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沒想到這黑衣少年表情狠戾不耐,竟願意詢問自己。
男人一肚子委屈糾結,平日裏恐怕沒人願意聽他啰嗦,現下仿佛一下子找到了發洩對象,情緒如洪水般滔滔洩出,聲嘶力竭道:“我喜歡阿媛,我愛阿媛啊!我為了他什麽都願意做!他讓我每月五升米送往他家我一兩不少!他讓我吃素我絕不開葷!他愛吃城西燒餅我跨大半個城也要買給他!他讓我跪着我站着兩腿都打顫!我省吃儉用送他禮物為她賣好,連心肝脾肺都可以掏出來給她,可他看都不看我一眼,還跟別人眉來眼去,動手動腳!我看到了,我就是看到了!我怎麽這麽慘啊!人生怎麽就這麽苦啊,我想去死啊,我就想我死了阿媛就能看我一眼了,讓我去死吧……”
薛洋沒忍住,噗的一下笑出聲來。
男人還在那絮絮叨叨,鼻涕眼淚流滿臉,一聽笑聲,一愣之下哭得更兇。
仿佛也是個讀過書的文化人,男人哭天搶地地喊:“我的天,無情不似多情苦,蒼天啊你怎麽這麽殘忍——”
“我看這事很簡單。”
薛洋打斷他道:“你也不用掏心掏肺,送禮送物,你若真喜歡,把人搶過來按地上操她個十七八回,人不就是你的了,到時候她還能不從?”
男人的悲嚎戛然而止,仿佛沒聽清,嘴巴還沒合上,愕然地瞪大了雙眼。
光天化日之下竟說出這種話來,衆人一時之間不知該作何反應,也和男人一樣齊齊愣住。
這看似俊朗可親,氣質狠戾的少年,果然是個地痞流氓,如此喪盡天良的污言碎語,卻被他說得理所當然。
一個天真孩童一直聽着這邊的動靜,和別人不同,那阿媛他明顯認得。他聽得認真,年紀尚幼懂得卻多,聽到薛洋清冽的話語,一雙圓眼一下子睜得大大的。
那孩童理直氣壯道:“可是阿媛是男的啊,男的怎麽操?”
衆人:“……”
薛洋:“……”
媽的,原來是個死斷袖!薛洋深感厭煩,一秒鐘也不想再呆下去,翻着眼睛轉身走人。
人群自動兩側避開為他讓出一條路來,直到他走遠了,才爆發出一陣沸沸揚揚的指點之聲。聽不清楚是指責薛洋的荒唐,還是男人的荒謬,夾雜着那男人的更加撕心裂肺的哭喊,重新亂作一團。
背後吵雜的聲音統統無視。薛洋想,無情不似多情苦,什麽玩意兒,不懂。這些市井小民就是沒事閑得慌,才整天矯情來矯情去的要死要活,還玩斷袖,不搞點事出來好像就白活一場似的,總要為自己枯燥卑微的人生填上點自以為的銘心刻骨。
薛洋從小一路摸爬滾打,混跡街頭,沒進過學堂,沒讀過詩書,不通道理,不解詩文,最看不慣文化人那一套酸掉牙的舉動。唯一認得的幾個字還是給金家做客卿的時候,金光瑤教的。
斂芳尊說,金麟臺的客卿,未必要詩詞歌賦接通,從古到今具答,總要會寫會認個基本的字句,不然哪天傳書送到,都不知道寫了什麽,更不能回書,是要誤了正事的。
薛洋很不屑,他一看書本就頭疼,一瞅詩詞就困,恨不得把書撕了才好,是金光瑤好言請走了師傅,親自坐鎮,才勉強讓薛洋學會了些皮毛。
薛洋咬牙道,金光瑤我總有一天要撕爛你那張笑得惡心的臉。
金光瑤仍然笑容可掬地揶揄他,成美你學習其實還蠻有天賦的,假使肯用功,不日則可沖三甲。
薛洋臉都黑了,從嘴裏擠出一個字:滾。
将那些煩人的噪音甩在腦後,薛洋回到義莊,檢查了一圈下的陣法,确認無誤之後才大搖大擺地邁進了門檻。
其實他對自己的陣法很有信心,他鬼道修得爐火純青,天資奇高,幾乎從未出錯。
但就是放心不下,總有種一回家曉星塵就已經跑了的錯覺。
薛洋像往常一樣習慣性地進屋裏看一眼,看曉星塵的确老老實實地呆在那裏,才繼續點兒郎當地悠哉起來。
薛洋随手把藥熱了,端給曉星塵喝。曉星塵之前不願,推搡推搡将不知道碰撒了多少藥,薛洋變着花樣地讓他出了點血,才沒那麽抗拒,也抗拒不了,因為不管如何薛洋都有辦法讓他依從。
曉星塵盡管心中一百個不情願,還是木然地接過碗來,自暴自棄般地喝掉裏面腥苦的汁液。
如果不是張大夫囑咐除了他配好的藥不能再往裏加任何東西,薛洋早就放糖進去了。
薛洋心中暗罵,那死老頭不會是故意整他吧。
一只手的傷還未痊愈,老老實實地平放在大腿上。曉星塵用另一只手端着碗一口一口地喝,可能是太過腥苦的原因,每次他都喝得極慢,仿佛一快了就要嘔吐。
寬大的道袍袖子垂下來,遮擋住曉星塵半張臉,薛洋那個角度還是能看到。
曉星塵喝藥時微微仰起頭,脖子呈現出一個微微的好看的弧度。薛洋看到,随着吞咽,那突兀的喉結在白皙的脖子上上下滾動,一下又一下。
薛洋心中一陣莫名的悸動。他的一雙眼睛十分明亮,又黑又大的眸子裏閃着危險又蠱惑的神色。他朝着那雪白的脖頸伸出手去。
曉星塵眼盲,沉浸在藥的腥苦中,對薛洋的目光舉動渾然不覺。
正好将随後一滴喝完,碗就被薛洋伸出的手從容接走。
薛洋摸了摸曉星塵的額頭,燒退是退了,但總也退不幹淨,就像總有一小簇火苗,不知何時就會再度卷土重來。
心神對身體影響巨大,正是郁結滿腹,曉星塵才一直體弱身虛。薛洋哪裏懂,就算知曉曉星塵心中苦悶,也不會感同身受。他一度認為是曉星塵那次引頸自刎,留了遺症才導致氣脈虛浮,變更加氣憤,怪曉星塵自尋短見,自讨苦吃。
就像剛剛那男人,薛洋想,這些人也真是脆弱,動不動就尋死尋活,活着還能拼一拼自己想要的,死了,再好的東西也都成別人的了。
薛洋望了眼曉星塵挂着褐色藥汁的雙唇,不知怎麽就想伸手去給他擦掉。正想着要不要擡手,就看到曉星塵先一步拂了拂嘴唇,于是那雙唇就又變成了先前的淡紅。
薛洋道:“我今天買藥回來,遇到路上有人自殺”
意料之中的沒有接話,薛洋也沒惱怒。
想了一下,像是問他,也像是自言自語。
薛洋道:“你說一個人為什麽會為了另一個人想去死啊,死了就什麽都沒有了,何苦呢。”
“可能那個人對于他來說很重要。”
淡淡的聲音從頭上方傳來,薛洋擡起頭,略帶詫異地望向曉星塵。
曉星塵也沒想到怎麽就脫口而出,自己也很是無語,便閉了嘴不再說話。
薛洋卻不依不饒起來,辯駁道:“很重要怎麽了,別人再怎麽重要也沒有自己重要,自己快活了才是真的,其他一切都是扯淡!”
他和曉星塵完全是兩類人,性格,際遇,教育,經歷,幾乎完全是反着來的。曉星塵知道跟他說不通,也不準備再理他,幹脆靠在那裏閉目養神。
薛洋還在刷着他的三觀下限,不知怎麽的越說越來勁兒,惡狠狠地道:“我最煩的就是為了別人怎麽怎麽樣的人,矯情的要死,自認為高尚,實際上把自己和別人都搞得亂七八糟。”
薛洋這話說得無心,壓根沒指名是誰,但他話裏話外卻總是不由自主地針對曉星塵,說什麽都要和曉星塵扯上關系,最後話語落款也總跟曉星塵有關。
話一出口,薛洋也發現了,心中一股火氣騰然而出,就好像被誰窺見了不該知道的東西,陰毒地瞅了曉星塵一眼。
曉星塵哪知道薛洋現在一顆心裏盛滿了這麽多糾結扭曲的心思,本來什麽都沒做,薛洋卻覺得這都怪他,左手四根手指幾乎把瓷碗捏碎,直想把碗砸到曉星塵身上,再劃他個幾道口子出來才好。
好在他也只是這麽一想,并沒真的去做。薛洋冷哼一聲,轉身而出。
本來今天這事兒是一件跟他無關的小事,以往薛洋哪會注意這些,但不知怎麽的,接下來一連幾日那男人崩潰痛苦的臉都在他腦子裏揮之不去,煩的要死。還有他說的那句,按地上操個七八十遍,人就是他的了。
他簡直要為自己的精彩發言撫掌喝彩了,越想越毒。
本來就是,人都是他的了,難道到時候還會不從嗎。
男的又如何,男的也可以吧?男的怎麽就操不得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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