵評價他之言,本來想展現的話一副毫不在意的樣子,但話一出口,反而更加觸及心事,像根刺一樣橫在心口,刺得他難受異常。
“你,你到底有何目的,為何要把我救活,利用宋道長把我困在這裏,過去的三年又為何一直呆在我身邊,你到底在玩什麽把戲!”
郁結于心的問題終于破口而出,曉星塵雙手握拳止不住的顫抖。
那日曉星塵心神俱亂崩潰之下以劍自刎,醒後一度茫然絕望,兩人可以說是撕破臉皮。薛洋怎麽折騰他,依薛洋的性格都有可能。沒想到接下來會是被迫與薛洋同在一屋檐下生活。
曉星塵無法忍受與這個人共處,他的周身都是他,擡頭感覺他就在身旁,低頭能聽到他進出的聲音。薛洋強迫他照料兩人的日常起居,強迫他與之一同吃飯,竟然還一副心安理的享受姿态。
曉星塵強忍着自己盡量無視他,不要去在意,覺得自己忍得住,就可保,起碼在薛洋改變主意之前可保子琛。
可即便他再隐忍也終究是人,終究有事情做不到,又怎麽能夠做到呢,他這麽恨他,這個惡魔一般的人物,恨不得永遠不要再見到。
“可能是因為太無聊了吧。”薛洋坐在那裏,眼裏閃着那種兇殘和狠戾。
薛洋道:“怎麽,道長終于忍受不住,開始要有所反抗了?”
“你這個,你這個……”
曉星塵即便恨極之下,反複張了幾次嘴,竟然也一個字也罵不出來。惡心兩字,可能是他用過的最嚴重的詞了。
薛洋哈哈大笑:“你想說我是雜碎,是畜生,是豬狗不如的混蛋嗎?那你又是什麽,你看看你現在又比我好到哪裏去。曉星塵道長,我也不想用宋岚威脅你,我也沒有做什麽傷害你的事,可為什麽你就不肯像以前一樣,好好的正常點兒的和我呆在這裏呢。”
“你要我像以前一樣待你?”
曉星塵以為自己聽錯了,驚得他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那時候的他和這時候的他能一樣嗎,怎麽可能相提并論。
想到這些年的種種,怎麽和“薛洋”日複一日朝夕相處,只覺得一股冰涼的寒意從腳底湧遍全身。
此時此刻只有四個字可以形容曉星塵的心情:
毛骨悚然。
薛洋罵他不懂世間事就不要入世,其他不論,的确他實在不懂薛洋,一點點一滴滴都不懂。或許薛洋這樣的人他永遠都不會懂得。
“不行嗎?”薛洋竟然還很認真地追問着。
可能這是他第一次也是最後一次這樣直白地表達自己的疑惑。
曉星塵驚悚地往後退了一步:“簡直不可理喻。”
薛洋一張臉瞬間陰郁下來。沉聲道:“你那種虛假的妥協我也不能忍受,屍體都還要比你有趣多了。”
薛洋推開椅子,一步步朝曉星塵這邊走來,邊走邊道:“不如你就去死吧?和你那個好朋友一起為我殺人煉屍,還能有個伴。怎麽樣,我很體貼吧。”
啪的一聲。
仿佛整個世界都安靜了。
薛洋捂着被打偏過去的臉,不可置信地睜大了雙眼,似乎在想為什麽會被打到。霍地轉過頭來,雙目眦裂,以一種從未有過的恨毒神色看向曉星塵。
曉星塵掌掴的姿勢還沒來得及收回,胸口微微起伏。
如果不是他金丹被封,靈力盡失,這一下怕是把薛洋牙齒也給打下來。
薛洋緩了半晌才緩緩道:“你很可以嘛。”
說話間薛洋一把握住曉星塵仍然懸着的手腕,用斷指的那只手随意抹了把嘴角的血。
如果曉星塵能夠看到,就會發現此時此刻薛洋是怎樣一副可怕的表情。
薛洋瘋了一般把曉星塵按在牆上,曉星塵後背被撞得生疼,還沒緩過一口氣,緊接着又被擦着牆摔在地上。曉星塵掙紮着想爬起來,被薛洋一把拽回來,随手從桌上摸過把短刀,想也不想,朝曉星塵的手狠狠刺了下去——
一陣撕心裂肺的劇痛,手掌被利刃整個貫穿釘在地上,曉星塵忍不住嗚咽一聲,随即就發不出任何聲音了,因為薛洋掐住了他的脖子。
薛洋瘋狂收攏十指,憤怒地對着曉星塵吼着,過于激動,聲音都變了調。薛洋叫到:“你的信念朋友甚至是不相幹的別人都那麽重要嗎?!不就是殺了幾個人而已,有那麽絕望不堪嗎!他們重要我就不重要了?!那三年對于我來說是三年,對于你來說就什麽都不是了是嗎!哦不對,你覺得是被欺騙的,對啊,我就是騙了你,怎麽樣,多好玩啊!我說了我沒玩夠,反正我無所事事,沒有你那麽多理想抱負,折磨你就是我現在最大的樂趣!這個理由你滿意嗎!”
薛洋的話真的太多了,他可以不用再說了。但是,不知仍然憤怒與曉星塵的自刎,還是對有宋岚在手的有恃無恐,當這些天來經營維持的騙局被撕裂,他一下子就爆發了。
他總是叫別人忍耐妥協,可是他自己卻從來沒有過。
或許他真的不想傷害曉星塵,仍然對這個人保留着那份最純粹的希冀,但在曉星塵“死”過一次之後,他對這個人的态度,在他還未發覺的時候就已經變了,由“安定”變為“所求”。既然有所求,那就會有不滿足,且越來越貪心。心底的那個不知何時出現的空洞越來越大,似乎怎麽樣都填裝不滿,讓他的瘋狂與殘忍終于對着曉星塵爆發,又或者那個洞一直都有,只不過沒有一個合适的契機讓他發現。
薛洋恨命運的不公際遇的不同遇人的不濟,如果命運待他能夠溫柔一些,如果有人肯在他懵懂時給予關心,如果那顆糖早點出現,他的生命是否也會煜煜生輝,那些被他看做是笑柄的理想抱負他是否也會擁有。又有誰一出生就是惡人。
他更恨曉星塵。
薛洋那麽聰明,從來都肆意無慮的放肆活着,什麽都不在意,什麽都不能傷害到他,可是現在整個人變成這個樣子,都是曉星塵。薛洋恨他為什麽要給自己帶來這麽大的疑惑和不解,像無窮無盡的天網将他籠罩。恨漫天大雪中背着垂死的曉星塵跋涉十餘裏,到臨城挨家挨戶地找大夫,只求能救救他不要他死。恨變得這樣患得患失的自己,仿佛又回到了七歲那年,他仍舊是那個茫然無措的可憐孩童。
一切都是這個人害的!
薛洋十指如鉗,曉星塵胸口劇痛,一張臉漲得通紅。本能之下溺水般地掙紮,然而利刃将他牢牢固定在地,無論如何也掙脫不開狂怒的薛洋,幾乎就快要窒息。
緊要關頭薛洋終于放開他,瞬間空氣大量湧入,曉星塵劇烈咳嗽起來。
薛洋拔掉短刀,瞬時間手掌血流如注,曉星塵疼得幾乎暈死過去。薛洋當然不會就這麽讓他昏迷,随手抄過杯茶水,全都潑在了曉星塵臉上。
曉星塵哆嗦着總算清醒過來,受傷的手被薛洋緊緊握着,血順着手腕蜿蜒流淌。
薛洋整個人都是扭曲的,仿佛已經化身為厲鬼。他揪住曉星塵的頭發,強迫他擡起臉來:“你是不是真覺得我不會把你怎麽樣。軟的不吃,可別怪我來硬的。”薛洋道:“這可都是道長你逼我的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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