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9 哭泣的啓臻

沅芷走近寬大的露臺，只見雪白的裙角在清晨的風中翻飛。

她慢慢走近，看到謝婉如站在露臺上，一襲紗質的白裙，身邊的棘杜鵑開得正旺，越發顯得她猶如畫中人。

謝婉如仰着頭看天，太陽已經升起，只有天空的一角還有幾顆小星星。

“姐。”沅芷出聲叫她。

她轉過頭來，沒有眼淚。

一夜都過去了，或許淚痕已幹了吧。

“我就知道他不會騙我。”婉如用力擁住沅芷。

“是，是我小人之心，我不該懷疑他對你的感情。”沅芷覺得十分歉意。

宛爍消失之後，謝婉如的肚子一天天大了起來，兩位老人好像在幾個月內老了幾十年，遠遠出生後不久，他們甚至沒有來得及看到遠遠蹒跚學步就相繼去世了。

這一對可敬可愛的老人，在給了沅芷百般的疼愛後，就靜靜地離開了這個世界。

這是沅芷心中永遠的遺憾。

她常常不由自主地回想，如果沒有他們，她會何時走出城北孤兒院，又該經歷着怎樣的人生呢。

唯一可以肯定的是，再沒有人能比這對老人給她更多的關愛了。

可惜，她永遠都不再有機會報答這對老人了。

回想過去，沅芷的眼睛變得滾燙，她想，大約是露臺上的棘杜鵑開得太豔太刺眼了吧。

“我已經和他的父親取得了聯系，他聽說遠遠的事情立刻說要回來見面。”婉如站在她身邊，與她并排着靜靜說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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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呵，遠遠終于有爺爺了。”沅芷笑。

“現在我終于能在爺爺奶奶面前擡起頭了，阿爍從沒有忘記過我，我沒有看錯人。可惜他們再也聽不到了。”婉如目視前方，眼中有淚。

“你能過得幸福，比什麽都重要。努力過得幸福，就是對他們最大的安慰。”沅芷在一旁輕輕說道。

謝婉如轉過頭來對沅芷莞爾一笑。

“這麽遠回來，餓了吧，我做青瓜三文治給你吃。”謝婉如摸了摸她的發，轉身去廚房忙活了。

她們姐妹倆沒有抱頭痛哭。

事情已經過去了，最難過的，是失去了兩位萬般疼愛她們的老人。

晚上吃完飯，沅芷靜靜給爺爺奶奶上了香，他們若在天有靈，也該放下心來了吧。

他們心愛的孫女沒有選錯對象。

謝婉如第一次在遠遠的面前拿出宛爍的照片，告訴她，她的爸爸是世界上最好的人，讓她不要忘記他。

沅芷覺得松下一口氣來，和穆川聯系了一下，知道一切都好，便安然睡下了。

這一覺，睡得很沉，一夜無夢。

謝遠遠正式改名叫宛心，她的名字，就是未曾蒙面的父親給她的最好的禮物。

到陸家的路已經很熟，車子在一路花香中靜靜抵達，門口的攝像頭閃着紅燈，莊嚴肅穆的兩扇大鐵門已經為她打開。

陸家大宅一如既往的寧靜。

可是主宅似乎沒有那麽平靜，剛剛靠近門邊，沅芷已經感覺身體往後一傾，有溫暖的軀體緊緊抱住她，幾乎是沖進她的懷抱。

沅芷定睛一看，是啓臻。

啓臻把臉埋在沅芷的肩上一動不動，抽泣的聲音洩露了她的情緒，那環抱在沅芷身上的一雙手緊緊拽着她的衣服。

“啓臻，你怎麽啦？”沅芷摸摸她的發。

啓臻揚起臉，一臉的淚痕，小臉哭得通紅，眼神稚嫩，真仿佛不過是十歲的孩子，受了委屈，叫人看了心疼。

她嗚咽着：“沅芷姐姐。”便又不再說話了，只是又把臉垂下低聲抽泣着。

“謝小姐。”沅芷這才發現陸啓琛也在場。

“陸先生，啓臻怎麽了？”謝沅芷有些不解，啓臻并不是愛哭的孩子，她一直在溫室中受盡呵護長大，陸家所有人都視她為珍寶，她的眼淚是稀有物。

“我不明白為什麽爸爸媽媽都讓我結婚，難道他們不愛我了嗎？”啓臻擡起頭來看着沅芷，一臉的悲傷。

“啓臻，你知道爸爸媽媽最愛你。”沅芷摸着她的發，柔聲勸道。

“可是他們逼我，那些哥哥我都不喜歡，為什麽我要和我不喜歡的人在一起？”啓臻大聲抗議着。

“啓臻，我們去攀岩好不好？”沅芷卻顧左右而言他，她微微一笑，對啓臻說道。

陸家的運動設施很多，攀岩專用的岩壁十分壯觀，讓人有望而生畏之感，可若愛好者一看到就會躍躍欲試。

啓臻看到那面岩壁卻沒有害怕之感，摩拳擦掌顯得十分興奮。

“我早就想玩這個啦，可是爸爸媽媽哥哥都不讓我玩。”啓臻早就一掃陰霾，笑容又回到她的臉上。

“陸先生，我經常玩這個，這次不如讓啓臻試試，我在一邊保護她，你看怎麽樣？”

“我信你。”陸啓琛點了點頭。

沅芷熟練地幫啓臻套上安全措施，接着就指導啓臻開始攀爬。

好在啓臻雖然養尊處優，可手腳卻十分靈活，沅芷把目标定地很近，她并不覺得十分吃力，不一會兒，兩人順利到達終點，安全返回地面。

“啓臻，我們現在攀爬的這條路是不是有點辛苦？”沅芷為啓臻擦汗，一邊問道。

“是。”

“姐姐打一個比方給你聽，如果這條路現在沒有人陪你，你自己能爬到終點嗎？”

“我會很害怕。”啓臻老老實實說道。

“這就好比我們一生要走的路，啓臻，人都會老會離開這個世界，到時候，爸爸媽媽會在你之前離開，他們不可能永遠陪着你。”

“那啓臻該怎麽辦？”啓臻大眼睛裏充滿害怕。

“這時候，如果有一個人能像哥哥那麽愛你，幫助你，陪伴你，那麽這條路是不是沒有那麽令人害怕了？”

啓臻點了點頭。

“所以，啓臻，不要排斥別人，不要害怕，試着去接受，如果真的不能接受，那麽哥哥會一直照顧你，你永遠都會有人愛你呵護你。”沅芷微笑着說道。

啓臻雖然似懂非懂，但是情緒已經平靜下來了。

沅芷知道陸啓琛一直在靜靜觀察着她和啓臻，她不知道他眼神背後的深意是什麽，但是他不說，她也絕對不會去問。

他們還沒有熟悉到那種地步。

雖然啓臻百般挽留，沅芷還是沒有留下來吃晚飯，她總是貌似不經意其實卻在小心翼翼地保持着微妙的距離，好像不想和他們家有太過熟悉的關系。

她那麽聰明。

晚上上桌的時候，啓臻已經完全恢複了情緒，開開心心地吃着自己喜歡的菜色，大眼睛彎成明亮的弧線。

“這個謝小姐倒真是很有點本事，啓臻哭得那麽厲害，誰勸都不聽，倒是她來了一會兒，啓臻就又開心了。”姚梅玲很滿意沅芷的表現。

“沅芷姐姐要是天天來才好呢。”啓臻嚼着一口肉，口齒不清地說道。

“要想沅芷姐姐天天來，也不是難事啊。”溫柔的嗓音噙着笑意淡淡說道。

說話的是陸長東最好的生意夥伴周銘的太太林巧貞，她是母親是好友，也是一位著名的律師，這次為啓臻找丈夫的事情便是由她全權代理。

陸啓琛目光銳利地看向她，他當然已經明白她話中的真意。

“巧姨你有辦法嗎？”啓臻睜大眼睛，一臉地渴望。

“巧貞，這玩笑可開得有點大了。”姚梅玲給她布菜，一面淡淡笑道。

“巧姨，什麽辦法？告訴我好不好？”可是啓臻哪能依，她一個勁地纏着問道。

“啓臻，不要總纏着巧姨，我給你拿一只冰淇淋，我們去泳池邊玩好不好？”陸啓琛牽起啓臻的手出去了。

“巧貞，你剛剛說的話很容易讓人誤會。”姚梅玲抿了抿唇。

“玲玲，這不是誤會，你不會看不出來你兒子對那謝小姐的好感吧？現在啓臻這麽排斥婚姻，與其勉強她和不喜歡的人生活，不如讓她安安穩穩地一輩子住在這裏，只要啓琛或者啓珂的妻子願意照顧她一輩子，那麽啓臻以後一樣很幸福。”

“啓珂是指望不上了，啓琛是以後要繼承陸氏産業的人，陸氏繼承人的婚姻，不可能這麽草率。”姚梅玲斬釘截鐵地說道。

“玲玲你倒像是個商人了，一切都要利益最大化。”林巧貞捂着嘴笑了。

“你又何嘗不是？”姚梅玲淺笑，“我們這一切談話，又把那位謝小姐至于何種境地？”

“有被利用的價值也未嘗不是一件好事，再說了，那位謝小姐，未必肯做一枚簡單的棋子。”林巧貞笑笑。

她回想到謝沅芷那雙寒星般的雙眼，內心深處湧上一種熟悉的感覺，她并不知道那種感覺是什麽，她所知道的是，她這一輩子，将永不回頭細想。

人，有時候要狠一些，才能得到自己想要的東西。

餐廳門口的暗處，陸啓琛正牽着啓臻的手。

啓臻仰起頭詢問般看着啓琛，大眼睛裏滿是天真的不解，啓琛看着她，一臉疼惜。

她手中的冰淇淋已經開始融化了，一滴一滴雪白的滴在大理石地面上，滴在啓臻的腳面上，涼涼的，啓臻低下頭指着滴在腳面的冰淇淋，一面看向啓琛。

陸啓琛做了一個噓的口型，啓臻立刻乖乖地不言不語。

餐廳的玻璃窗上倒映着姚梅玲和林巧貞的身影，晚餐還在繼續。

暮色卻早就降臨了。

作者有話說